许长安不敢不应,待送走两人,立刻就冷了脸。
将军府里珍藏的酒,全是千金难求的好酒,这两兄弟倒是会占便宜。
冯管家连忙去拿烫伤药,曾厉害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许长安怪罪自己没有通报就将两位公子接入将军府招待。
可是比起许长安,他更不敢得罪许安.邦和许安定,毕竟这两位是连许长安都要乖乖藏起獠牙的正妻之子,平日里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就只能算自己倒霉。
许长安却连看都没看曾厉害一眼,扭头问顾爻:“你没事吧?”
刚才那一下猝不及防,他也不确定伤到顾爻没有。
他有事没关系,主角可不能有事。
顾爻看着狼狈不堪的许长安,茶水湿了他大半的衣裳,冻得他瑟瑟发抖咳嗽连连,脖颈上的烫伤还泛着红,却先担心起自己有事没事。
这样的许长安,还是许长安吗?
顾爻越来越分不清,眼前站着的究竟还是不是前世的那个人了。
许长安等不到他的回答,只好自己检查起来,还小心地注意不碰到顾爻,确认人没事才松了口气。
冯管家拿了药回来,正好见到这一幕,憋不住的心疼,“夫人您也真是,那杯茶……那杯茶……”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那杯茶本来伤不到许长安,可许长安若是不推开顾爻,此刻受伤的就是顾爻了。
许长安笑道:“没事,我不疼。”
顾爻却记得他之前分明疼得倒抽冷气。
冯管家化心疼为动力,打开药瓶的盖子,“夫人请往这里坐。”
许长安便乖乖坐下,“有劳了。”
总算是艰难地维持了人设,许长安一边由着冯管家为自己上烫伤药,一边打定了主意这个仇绝不能过夜。
他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出这口恶气,就见下人们小心翼翼地起出了两坛酒来,顿时灵机一动。
“且慢。”许长安叫住他们。
那几名下人便停下了动作,向他行礼,“夫人好。”
许长安唤道:“曾四。”
总算想起惩罚他了吗?
曾厉害正要跪地求饶,却听许长安继续道:“去买两坛烈酒和几斤巴豆回来。”
想喝将军府的珍藏,他们还不配。
曾厉害:???
许长安又道:“记得挑药效最烈的那种。”
曾厉害呆愣半晌,茫然应道:“……是?”
他惶惶不安地慢慢离开丞相府,却直到看不见许长安,许长安都没有叫住他。
三公子这是……转性了?
曾厉害捉摸不透,想起许长安让他买药效最烈的巴豆,眼珠子一转,总算明白了这是许长安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步伐飞快地走进了药铺。
最烈的美酒和最烈的巴豆,许长安亲自将两者融为一体,闻着还有点香,下意识想尝一口味道如何,还是曾厉害及时拦住了他。
曾厉害压低声音道:“使不得啊三公子,这药一口下去就能要人命的。”
许长安后怕地放下勺子,心说自己真是被烫傻了,下了药的酒都敢馋。
到了约定的晚些时候,许长安拿了一套下人的衣裳换上,又精心化妆掩盖住原貌,再三确认就算原身亲娘在世也认不出来他是谁,才满意地放下了铜镜。
一转身,坐在后面的顾爻早已目睹了他变装的整个过程。
“……”
许长安尴尬地笑了笑,招呼他上榻,“你先睡,我一会就回来了。”
顾爻没想到这人竟会易容之术,而且还使得如此出神入化,明明前世就连描眉画眼的手法都很生涩,一张清秀的脸也能折腾得不忍直视。
他的视线落在空空的另一半床榻上,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问许长安:“你要去哪玩?”
“不是去玩。”许长安忍俊不禁,“是去看恶人的恶报。”
顾爻似懂非懂,许长安也不多说,拎起两坛酒就出门了。
过了一会,约莫许长安已经出了将军府,顾爻才坐起来,利落地换上一身黑衣,又蒙了面,从窗户跳出去,暗中跟上了许长安。
第9章 许安棠是殉情
浮水台是永安城里出了名的瓦肆,雕栏玉砌,富丽堂皇,可容数百人同时看戏。
最绝的是,里面的角儿不仅戏唱得好,只要银两给到位,夜里还能服侍得更好,因而很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许长安一副下人打扮,佝偻身子提着酒坛,还没进去就被守卫先拦住了,“干什么呢?知道这是哪儿吗?闷着头就到处乱撞。”
许长安卑微道:“我是将军府的下人,来给许丞相的两位公子送酒,劳烦您行个方便。”
顾爻才跟许长安成亲,痴傻战神娶了位男妻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守卫看这形式,心知许长安才过门就开始往自家送东西了,只怕以后将军府也是姓许的说了算了。
但无论是将军府还是丞相府,他都招惹不起,立马就放了人,“二位公子在楼上左转第三间湘雅阁,你放机灵点,别进错房扰了其他客人。”
许长安连连答应,走进浮水台,月色下的人们都化了兽,上面唱戏,下面淫靡,教人难以直视。
他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迅速从楼梯上去,找到了左转第三间湘雅阁,然后敲了敲门。
许安定的声音传出来,“谁啊?”
许长安压了压嗓子,“将军府的下人,来给二位公子送酒。”
门被推开,里面有很多人,许长安不敢乱看,放下酒就要离开。
许安.邦却道:“站住。”
门边的人立刻伸手将许长安拦住。
许长安心里一咯噔。
不会吧,难道被认出来了?
许安.邦似乎有些醉了,“转过来,让我看看。”
不会的不会的,许长安,要相信你没事在家瞎捉摸的易容技术。
许长安深呼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许安.邦。
屋内男男女女都有,许安定身边美女环绕,许安.邦身边却都是些男子,一看就很生涩,畏畏缩缩的放不开。
“不像。”许安.邦却只瞥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地继续喝酒,“他从不敢这般直视我。”
许长安一听这话就知道许安.邦认出自己了,顿时后背发凉,好在许安.邦又败给了自己与原身截然不同的性格。
若是换成原身,见了许安.邦,确实不敢直视他。
好在许安.邦也没为难许长安,确认完就放他离开了。
出了房门,虚惊一场的许长安也不急着走,挑了个隐蔽的位置偷偷将窗纸戳破,眯着眼睛凑上去偷看,幸灾乐祸地等着二人肚子窜稀。
许安.邦敲了敲酒坛,“三弟倒是舍得,真叫人送来了两坛好酒。”
许安定不以为然道:“你都开了口,他若敢不从,怕不是想念你那拳头的滋味了。”
许安.邦打开其中一坛酒,笑道:“二弟,你这不分场合说话的习惯还是得改改,不然大哥真的担心,哪天你会被人套上麻袋揍一顿。”
许安定并不领情,“用不着你瞎操心。”
许安.邦舀了一碗酒递给他,无奈叹气,“傻子不能人事,这桩婚事,到底还是委屈三弟了啊。”
美人代为接过酒水,嘴对嘴喂给许安定喝下去。
混合着甜腻的唇脂,连美酒都变了味,半点尝不出在将军府里的那股醇香,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许安定道:“总不能委屈你我。”
“没错,总不能委屈你我!”许安.邦哈哈大笑,笑到最后又惆怅起来,“若是小妹的性子没有那么刚烈,她就不用去死,三弟也不用代嫁了。”
“什么刚烈,不过跟人殉情罢了,说得那么好听。”许安定冷哼道,“何况父亲给过她机会了,是她自己不愿诈死,也怨不得父亲心狠了。”
殉情?许安棠跟谁殉情?
许长安皱眉。
还有诈死是什么意思?许安棠不是自杀的吗?听这话,怎么像是被许丞相给害死的?
他前思后想,还是想不通许安棠的死怎么会有猫腻,索性就不想了。
反正人都死了,在原著里也就是一笔带过的角色,没有什么好深究的。
许安.邦悲伤难掩,却又无处可诉,仰头连灌两大碗酒下肚,领口都湿了大片,“算了,都过去了,咱们不谈那些了。将军府的美酒难求,美人们别客气,都来喝两口尝尝味儿。”
气氛顿时热闹起来,没一会,两坛酒就被他们喝了个精光。
许安.邦东倒西歪地站起来,舌头都捋不直了,“待、待我撒泡尿回来,睡一觉,醒、醒了就叫马车,带着美人们去游一游周边的美景!逍遥快、快活!”
可惜美人们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不然还能附和他两句。
许长安正纳闷都这么久了,那巴豆怎么还没反应,一时走神忘记躲藏,正好跟出来上茅房的许安.邦对上了视线。
……完了。
许长安脚底抹油就想溜,却没想到许安.邦深藏不露,没跑两步就抓住了他,几番过招下来,两人双双滚进旁边的屋子。
砸开房门的时候许长安还担心地看了一眼,幸好屋里没有人,不然这脸可丢大发了。
许安.邦醉醺醺地抱住许长安,呢喃道:“三弟……”
居然还没放弃怀疑呢?
许长安用力推开许安.邦,“放开,我不是你三弟。”
许安.邦却不仅不放,还把他抱得更紧了,“你是三弟……你就是……三弟……”
许长安没想到这人喝醉了酒会这么难缠,比起担心被人发现,他更担心待会巴豆的药效上来,许安.邦拉一裤子,会殃及到他。
他拼了命地挣扎,许安.邦也拼了命地压制他,博弈半天也没出个结果,还把许安.邦给博出反应了,手掌不老实地到处乱摸,“宝贝别跑……我的小宝贝……”
许长安浑身紧绷,总算反应过来这人是把他当成浮水台里的小倌了,心里恶心得紧,反手用力肘击将人逼退,没跑几步,许安.邦又扑了上来。
这一次许长安还没动作,许安.邦已经被人踢飞,紧接着许长安腰上一紧,有人拎着他从窗口飞出,离开了浮水台。
耳边是呼啸的寒风,脚底越过一座又一座屋檐,许长安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救了。
他费劲地仰头去看对方是谁,却只看见一片几乎融入夜色的黑。
这人一直藏在那间屋子里,还穿着夜行衣,按照常规操作,应该不是刺客就是侠客,目标则是浮水台里寻欢作乐的某位达官贵人。
鉴于自己的小命在对方手里,许长安私心认定对方是后者,就是拎着自己腰带的动作不怎么温柔,勒得慌。
二人越行越远,逐渐看不清浮水台的模样后,黑衣人才把许长安放下。
私心希望对方是侠客是一码事,对方究竟是不是侠客又是另外一码事。
求生欲令许长安迅速戒备起来,生怕自己坏了人家的大事要被灭口,黑衣人却连头也没回,大步流星地径直离开。
许长安确认了,这是侠客!
“大侠留步!”他立刻伸出了尔康手,“今日多谢大侠相助,敢问大侠尊姓大名,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不必。”黑衣人的嗓音明显被故意压低,余光瞥见许长安还隐隐泛红的脖子,“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欠人情的不是我吗?
没等懵了的许长安再问,黑衣人已经消失了。
许长安收回尔康手,刺骨的夜风吹得他全身鸡皮疙瘩泛起,他才发现这地方很是面生,而且四下无人,最适合杀人抛尸。
许长安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打了个冷战,“哎,等等,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啊,我该怎么回——去?”
他刚跑出转角,就看见了将军府的牌匾。
许长安愣在了原地。
黑衣人知道他是谁?
可他穿书而来至今,就只见过丞相府和将军府的人,撑死了再多一群山匪,不结仇就算了,绝对没有对任何人施过恩。
之前黑衣人说不想欠他人情,许长安有理由怀疑这是原身自己结的善缘。
感动,恶毒男配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啊。
许长安回到房里换下衣裳,顾爻已经睡着了,佯装听到许长安的动静又被吵醒了,正要往里面挪一挪,却发现许长安似乎没有要上榻的意思。
“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许长安已经尽力小声了,奈何战神的耳朵实在是太灵敏。他压着嗓子咳嗽了几声,从柜子里拿出一层厚被子来,把自己卷吧卷吧塞进椅子里,“我刚回来,身上很冷,还染了风寒,就不上来了,免得传染给你。你每天起那么早也不容易,快睡吧。”
顾爻停下往里挪的动作,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已经闭上眼睛,便也不再理会,自顾自睡了。
一夜无梦。
这是许长安嫁入将军府后起得最早的一天,也是他嫁入将军府后最难受的一天。
奈何圣上一言重若千斤,就算再不舒服,他也得爬起来跟着顾爻去上朝。
天还没亮,两人就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风寒加重的许长安只觉得脑子里也在摇摇晃晃。
早知道昨天他就听冯管家的,让大夫瞧一瞧了。
第10章 虎符身在何处
此刻他的意识十分薄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下的轿子,又是什么时候入的宫,最后是什么时候进的金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