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首领,越潜允许士卒直接面见他,并提出意见。
越潜指示:“等过两日风小了再放火,不要烧着河畔的民舍。”
河畔的芦苇在风中摆动,它们沿着河岸生长,绵延一片,望不见头。
在冬日起大风的日子里,放上一把火,将是烈火燎原,火势很难控制。
老兵道:“是!”
老兵转身就要登下城墙,越潜将他唤住,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越潜的部下几乎都是平头百姓,身份卑微,他们被赏识,被提拔,他们感激首领的赏识,忠心耿耿。
如昭灵所言,越潜确实不是普通的贼目。
老兵离去,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下山,留下最后一缕余晖,越潜听见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听声越潜就知道是军师张泽。
张泽问:“青王,可是在担心融兵营建工事?”
傍晚就见青王站在城台上,天都黑了,他仍在上面,张泽感到疑惑。
越潜回道:“我不担心。”
确实,融兵会在河岸营建工事,云越士卒也会。
那么,青王到底是为什么老爱待在城台上呢?冬日里城台风冷,青王还一身伤。
“臣认为融兵修筑工事,应该是为了迷惑我军,让我军放松警惕,以为融兵只打算防御,不会进攻。”
张泽收拢被风吹乱的衣衫,说道:“青王搅动云越西部,攻克金谷关,使融国险些丢失紫铜山,又率领八千刑徒突破融兵包围,安然渡过南夷水。如今,青王肯定已经惊动融国朝堂,融国大军必将前来讨伐。”
说至此,张泽没露出紧张的神色,反而很激动,他继续说道:“下一次与融兵交战,对我军而言,将是场生死存亡的战争!”
张泽因为激动,尾声带着颤音。
跟随越潜造反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张泽如此激动,是因为如果他们能击溃融国浩荡的讨伐大军,越潜将自此立足于云越南部,并且威震天下。
越潜回道:“我们打的那些仗,哪一次不是生死存亡之战。”
看青王反应平淡,张泽知道那是因为青王有信心取胜,他自豪道:“我军从未输过。”
彭县是座小城,而今挤满了人,夜晚家家户户的窗上映出灯火,人语声不绝,十分热闹。
越潜在议事厅与部下商讨对付融兵的策略,到深夜才返回自己的寝室,因为战事,连日来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今夜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脱去衣服,躺卧在舒适的床上,越潜把眼睛一闭,很快入睡。
他睡得沉,睡梦中听见风拂芦苇丛的声响,感觉到清水漫过肌肤带来的冰冷,还有月光洒在自己的背上。
已经有一段时日没做化蛇的梦,越潜在梦中睁开眼睛,看见水泽的芦苇丛和皑洁的月光。他就卧在水畔,照着水中自己的身影。
一条庞大的青蛇,头上生有两角,背有鬣鬃,双瞳金黄。
化蛇后,越潜的视力特别好,他看得见远处坡地上抖动的树叶,看得见芦苇丛深处噤若寒蝉的水禽。
青蛇挪动身子,横渡水泽,爬上河岸,找到一棵茂盛高大的树木,他爬上树枝,盘在上头。
视野开阔,河水微微泛光,青蛇享受夜风和月光。
缓缓把头搭在身上,青蛇闭上眼睛。
四周如此静谧,连最无知的小虫儿都不敢叫一声。
化作青蛇的越潜沉沉入睡,他不知道在他昏睡后不久,会有一只凤鸟遨游水泽,来到附近。
凤鸟低空飞行,来回盘旋,似乎在找落脚的地儿。
水泽长满灌木林,没有梧桐树,但凤鸟飞得疲惫,总得找块地儿歇息。
很快,凤鸟相中河岸边的一棵大树,它的位置极好,枝叶茂密,郁郁苍苍,是个令人满意的地方。
在山林中几乎没有对手,凤鸟没留意四周,谁能想到这么巧,这棵树上已经有别的住客。
凤鸟落在树枝上,收拢羽翼,下意识地往低处看,余光向下瞥,立即惊得鸟身一颤,快速飞离大树。
没多久,凤鸟又飞回来,落在高枝,偷偷地打量那条盘踞在矮树枝上,沉睡中的大青蛇。
说它是蛇,却长着两只角,背部生鬣鬃,与云越王族族徽里那条神蛇长得一模一样。
凤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条大青蛇,上一次相遇的地点,是距离孟阳城不远的紫台。
那次也是把凤鸟吓着一跳。
凤鸟轻轻拍动翅膀,跳到矮枝上,方便观察青蛇。
想看得更清楚,以便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这回,凤鸟终于看清青蛇的模样,尤其还发现青蛇的脖颈下有一道伤痕,那是一道还没愈合的伤,伤口呈十字形。
凤鸟一怔,连忙将鸟头往青蛇身上凑,刚看清那道伤口确实是箭伤,刚在惊愕中确认一件事,倏然,就见青蛇睁开金黄色的眼瞳!
一声凤鸣震九霄,凤鸣声响起的同时,鸟爪已经朝青蛇的脸上挥去,青蛇慌得爬起身想躲避,凤鸟动作迅猛,根本不给青蛇机会,一爪呼在青蛇那张威武的蛇脸上。
锋利的鸟爪子似刀刃,如果张开爪子抓绕,青蛇得被抓花脸,抓得鲜血淋漓。
凤鸟挥来的鸟爪凶悍的拍在脸上,青蛇刹那间竟有种挨耳光的错觉。
没下狠手,保留爪挠喙啄绝技,不过凤鸟使出很大的力气,直接把青蛇从树枝上拍落,重重摔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阿灵:原来你也能变化,你就是当初咬我的坏蛇!
导演:阿灵旧愁新恨一起算,别对他手下留情,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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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化身青蛇的越潜遭到凤鸟袭击,?庞大的身躯重重摔落在地上,像似摔傻了,抬起蛇头,?痴痴凝视站在枝头上熠熠生辉的凤鸟,金色的蛇瞳中充满惊叹与迷恋。
凤鸟长长的尾翼在风中舞动,一下下拨动凝视者的心弦。
飞翔于天空的凤鸟,?匍匐在地上的青蛇,一个在高位,?一个在低位。
青蛇直勾勾注视凤鸟,凤鸟也在打量青蛇。
鸟眼如宝石般,?冷冰又漂亮,泛起寒光,那大概是杀气吧。
也许青蛇此时应该逃遁,?凤鸟的敌意还没消除。
之前青蛇在树上刚睁开眼睛,?就突然遭遇凤鸟攻击,被一爪子从树上拍落。
凤鸟高贵且矜傲,?在凝视者眼中极其熟悉,?鸟的身影与昭灵的身影重合,严丝合缝,?因为本来就是一体。
许多年前,凤鸟还是一只胖胖的小黄鸟,青蛇还是一条细长的小青蛇,?他们曾经在苑囿里相遇过。
“丝丝……”
青蛇抬高身子,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将蛇头往上抻,试图靠近凤鸟。
身为一条体型庞大的青蛇,身躯强壮,?无论是头上的角还是背部的鬣鬃,都使蛇显得威风凛凛,令人生畏。
凤鸟像似对这条大青蛇失去兴趣,不再搭理对方,不慌不忙起飞,不给青蛇挨近的机会。
鸟头高高仰起,五彩的羽冠华美夺目,庞大的羽翼张开,遮天蔽日般,月光昭在背部,斑斓的羽毛在夜空中璀璨而耀眼。
夜风被羽翼扇动,形成小小的漩涡,卷起树叶和尘土。
凤鸟本就不是凡鸟,是拥有神力的融国神鸟。
青蛇没有被沙尘迷住眼睛,意识到凤鸟即将离去,忽然借助风力,从地上弹起身,将身躯抛向空中。
夜风吹动青蛇背部的鬣鬃,拂过额上的两只角,青蛇撑直身子,迎风直上,竟像似拥有了飞行能力。
青蛇也不是凡蛇。
一声凤鸣响起,声音具备可怕的穿透力,碾压呼啸的风声,散发着危险气息,令人胆寒。
青蛇没有被吓退,身体距离地面相当远,不顾下坠时是否会摔碎内脏,不惧凤鸟朝他张开的如刃般锋利的爪子。
凤鸟毫不留情,一爪子挠在青蛇背部,青蛇坠落的瞬间,冷静地甩动尾巴将凤鸟缠绕。
一鸟一蛇在半空中争斗,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青蛇是单方面挨打,被凤鸟又挠又啄,一次也没回过手。
明明青蛇有尖牙,明明可以勒紧凤鸟的身躯,使出蛇类的勒束猎物的绝技。
就这么无论凤鸟如何啄挠青蛇,青蛇始终不肯松开缠绕的身躯,羽翼被束缚,凤鸟只得在中空翻滚,快速朝地面下坠。
青蛇的背部伤痕累累,血液飞溅,坠落时只觉身子发烫,那是凤鸟身躯散发出的热度,似火焰般炙人,热气传递到青蛇身上。
金色的眼瞳捕捉到凤鸟舞动的羽冠和尾翼,有一刹那,青蛇联想到冶场飞舞的铸火。
“啪!”
一声巨响,青蛇冲击向南夷水,激起数丈高的水花,如此猛烈的撞击,青蛇几乎被撞晕,恍惚中觉得心脏险些被崩裂,疼得丝丝叫。
即便是这样,青蛇仍纠缠着凤鸟不放,凤鸟愤怒的扑腾,叫囔。
不知何时,鸟叫声停止了,凤鸟不再挣扎,青蛇的不适感减轻,他定神一看,愕然发现身下压制着一个人,本来缠绕凤鸟的蛇身,不知何时也变成人的手臂。
凤鸟,不对,是昭灵。
昭灵瞠目结舌,望着此刻流血流得像个血人的越潜。
那样一张脸,他怎么可能会忘记,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昭灵低头看自向自己,身上的羽毛正在褪去,斑斓的羽毛如点点荧光散去,消失于夜空。
还是第一次在化鸟的睡梦中转化为人形,昭灵怅然地想。
月下,两人躺在南夷水的水畔,昭灵被压在下方,越潜身处在上方,月光照着水域,河岸的芦苇丛沙沙作响。
“还不起身!”
清冷而熟悉的声音。
越潜本来盯着怀里人,像似发了痴,听见昭灵的训斥,他才将搂住对方腰的两条手臂缩回,并挪开身子。
两人分开,各自爬上岸,河水不停从身上的衣物往下滴落,狼狈不堪。
越潜身上滴的是血水,他的手臂上有不少皮肉伤,伤得较重的是肩背,在凤鸟的抓挠啄下,青蛇本蛇遍体鳞伤。
分离一年多,两人今夜真正意义上的相见了,坐在芦苇滩上,四目相视。
昭灵低下头,用手轻揉摔疼的腿,下坠时摔伤鸟爪,只是小伤。此时,昭灵心中波涛汹涌,一时不想看见越潜那张脸,尤其是看见对方满身的伤。
“公子,请让我看看。”
越潜走过来,屈膝在昭灵身旁,他的声音充满歉意。
“公子”二字,让昭灵想苦笑,不变的只有称谓了,他们之间早物是人非。
“不必。”昭灵冷冷拒绝。
偷瞥对方流血不止的肩膀,昭灵补上一句:“你要早点放手,我不会受伤,你也不必受伤。”
“抱歉,是我的错。”被拒绝,越潜试图伸出的手又缩回来,老实搭在自己的大腿上。
越潜以蛇的形态缠住昭灵,在对方一再的攻击下仍死死不肯松开,那时确实是失去了理智。
左脚腕处有些疼,经过按摩,疼痛感缓和,昭灵抬头去看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见他身上仍在流血。
回想适才,自己不论如何抓挠他,啄他,对方始终没有拿蛇牙攻击。
越潜直起身,伸出两臂,温语:“水滨潮湿,冬夜寒冷,请允许我将公子抱到上面去。”
两人一同落水,浑身湿透,夜风拂过时,真是瑟瑟发抖。
昭灵冷语:“不用,我自己能走。”
没再理会越潜,昭灵爬起身往坡上走去,来到一处干燥,避风的坡地。
越潜在四周捡拾树枝,枯叶,取来树枝木头,熟练地钻木取火,他以前在苑囿为奴时,很有些野外生存的技能。
手臂不停地搓动树枝,他的右臂明显有旧伤,动作不大那么麻利,忙活很久,一团小火苗才在他手心亮起。
小小的火苗落入枯叶堆里,很快烈火熊熊燃烧,映亮篝火边两人的脸。
昭灵拧干衣服,挤掉长发上的水分,在篝火旁烤火,越潜脱掉上衣,拧去衣服上的水分,拧出一手的血水。
光着膀子,越潜上身大大小小的伤痕呈现,尤其右胸有一处未愈合的箭伤。
“过来。”昭灵唤道。
越潜走至昭灵身边,他似乎像以前当侍从时那样服从。
只是表面上看来顺从而已,昭灵了解这个人做事有多决绝,多无情。
取出一只丝帕,拭去越潜肩臂上的血,见到一处处皮开肉绽的伤口,昭灵默然不语。
不只这些啄挠留下的伤,越潜右胸那道险些要他性命的箭伤,亦是自己亲手射出。
在远离两军营地的地方,在这荒郊野岭里,两人独处,没有交战与对峙时的紧张氛围,似乎也不再是敌人。
丝帕沾染血液,血液沾染手指,昭灵仍在擦拭鲜血,专心致志。
越潜忽然伸出一只手,像似要抚摸昭灵的脸庞,昭灵眼睛瞪起,对方轻轻挪动手指,拨开粘在昭灵脸颊上一缕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