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春正式开始跟着张三钱学习商贸,从一家布行的跑腿伙计开始做起,白天送货,晚上学习如何看账。半个月之后,又换到另一家商铺去,这样一折腾,人变黑了,也瘦了半圈,直把云墨心疼地,一股怨气不甘往徐景轩兄弟头上撒,只苦得整个云霄宫上下的弟子,经常收到奇奇怪怪的任务,什么太阳大的时候整天追着一个人打伞,跑到城中铺上买了一堆的花布胭脂药材等等。
日子如流水般趟过,无声无息,转眼间,又要到端午了。
徐景轩的伤已经大好,对听风楼在云南的整个产业也都掌控的差不多了,乘着端午的时候,他将云南地区金玉阁、闻风阁、掌风阁、兵阁四大分阁主秘密召集到了昆月城郊的一处酒肆。
这日,徐景轩带着陈平,两人天刚刚亮,就悄然出了昆月城,云南区域四大阁主已经来了三位,等候在酒肆当中。
徐景轩坐在首位上,目光在房中一转,已将金玉阁、闻风阁、掌风阁三位分阁主纳入眼里。
金玉阁掌金银商贸,分阁主是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一身红衣镶金边,腰缠玉石腰带,大拇指上戴着翡翠扳指,一派富贵,眼睛无论何时都含着笑意,仿佛弥勒佛一般。
闻风楼负责情报,分阁主一身黑衣紧身装,身材纤瘦但不瘦弱,整个人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浑身上下续着力道,好像随时都会发出攻击,偏偏又毫无杀气。若非本人可以显露身形,怕是站着人群中,很难有人注意到他。
掌风楼司人事,云南分阁主居然是位温雅的女子,三十出头,盘了个婉约的发髻,拿着一般本子,面目沉静含笑,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一片温柔典雅。
见四大分阁主还差一人,陈平微微侧头,看向陈平。
陈平贴耳小声解释道:“楼主,听风楼的兵阁,一般不显露在人前,兵阁的分阁主,已经在楼上恭候楼主了。”
徐景轩转过头来,对着下面的三位分阁主道:“我是徐景轩,三位远道而来,辛苦了,第一次见面,三位有什么疑惑,不如先说。”
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新上任的年轻楼主这般直爽,虽然他们心中有不少顾忌,但仍在踟蹰,毕竟他们还不是很熟悉新楼主的性格。
不过,从这段时间他们对徐景轩的处事风格来看,徐景轩是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人,比起南娘和上一任楼主,给了他们更多的处事权限和空间。
金元宝平日里生意往来,三教九流,达官贵族都接触到不少,最是知道什么样的人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方式,所以面对徐景轩时,他豪迈地笑了笑,道:“楼主,金某是个俗人,就爱红白之物,就喜欢看金子发光银子耀眼和铜板叮当响银票哗啦啦的声音,楼主这半年多来,让我扩大经营,可把元宝我高兴的,大干了一场,只是现在还在投入阶段,手里头的现银少了许多,大掌柜有些紧缺,要是能再给我多陪点算账管账的人才来,最多再过三个月,保准云南的收益翻一番。”
徐景轩算是听出来了,金元宝在跟他要人,于是他看向下方的掌风阁阁主陈媚娘,陈媚娘抬了抬头,温婉的神态下,隐藏着一双犀利透彻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云南地处偏僻,不少蛮夷族人,短时间内很难找出能独当一面,又能值得信任的人来,金掌柜手下各钱庄铺子里面都有副手,挑些能用的人提到闻风楼去,若是身家清白,掌风楼再做调教,剩下的如有差员,我掌风楼也会尽快找到可靠之人接管,如何?”
陈媚娘说话不急不慢,看着金元宝的眼神淡淡地,却让金元宝一直含着笑意的脸有些尴尬,急忙道:“陈阁主说的有道理,我回头去瞧瞧。”
徐景轩听完,笑道:“还是陈阁主有办法,那就烦劳金阁主明日将名单提报到我这来,我好让方阁主查一查。”
闻风阁的方隐酷酷地点了点头,只说了三个字:“是,楼主。”
然后,徐景轩又对陈平吩咐道:“陈执事,待会你单独跟陈阁主谈一谈,从其他地区的分阁,调集一批精英到云南这边来,还有,让京城掌风阁杜总阁主下个月来一趟云南。”
这些话,下面的三位分阁主都听到了,面色各异,心里却同时在琢磨徐景轩的意图。
陈平躬身称是。
会见完三人之后,陈平带着三人下了楼,按照徐景轩之前的吩咐,再跟他们三人细聊去了,有些事,他们可能不便跟徐景轩直说,但跟陈平就不一样了……
徐景轩一人转向顶楼,直接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面兵阁的分阁主石开山正在等着他。
石开山,徐景轩是见过的,去年春闱的武状元,春猎之后就被派到了江淮水军里历练,实际上,他同时担任着云南兵阁的分阁主。
“江淮那边,你都安排好了吗?”徐景轩问,毕竟从江淮到云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石开山对徐景轩行了个军礼,粗声道:“回楼主的话,军中有听风楼副手,稍加易容,顶个十天半个月无妨。”
徐景轩放下心来,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两边顾,我让你办得事,如今怎么样了?”
一听此事,石开山来了兴致,激动道:“我家大哥,跟我在距离这里两百多里的山坳里,找到了一个地处偏僻的点,那里四面环山,嫌少有人进入,我已经秘密让兵阁的人潜入了进去,砍掉了部分灌木,以免藏有太多勐兽,按照楼主的吩咐,里面已经新增了两千多人。”
徐景轩面色一喜,赞道:“办得好。”
石开山嘿嘿的笑了笑,又为难道:“楼主,你给的伙食后勤倒是丰厚,就是兄弟们手中的兵器不多,而且,我总觉得,我们的武器有些拿不出手……”
徐景轩想了想,他还有很贴切的去了解现在军队中的武器装备,看来光有人不行,硬件也必须加强。
沉思了片刻,他开口道:“你容我好好想一想,稍后我也回跟掌风阁的阁主提一提,让她多留心这方面的人。”
石开山这次重新恢复笑容。
徐景轩又问:“石阁主,江淮水军那边如何?”
石开山摇了摇头,叹道:“江淮去年水患,军中军备毁去大半,军中将士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军饷了,全靠安宁伯偶尔赈济缓解一下,江淮如今有太子掌控,听说端午节后会补发军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安宁伯,是弘亲王妃的娘家。
“江淮也算富足,朝中一向注重那边的水防,怎会有克扣军饷如此荒诞之事?而且这么多月,下有知府,上有巡抚、总督,军中有将军、都统,怎么会没有人上报?”徐景轩大为震惊。
石开山闻言严重满是愤怒,道:“哪里会没有人上奏,可是所有奏折到了兵部尚书那,就再也递不上去了!”
兵部,由太子掌管。
徐景轩沉思了片刻,道:“石阁主,你立即回江淮水军中,军中如有可信之人,引入听风楼,如我所料不差,最迟中秋之前,此事圣上必有决断!”
作者闲话:哈哈哈??(???*)
第109章 景轩酒后吐真言
回昆月城的路上,徐景轩问陈平,“金阁主和陈阁主,有什么反应?”
陈平回道:“金阁主向我打听,楼主是不是有意壮大西南的财力?而陈阁主,有些在意楼主从京城调人过来的事,担心自己办事不周全。按照楼主的吩咐,我都已经安抚好他们了。”
徐景轩点点头,一阵沉思后,突然问陈平,道:“陈执事,你有没有信得过的,精通火药、军工的人?”
陈平闻言一愣,有些惊讶的开口:“楼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八殿下留下来保护你的李林,痴迷于此,应该是个内行。”
徐景轩眼角一挑,倒是惊讶,吩咐道:“明天让他来找我。”
回到日升别院,已是晌午,徐景轩饭后休息了一会。临近端午,太阳却已经火辣辣地,异常燥热,徐景轩不是很熟悉昆月城的气候,以为是正常,也就没有在意,只让下人留意地窖里的冰,若是再这么热下去,怕是要早点用冰了。
次日,李林早早就候在徐景轩房外,心情格外的激动,听陈平的意思,徐景轩居然要跟他讨教火药的问题,这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兴趣了,他一定好好地讲解。若是徐景轩能跟他分享一下听风楼内部的火药技术,那简直就太好了。
很快,徐景轩就见了他,李林笑着请安讨好:“徐公子,您唤我有什么吩咐?”
徐景轩朝他招了招手让他坐下,自己随后坐是旁边,道:“听陈平说,你是个火药行家。”
李林嘿嘿地笑了笑,道:“徐公子过奖了,我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徐景轩面色不变,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然后又铺开一张图纸,递到李林跟前。
“你看看。”
李林嗅了嗅纸包里的粉末,又看了看图纸,这一眼看下去,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半天都没移开眼睛。
徐景轩也不催他,喝着茶慢慢等。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李林才抬起头,眼中泛着光,哆嗦着嘴激动地半天才说出话来:“徐、徐公子,你这图纸是哪里来的?还有这火药,具体成分、提炼方式、提炼过程是怎么样的?”
徐景轩看着李林,不答反问,笑容中透着算计:“你想做成这样的火药吗,李林?”
“想,做梦都想!”李林老实地点头,眼中对徐景轩只剩下崇拜。
“那就好。”徐景轩满意的点点头。
之后,两人一阵讨论,只见李林时而捣头如蒜,时而抓耳挠腮,时而面露狂喜,时而蹙眉苦恼,总之是情绪波动异常明显。
而徐景轩,也将这个时代的火药制造实力了解了个大概,他能帮的,只是引导李林思路,结合这个时代的物资,提出更好的提纯方案和成分比例,并让听风楼里这方面的精英协助,剩下的就靠李林自己了。
李林走的时候,看向徐景轩的眼神,有原来的听从,变成现在的崇拜敬佩,五体投地。
爱屋及乌的,连带陈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也享受到李林由衷的亲切和善。
转眼间,端午就要到了,天气依然燥热,仔细算下来,昆月城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从下人无意中的议论中,徐景轩察觉到此时的天气情况,并非云南的气候,而是异常,他看向阳光刺目的天空,皱了皱眉。
端午这天,徐景轩吩咐金元宝让所有铺子放一个下午的假,并让陈媚娘给听风楼西南地区的人员,每人多发了一吊钱过节。
而日升别院,今日也是异常热闹。
云中天和云墨父子,两人齐齐上门做客,对于云霄宫父子的到访,徐景轩已经习以为常,只吩咐厨房准备酒菜。
徐景轩一人静静地坐在房中,靠在贵妃软塌上,心情有些烦闷,萧世丰自正月离开后,起初还有一两封书信,而且听风楼也能有些许消息回传,这三四个月来,居然杳无音信。明明只是一两日的相处,他还是忍不住的在意,那人明明说过,就算是自己忘记了,也要陪他重新开始。
他就是这样陪他重新开始的吗?
徐景轩内心是气愤的,可是他留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里不回来,连个泄愤的对象都没有!
加上天气燥热的原因,徐景轩更加烦躁无比,就在他无法宣泄的时候,门口传来云中天的敲门声。
“阿轩,你在吗?”
徐景轩敛去心神的烦闷,扬声道:“云大哥,你来了,进来吧。”
云中天推门而入,见里面的人脸色不是很好,心中闪过一丝怜惜,扬了扬手中的酒坛,道:“阿轩,我带了去年的梅花酿来,要不要尝尝?”
梅花酿?徐景轩眼眸一亮,云霄宫的梅花酿那可是一绝,千金都买不到一坛。
一个时辰后,云中天看了看地上歪歪倒倒的五个小酒坛子,再看了看贵妃榻上面色酡红满身酒色的少年,心中一阵涟漪。
“阿轩……”云中天试着唤了少年一声。
少年软倒在榻上,不满地嘟了嘟粉润水色的嘴唇,挥手抱怨道:“不要吵。”
云中天蹙眉,片刻之后,又见少年扯着衣服,不满道:“好热……来人,给我拿酒来,好热……我要冰……”
眼前的迤逦,空气中满色酒香,隐约有少年的体香,云中天唿吸又是一窒。
就在云中天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徐景轩却先一步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只见他眼眸水色潋滟,满是迷惘,一脸的沉醉,他东倒西歪的站起来,怔怔的看向云中天,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摇晃地走到云中天勉强,一把将人抱住。
“我想你了……”
云中天心中一震,只觉得那瞬间心慢跳了半拍,之后是无尽的心痛。
少年无助又委屈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哭腔。
哪怕平日里他装得多么坚强,多么不在意,甚至他都没有看出丝毫。可今日看他如此失落心情不振,乃至借酒消愁,酒后吐真言。
他说,我想你了……
云中天自然知道,这里的“你”,并不是眼前手里抱着人——他自己。
而是那个远在千里之外,毫无音讯的人,哪怕在他的记忆中,只出现了两天。
那一瞬间,云中天是挫败的,失望的。
以致于他狠了很心,不顾徐景轩醉酒,将人丢在软塌上,跟下人打了个招唿之后,就离开了日升别院,此刻,他极度的想念云霄宫中那片不再盛开的梅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