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们说,你们慕容家的储粮并不多,”席辞墨一手拿着酒盏,一手轻点着桌面,语气冷到极点,“但朕却得知,此为谎话。”
“大将军该作何解释?”
慕容辰直截了当的承认了,“对,陛下查的没错,之前确实是我慕容家在说谎了。”
慕容太后怕事情难以收场,连忙和稀泥道:“但是皇帝,你舅舅已经让慕容府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粮草,随时都可以给荆琼关送过去。”
席辞墨冷冷道,“条件是什么?”
慕容家之前说谎,不肯交出他们的粮仓帮助荆琼关,现在又直接承认,还说都已经准备好了粮草,随时都可以送去荆琼关。
这么快改口,肯定是有条件的。
慕容辰吃定了席家不敢跟自己翻脸,胸有成竹的坐在他的椅子上,道,“老臣之前想,只要陛下亲自给老臣敬一杯酒,老臣也就能原谅了之前陛下大义灭亲的事情。”
“但是老臣现在改变主意了——”慕容辰突然将矛头指向正在漫不经心的剥着丑橘皮的渝安,“老臣听说,君后前两天在宫里的御花园因为一只畜生,不仅处罚了老臣府里的那四个侍女,还告诉熙月:”慕容家不配跟渝家叫板”可有此事?”
众人几乎是同时朝着主位上看过去。
渝安慢条斯理的把剥好皮的丑橘放在一边,又接过钱宝递来的帕子,仔细的擦了擦手上的橘汁,挑眉道,“原来今日这场局是针对本君的啊,真是有劳大将军这么费心了。”
其实也不意外,渝家跟慕容家的关系一直都属于两看相厌的程度,甚至差点到了水火不相容的程度。
慕容辰会借题发挥,想让渝安当众下不了台,完全是意料之内的。
只是渝安没想到,慕容辰居然会这么蠢——即便慕容辰是镇国大将军,是皇帝的亲舅舅,可慕容辰也不能当着众多臣子的面,先后讽刺挑衅皇帝跟君后。
如此胆大妄为的触怒君威,也不怕招来灭顶之灾?
不过,慕容辰这样愚蠢的行事作风,简直跟慕容太后一模一样。
不愧是亲兄妹。
慕容辰皮笑肉不笑,“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熙月,把那四位侍女都叫过来,让君后当面赔礼道歉,此事就揭过去了,而荆琼关的粮草一事,我慕容家也包了。”
慕容熙月掩唇偷笑,回头给那四个侍女使了使眼色。
谁知道那四个侍女却根本不敢上前,一个个站在原地,低着头,微微发颤——如果她们不听慕容家的话,最多是被打一顿,休养几天就好;但如果她们现在敢上前,等过后,怕她们都得白白丢了性命。
孰轻孰重,她们还是分得清的。
渝安把帕子一丢,漫不经心的抱着手,往椅背一靠,唇角勾了勾,嘲道:“哦?如果,本少爷不肯道歉呢。”
慕容太后虽然也很不满意兄长言而无信,但是却也没有帮渝安说话,还反过来劝道,“渝安,当以大局为重。”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渝安忍一忍。
渝安会忍吗?
自然不会的。
不过,渝安还没翻脸,席辞墨便已经忍无可忍了,他重重放下手里的酒盏,冷冷道,“慕容将军当真以为朕不会动慕容家?”
慕容辰终于意识到做的太过了,正想补救,可又拉不下脸。
一边的慕容太后却突然指责席辞墨:“皇帝,慕容家可是你的母族,你竟然要威胁你的母族?”
“……”渝安觉得景幽国内最蛮不讲理的人应当属慕容太后了。
明明是慕容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皇威,席辞墨已经很给慕容家面子了,要不是慕容家太过分了,让人忍无可忍,席辞墨又怎会翻脸?
可慕容太后却忽略了慕容家的过错,把锅都丢给了席辞墨,还指责席辞墨。
真是不讲理。
席辞墨是真生气了,眉宇间的怒意藏也藏不住,周身环绕着冷厉的杀气,“母后这话,朕倒是想原封不动的还给慕容家——你们慕容家如此蔑视天威,到底是何居心!”
慕容辰:“……”
慕容熙月:“……”
而这时,从出宫之后就不见踪影的星转从外面走进来,他绕开众人,从角落里走进来,手里拿着几封信,分别是从青川,金亭江,还有陌城跟幽州等几个地方送来的信。
星转把信都交给了渝安。
李太傅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站起来道:“慕容将军脾气急躁,确实有错,但君后任性妄为的性子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老臣觉得,此事不如各退一步,由君后以茶代酒敬一杯慕容家,此事就算是揭过了。”
慕容太后立即道,“对,太傅说得对。”
渝安在看信,没理他们。
而渝安的沉默,落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识趣跟默认。
李星文悄悄的在姜声声耳边道,“看来这位君后在宫里的地位也不高嘛。”
姜声声有些不开心,“少说两句吧。”
席辞墨心知此事与渝安无关,全都是慕容家故意刁难,席辞墨盛怒之下想要惩治慕容家,可是慕容太后却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
席辞墨脸色铁青。
慕容辰也不敢再拿乔了,但是又拉不下脸,便威胁道,“难道陛下真的不需要慕容家的储粮了?”
“不需要!”渝安刚好看完信,听到慕容辰的这句威胁,直接冷冷回了三个字。
说完,渝安起身,手里拿着几封信,看向慕容辰的眼里满是嘲讽:“慕容将军一再挑衅皇威,不过是仗着朝廷有事要求你。但现在,本少爷告诉你们——这事已经用不上你们了!”
“还有,从现在开始,如若你们慕容家胆敢再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他日,我定带着渝家军踏平了你们幽州慕容府——一群以下犯上的东西,竟敢陛下面前放肆!”
众人惊骇,渝安怎么敢跟慕容辰撕破脸皮?
慕容辰气的额头青筋狠狠一跳,他就不相信了,渝安一个哥儿,能有什么本事去摆平景幽国现在的难题?
李星文欣赏道:“好嚣张啊,不愧是渝家小霸王啊,名不虚传。”
李太傅听到了,脸上的每一道褶皱都写满了不悦,“德薄位尊,智小而谋大。”
言下之意就是说:渝安德行浅薄却位居高位,智慧有限却谋划大事——李太傅骂渝安自作聪明。
姜声声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李太傅,然后又收回目光。
慕容辰凶神恶煞的瞪着渝安,鄙夷道:“逞一时嘴上之快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渝安掀了掀眼皮,嘲讽的看向慕容辰,不客气道:“荆琼关不就是缺粮草吗,这事本公子已经解决了,不需要求你慕容家了。”
“不可能!”慕容辰立即否认,“普天之下,现在只有我慕容家才能一口气拿出那么多的储粮!”
渝安再次晃了晃手里的几张信纸,当着众人的面,慢悠悠道:
“金亭江渝家、大景城的张家,陌城的莫右麟,蜀地的宣平侯府,南郡王府,还有……现在正住在幽州的二王爷席瑾轩刚刚来信,他们都各自筹到了十几万石的粮食,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能够让荆琼关的军队有半年的时间都不愁粮草补给了。”
“而现在,各地筹到的粮食都已经在运送至荆琼关的路上了,相信不久之后,我大哥渝升就能收到了。”
刚刚还一脸得意的慕容熙月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惊的直接打翻了手里的酒盏,眼里满是惊恐。
什么?
不需要他们慕容家的帮助了?
那他们这段时间这么放肆的……岂不是一点筹码都没有了?
慕容辰目眦欲裂:“不可能!这么可能短短几天拿的出这么多的粮食!你在说谎!”
“我不是你,我才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还有,不是短短几天,是半个月的时间,从荆琼关传来打仗的消息开始,本少爷就已经在着手准备这事。”渝安顿了顿,回头去看席辞墨,似乎是在对他解释,“只是事情还没办妥,不敢轻易说出来,怕白欢喜一场。”
席辞墨刚好也在看着渝安。
渝安把几封信往席辞墨的手里一塞,然后继续道:“……而且,我原本以为,慕容家是外戚,慕容大将军你又是皇帝的亲舅舅,慕容家怎么都会倾尽全力帮助此事,只是没想到……”
“还有,刚刚你们慕容家故意刁难本少爷的事——”
“等之后,我们再慢慢清算。”
渝安说完,拉着席辞墨的手腕,直接就走了。
他们一走,第二个跟着离开的是小六,他眼睛都红了,是气红的,他酝酿了半天的勇气,才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舅舅,你们真是越来越太过分了!难怪当年父皇还在世的时候,怎么都要防着你们!原来都是事出有因的!”
慕容辰脸色骤然一变。
慕容太后正要斥责小六,但是小六说完之后就已经气的甩袖而去。
第178章 不满
当天,大景城内就已经传遍了:慕容辰在御前故意拿乔作势,蔑视君威,结果却被君后当场拆台。
众人嘲笑慕容辰作茧自缚,狂妄自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后,众人又纷纷好奇,君后渝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从景幽国的几个世家大族里一共筹到几十万石的粮食,一下就解决了荆琼关目前的难题。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聪明人已经猜到,前段时间有人在民间的米庄米铺里大量采购米面粮食一事的人,应该就是渝安等人了。
……
“万川汇聚成海。”
渝安刚停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就听到旁边有人在念自己写在纸上的字,渝安的手一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笔尖就在宣纸上划了长长的一道黑线。
白白瞎了他刚刚费心写的这一幅字了。
渝安回头去瞪突然出声的席辞墨,“你走路怎么没声没响的?”
“你半个月之前就联系了那些世家大族?”席辞墨垂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渝安,伸手去抓起渝安的手腕,又拿出一个帕子,仔仔细细的将渝安写字时不小心弄脏的手指给擦干净。
渝安嗯了一声,又听到席辞墨问: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朕?
渝安怕他多心,于是解释道:“刚刚不都说了吗,因为事情还没办妥,怕你空欢喜一场。”
“而且当时我也以为慕容家会出手帮助,就没多说。”
这就是渝安庆幸的了,幸亏他当时多留了一手。
席辞墨什么都没说,微垂着眼眸,眸光暗沉,半晌之后,席辞墨才低头在渝安的指尖上轻啄了一下,久久不语。
见状,渝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席辞墨还在因为慕容家刚刚在皇家别院里拿乔作势而生气,他看着席辞墨的半边侧脸,语重心长道:“你不要总是皱着眉头,不然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黝黑深沉的眼眸盯着渝安看。
渝安并不害怕,还伸手去碰了碰席辞墨的脸庞,自顾自道:“眼下荆琼关的难关已经过了,而慕容家接二连三犯错,若是不敲打惩治一番,谏官肯定会有意见。”
席辞墨嗯了一声,嗓音微哑。
事情闹到这一步,就算是席辞墨有心要袒护慕容家,也是不成了。
渝安摸了摸席辞墨的脸,斟酌片刻之后,道:“你别想慕容家的事了,往后,慕容家不帮你,还有我。”
闻言,席辞墨却似乎是楞了一下,没料到渝安会这么说。
渝安盯着席辞墨的脸看,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对方,又道:“你我是夫夫,夫贵夫荣,我自是事事都会盼着陛下你好。”
“粮草一事我会倾力帮你,往后无论什么事,只要我能帮的,我也都会帮你。”
“只要是你,我定是第一个站在你这边。”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望着渝安:“朕知道。”
“朕只是没想到,慕容家不是,母后也不是。”说罢,席辞墨又低头,在渝安的指尖上落下一吻。
渝安立即抽出手,双手去捧着席辞墨的脸,上前去吻住后者的唇。
席辞墨的唇微凉,他垂着眼,看着渝安凑近了亲自己,过了一会,才反客为主。
殿里的宫人们早就已经识趣的退下了,只有窗外挂着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摆了几下,发出悦耳的声音。
……
没了能在御前拿乔作势的筹码的慕容辰,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坐在椅子上,满眼皆是懊恼,他要是早知道渝安能有本事筹到几十万石的粮食,他之前绝对不会那么嚣张。
现在可好,一下子得罪了那么多人。
“……”
慕容熙月焦虑的站在旁边,“父,父亲……您想个办法啊。”
“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慕容辰颓丧道,“收拾收拾,准备回幽州吧。”
慕容熙月口不择言,“蔑视君威可是大罪,难道父亲您觉得我们还能走得出大景城?如果是之前就算了,可现在我们一点忙都没帮上……”
“本将军是皇帝的亲舅舅!”慕容辰强硬的打断了女儿的长篇大论,然后道:“还有,按照之前说的,把已经准备好的那些粮食都送到皇都,不管陛下还用不用,先送过来。”
慕容熙月嘟哝道,“之前不肯给,现在别人都已经不需要我们帮忙了,又上赶着送过去,多丢人啊。”
慕容辰阴沉沉道,“熙月,你在嘀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