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容冷漠的很。
渝安不再废话,他默默的拿起笔,在画卷上落笔。
席辞墨手指敲了敲桌面,这是紫檀木的茶桌,桌上就只是摆着一个白瓷花瓶,还有一些茶具。
过了一会,宫人走上前,将茶桌上的茶具跟花瓶都撤下去,又摆上笔墨,还有折子。
席辞墨在茶桌上批折子,在隔着几步远的地方,渝安正垂着眼眸,认真的画画。
窗户半合着,廊下的冷风顺着窗户吹进来,桌上的画卷都被吹起了一个角,渝安入了神,只是下意识的按了按画卷的一角,并没有抬头。
—
渝安的画画到一半,就有些困了,便跟席辞墨一起回寝殿里小憩了一会,等睡醒之后,旁边的被窝早就凉了,再一问,席辞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去书房继续批折子了。
渝安躺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风声,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睡懒觉挺舒服的。
渝安睡醒之后,又在榻上躺了一会,然后才慢吞吞的掀开被子。
等换上了一套淡青色的锦袍之后,渝安就打算去书房找席辞墨,顺便把那幅还没画完的画给画完,但是渝安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章公公抱着几本册子走过来。
章公公小碎步的跑过来,“君后,这些都是宫里最近的支出,刚刚整理好的,请您过目。”
渝安随手拿起其中的一本册子,其实他也不用看的太仔细,因为这些册子在呈上来之前,都已经被确认过了好几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会送到渝安的面前——不过,当年渝安刚开始执掌凤印的时候,也确实有几个负责管事的掌印太监以为渝安年轻,什么都不懂,就在账面上搞鬼,但是被渝安一眼看破之后,就再也没人敢看轻渝安了。
“……”
渝安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他正要合上册子,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御膳房的那一列。
“御膳房最近两个月的支出怎么这么多?”
章公公并没有注意到,他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陛下跟君后刚从避暑行宫回来吧。”
渝安把册子交给旁边的钱宝,道:“我问的是这两个月。我跟席辞墨刚从避暑行宫回来,前段时间一直不在宫里,跟我们没关系。”
章公公连忙问钱宝要册子,翻开看了看,发现渝安并没有说错,御膳房这两个月的支出确实很多。
这就有点奇怪了。
陛下跟君后前几个月一直待在避暑行宫,太子跟二皇子也跟着一起去了,按道理而言,御膳房这段时间的支出应该比以往低很多才对。
可问题却是,御膳房这两个月的支出却多出了很多。
章公公猜测道,“可能是因为天气炎热?”所以菜容易坏?
渝安无语的看他,“去年夏天御膳房的支出也没这两个月的多。”他想了想,又道:“这两个月的支出跟年初那会差不多一样多了。”
年初的时候,在万福殿跟云鹤阁都办了几次宫宴,还在景歌殿宴请了密焉国来的使臣,排场大,花销也大。
但是,这两个月席辞墨跟渝安都不在皇宫,皇宫里也没有办什么御宴……所以,御膳房怎么就花了这么多钱?
章公公的记忆力虽然还不错,但到底是比不上渝安这种能一目十行,而且还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不过渝安一提醒,章公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道:“老奴待会亲自去一趟御膳房,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渝安颔首,然后就去书房了。
—
守在书房门口的宫人掀开门帘,渝安直接走进去,一进门就看到席辞墨正站在墙边,而墙上正挂着那幅渝安还没画完的画。
渝安走近之后,刚要说话,却看到席辞墨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折子,而且,席辞墨的神色似是不悦。
渝安好奇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席辞墨没有回答,他把折子放回桌上,又揽着渝安的肩膀,指了指他刚刚挂起来的画卷,道:“画的还不错。”
席辞墨这一系列的动作太过自然,渝安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古怪,注意力直接就被席辞墨这句话给转移了。
渝安故作谦虚的点头,“我的画技确实不错,没有退步的太厉害,不过还没画完呢,你怎么就给挂起来了?”
席辞墨言简意赅,“欣赏。”
渝安碰了碰席辞墨的肩膀,“你可真是自恋。”
席辞墨没说话,但是直接把挂在墙上的画卷给取下来,又摆在桌上,还亲自磨墨了,道:“画吧。”
渝安莫名有些紧张,“那你可别看着我画啊。”
席辞墨似是不太愿意,但是在渝安的再三坚持下,还是妥协了,席辞墨走到茶桌边坐下,继续批折子,偶尔抬头去看渝安。
过了一会,席辞墨才收回目光,他把刚刚当着渝安的面收起来的折子重新打开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少顷,他才提笔在折子上写下几个字,写完之后,才把折子放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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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总管一得知章公公的来意,顿时就紧张的慌了手脚,连忙解释道,“公公千万别误会,属下知道最近的支出确实……确实多了很多,但是御膳房的御厨们最近在练习新菜,所以才会……多花了一些钱。”
说着,御膳总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继续道:“不过公公放心,从现在开始,御膳房的支出会恢复到以前的。”
在御膳总管说这些话的时候,章公公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这杯茶还是御膳总管刚刚亲自递过来的。
御膳总管的声音逐渐变小。
这时,章公公才缓缓的开口:“杂家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你以为,就你这些话还能瞒得住杂家?”
御膳总管的脸火辣辣的疼,他也尴尬的笑了笑,但还是装傻道:“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章公公不悦的放下茶杯,又把刚刚放在旁边的佛尘给拿起来,搭在手肘上,站起来,“你既不肯说实话,那杂家就如实禀报君后。”
御膳总管这才彻底慌了,连忙拦下章公公,“公公别气恼,有话好好说——唉,其实,就是御书房新来了两个御厨,一直研究新菜式,用的食材都不便宜,所以支出才贵了一些。”
章公公的脸色稍缓,“新来的御厨?是灵御厨跟朱御厨吗?”
“是。”
章公公若有所思道,“那这样的话……罢了,杂家去跟君后解释。”
新来的御厨一直在研究新的菜式,食材都不便宜,所以御膳房这段时间的支出才比以前多了很多,倒也勉强说得通。
御膳总管连连道谢。
只是,章公公前脚刚离开,后脚朱御厨就专门来找御膳总管了,“总管,我发现一件事,是关于灵笑的……是关于灵御厨的事情,他最近这两个月,不止经常研究新的菜式,还经常给别的太监宫人送吃食……”
御膳总管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我知道,是云庆宫的钱公公嘛。”
“对,但是,”朱御厨缓缓开口,“除了钱宝之后,灵御厨他还给别的太监宫女都送过吃食,御膳房里负责切菜端菜还有烧火的、尚宫局的宫女们,巡逻的禁军……都给他们送过,送了挺多吃的,比如糖蒸酥酪、龙须酥、如意卷、兰花酥……”
御膳总管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什么?”
朱御厨肯定的点头,“总管,我说的都是真的,姓灵的经常用御膳房的东西去讨好别的宫女太监,那些得了好处的宫女太监都念他的好,所以姓灵的人缘才会这么好。”
御膳总管气的原地踱步:“他疯了?龙须酥这些宫里的主子才能吃的,他拿这些去讨好那些宫女太监?难道这些事情都没有人告诉他吗?”
朱御厨一声不吭的,心里却暗爽不已。
这次之后,他就不相信姓灵的还能留在御膳房!
御膳总管发了火,让朱御厨去把灵御厨叫过来。
朱御厨去找人的时候,灵御厨正在御膳房里炖汤,旁边围了几个宫人,一脸欣喜的,应该都在等着菜熟了之后,灵御厨会让他们品尝。
灵御厨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似的生活,脸上一直挂着惬意的笑容,还道:“这锅里炖着猪肘汤,我在里面加了一些……”
“灵笑!”
灵御厨的话被打断,他有些不悦,“怎么?”
朱御厨走近,看了看锅里炖着的猪肘汤,不屑的嗤笑一声,“哟,给大家开小灶?只是,这猪蹄的钱是御膳房出的,还是灵御厨你自己掏钱?”
刚刚还围在旁边的宫人们见气氛不对,顿时作鸟兽散。
第285章 承认了
灵御厨得知了朱御厨的来意之后,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惶恐,反而还镇定自若的交代了旁边的烧火太监,记得盯着灶上的猪肘汤,然后连围裙也不解,直接就去找御膳总管了。
朱御厨站在原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思前想后,最后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灵御厨找到御膳总管,很平静的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确实经常给宫里的其他太监宫女,包括禁军都送了吃食,而且花的都是御膳房的钱。
但是灵御厨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御膳总管闻言,惊骇的看着灵御厨,“你这哥儿是怎么想的?你居然觉得自己没做错?”
灵御厨不以为然:“就这点钱对于皇宫而言,其实不值一提吧,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之前听人说过,宫里随便准备一个宫宴要花的钱都要……”他说了一个数,然后又说:“我知道,这两个月御膳房花的钱确实多了一些,但是……这些钱对于皇宫而言,真的不值一提,不是吗?”
御膳总管道:“这跟你一个御厨有什么关系?你别扯远了,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的,待会你就去跟章公公解释,别拖累了我——我居然一直都以为你只是在研究新菜式,看在你是个哥儿的份上,所以才对你纵容了一些,没想到你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居然敢把御膳房的东西往外送!”
灵御厨微微一笑,“只要是从御膳房送出去的菜品,每一样都是要登记在册的,还需要有御厨的签字,但这个事一直都没有人告诉我,而且,我送菜出去的时候也没人拦着我——总管,其实这是你的失职吧。”
御膳总管的脸色倏地一下就黑了,他暗暗威胁道:“灵笑,我对你可不薄啊,章公公刚刚来问话的时候,我可都替你遮掩着,还把朱大田给拉出来,说是你们一起研究新菜式的。你可不能不厚道,把我拉下水。”
门外偷听的朱御厨:“……”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灵御厨从善如流的点头道:“我可以不把总管你的事情说出去,而且,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可以解释,但是,我想亲自跟君后解释。”
御膳总管也看出眼前这个哥儿并非是个善茬,还野心勃勃的,他警惕道:“你为什么要见君后?”
灵御厨一脸的无辜,“在皇宫里面,章公公说话又不如君后管用,我为什么不跟君后说?说不定,君后会看在大家都是哥儿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呢。”
御膳总管冷笑道:“整个御膳房,几百个人,见过君后的人屈指可数,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说要见君后就能见到了?”
灵御厨静静地看着御膳总管,意思不言而喻。
御膳总管又气又急,险些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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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安画笔下的席辞墨冷漠的高不可攀,这是席辞墨一向给人的感觉,但是,画卷里的席辞墨虽然一脸冷漠,但却又是在扎风筝。
——梧桐树下,一袭玄衣的席辞墨拧着眉,一脸严肃的扎着风筝。
这是春猎之前的事情,当时席辞墨答应要亲自扎一个风筝,然后送给渝安。
画卷里的席辞墨,冷漠孤傲,但却因为他在扎风筝,所以又多了一些暖意。
渝安画完之后,就开始美滋滋的欣赏,还把席辞墨给叫过来,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我画的如何?”
席辞墨揽渝安入怀,“尚可。”
渝安满意的点头,然后又道,“我要挂在我们的寝殿里。”
席辞墨安静了一瞬,道:“随你。”
渝安噗嗤一声就笑了,把画卷收起来,道:“逗你的,我才不要挂起来让别人都看到,我要收起来。”
席辞墨亲了一下渝安,道:“随你。”
渝安把画卷先放好,正要再说点什么,而这时,有人在书房外面敲门,是章公公,“君后,御膳总管说有要紧事要告诉您。”
御膳总管?
—
云庆宫的偏殿里,御膳总管跟灵御厨一脸局促的站在殿中,两人约莫等了大概有差不多半个时辰,这才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御膳总管跟灵御厨连忙行了一礼,“君后万安。”
两人都低着头,只看到一道淡青色的身影从旁边走过去。
“有什么事就说吧。”
御膳总管说出来意,说完之后,就把灵御厨给推出去,“君后,这都是灵笑一个人的主意,与奴才无关。”
渝安脸盲,并没有一下就认出眼前的灵御厨就是之前在云庆宫门口摔倒的人,但是钱宝跟星转都认出来了,两人面面相觑的,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诧异。
灵御厨居然敢把御膳房的东西都拿去给了别人?
慷他人之慨……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渝安听完之后,则语气淡淡的,“事情既然都已经清楚了,那就按照宫规处置。为何这点小事还要来找本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