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室内的棉拖,踩着屋里柔软的地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走到隔壁的耳房,轻语正站在里面候着。杨凡把刚刚收到的刘平的那封信,又重新递给了他,然后吩咐他:“把这封信送到宁王府,交给王爷。”
轻语有些惊讶,不过没做多问,接过信,点头应了声:“是,老爷。”
等轻语退了出去,杨凡回到正房,却并没有进内室,而是背着手静静站在外室的那副袁道子的字画前。
别人看不出刘平写这封信的用意,他却一眼就看出来隐藏在信中,刘平要告诉他的信息。来信所说就一件事,皇上身体越发的不好了,只要皇上倒下,京中必会大乱,刘平让他们不要留在京中,到庄子上避一避。
这天,是要变了。
这场雪停停歇歇下了一天一夜,停了之后,整个世界看过去都是雪白的颜色。雪停之后,杨凡派人先去了庄子。既然要过去小住,那么所有事情都要提前安排好,特别是现在林墨竹是特殊时期,更是万事都要周全。
另一边,府里也在为过冬至忙乎。要给林家人祭拜先人,杨凡却不想让林墨竹劳累,事情都交给了管家安排。到了冬至那一日,林墨竹只要到祠堂拜祭一番就可以了。
雪后比雪天还要冷,出门前,林墨竹身上的衣服是里三层外三层,再加上一个不小的肚子,看着还真是像个球。最后杨凡还给他裹上了一件狐狸毛的披风,护着他去了祠堂。祠堂里摆着林家的牌位,杨凡和林墨竹并排站着,给先人上了香,又跪拜了一番。
跪在柔软的蒲团上,林墨竹看着案桌上的牌位,心中默念着:爹,娘,叔叔,婶娘,现在我和小非都过的很好,我还有了身孕,我们家马上就要添一个新的成员了。
因为过的很幸福,现在他想起过世的父母,有遗憾有怅惘,却很少悲伤了。因为记忆太久远,他那时又太小,对母亲他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了,记忆中的父亲也变得模糊起来。林墨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彻底不记得他们的音容相貌,但是对父母的感恩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
拜完,杨凡扶着林墨竹站起来。大着肚子的他,行动不是很方便,又穿的厚,动作都有些笨拙。杨凡扶着他,柔声道:“我们走吧。”
“嗯。”林墨竹轻轻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桌案上的牌位,和杨凡一起离开了祠堂。无论是京城的这座宅子,还是锦绣山庄那边,祠堂放的都只有林家的牌位。曾经林墨竹问过杨凡,怎么不摆放杨家的人牌位。杨凡的回答是,他的家乡并没有这种习俗,而且他的父母还在世。
过完冬至,杨凡告诉林墨竹,他们要去庄子住段时间。林墨竹虽然讶异他真的听了刘平的话,不过一般情况下,他很少会反驳杨凡做的决定。
一切准备就绪,安排好了第二日就要启程去庄子,朝堂上却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上在上朝的时候突然晕倒了。
杨凡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一紧。立马吩咐轻语:“趁夜色,你带人去刘府接刘公子
”
〇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杨凡的人从不起眼的西平药铺那里,悄悄地把刘衡接到了府里。刘衡到的时候,脸上兀自带着一丝惶恐,看到杨凡他就有些六神无主的说:“我爹今早进宫当值,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皇上晕倒的事,现在已经在朝中传开了,刘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刘平作为太医院的负责人,又是专门帮皇帝看病的御医,此时是真的生死一线。都说伴君如伴虎,宫廷的御医最能体会这句话,他们的生死都在主子们的一念之间。
刘衡担心父亲,原本是不愿意离开府里的,但是刘夫人却坚持要把他送走。刘家世代在太医院供职,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个时刻,但凡皇帝有什么事,他们家或多或少都会受牵连。历史上,太医给皇帝殉葬的,可不在少数。若真是大祸临头,刘衡不在府里,好歹能给刘家留下一点血脉。
刘平当初也是有这个想法,所以才会给杨凡写信,一方面是提醒他皇上的病情加重,另一方面也是想让杨凡把刘衡带走。杨凡清楚这点,无论是从刘一正的角度,还是刘平这段时日来对林墨竹的照顾,他都不会拒绝这个要求。
“现如今整个太医院都在宫里守着皇上,伯父身为院判自然是不能回家。等过两日,皇上身体好了,他就回来了。”
面对杨凡安慰的话,刘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今天,他才明白,先前为什么父亲不想让他进太医院。皇上御赐,再大的殊荣又如何?深宫之中,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意味着掉脑袋,甚至累及家族。
看到刘衡脸上的不安,杨凡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明早我们就出发,你安心和我们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
刘衡只能回以苦笑。
对于外面发生的这些事,大家都可以瞒着林墨竹,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本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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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避开
天才蒙蒙亮,城门开启的时间到的时候,几辆外表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马车抵达了城门口。看门的守卫,照例给马车检查完就放行了。
马车里,林墨竹躺在绵软的被子上,从府里出来没多久就又睡着了。马车摇摇晃晃,也没有影响到他,依旧睡得香甜。杨凡靠坐在一旁,也在闭目养神。今天起得早,大家都有点没睡够,马车里睡会儿觉。
下完雪没几天,道路两旁都是积雪,路面也结了冰,马车轮子容易打滑。安全起见,马车行驶的很慢。等到了庄子,都已经过了午时。林墨竹也早醒了,靠坐在马车里,和杨凡聊着天
“杨大哥,我们现在去庄子住,那过年是回京城还是在庄子过?”离过年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了,今年第一次他和杨凡两个人过年。哦,把肚子里的小家伙也算上的话,是一家三口。
“到时再看。”杨凡说着,把林墨竹微凉的手握在手心里,关切问:“冷不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林墨竹摇头:“我不冷。”车厢里放了炭炉,一层又层棉被裹着他,被子里还塞了好几个灌了热水的暖袋,哪里会冷。
谈话间,马车进了庄子,远远他们就听到小孩子尖叫笑闹的声音。林墨竹有些好奇,期盼的望着紧闭的窗户。杨凡见不得他这样,有些心软。想了想,他掀开了窗户的一角,让林墨竹往外看了一眼。
原来是庄子里佃户家的孩子们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看到杨凡他们的马车,一个个又兴奋的跑过来。
“东家来了!东家来了!”
一时间,附近住的人家都打开了房门,走了出来。今年因为杨凡的大方,庄子里的佃户家家户户都赚了不少钱,这个冬天比往年都要富足。穿着新裁缝的厚棉衣,一个个红光满面,看到杨凡他们的马车都很高兴。
等杨凡他们到了宅子,刚把行李搬下马车,就有佃户来送了东西。一把干菜、几个鸡蛋,对杨凡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是他们家辛苦攒下来的。杨凡让人将东西都收下,然后亲自出面对他们道了谢。
庄子里的宅子提前布置过,地龙也提前一天烧了起来,屋里的温暖程度并不比京城的宅子差。丫鬟们都在收拾行李,杨凡扶着林墨竹在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下。坐了一个早上的马车,杨凡担心林墨竹累着,就问轻语:“刘少爷呢?请他过来帮忙把下脉。”
林墨竹连忙阻止:“让师兄先休息,我真没有不舒服。”
杨凡仔细观察他面色正常,也没有露出疲倦之色,就没再坚持。想想,刘衡估计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看到人的时候眼底都是青色的,人也很没精神,还是让他休息会吧。
因为抵达庄子的时间比较晚,中午饭大家都凑合的吃了点垫垫肚子,也就林墨竹这个孕夫有特权,再艰难的环境都会给他创造最舒适的生活,他的伙食是一丁点没克扣。吃了午饭,屋子也都收拾清楚了,两人就上床小憩了会儿。
这一睡,杨凡到申时才醒来。睡久了脑袋有些沉,有一会儿才完全清醒。醒来后,他看了看身边依旧睡得香甜的林墨竹。虽然不忍心,但最终还是将他摇醒。来的路上林墨竹已经睡了许久,再睡下去,晚上该睡不着了。
“墨竹,醒醒。”
林墨竹发出一声呓语,缓缓睁开了眼。刚醒来时,他都有些迷糊,迷迷瞪瞪的双眼茫然的望着头顶的床帐。那可爱的模样看的杨凡心痒痒,没忍住低头就是一阵绵密的亲吻。直到吻的两人气喘吁吁,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经过一个绵长的吻,林墨竹是彻底清醒了,但人也被吻的四肢绵软,呼吸急促。披散开的青丝下,白皙红润的脸庞,水润迷蒙的漂亮双眼,还有那微张的红艳小嘴。这幅任君采撷的诱人模样,让已经吃素许久的杨凡瞬间小腹一紧,刚刚平复下来的呼吸又变得急促。
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杨凡艰难的把视线从林墨竹的脸上移开。
“起来吧^”
林墨竹脸红扑扑的,有些害羞的应了声“嗯。”
等两人穿戴整齐出来,在外室候着的秋月就把温在炉子上的燕窝羹端了上来。
“这是新送进来的血燕,我加了点蜂蜜和雪梨进去,夫人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冬天气候
本就比较干燥,林墨竹又天天在屋里待着,地龙、火盆没断,人也比较容易上火,所以厨房每日都要给他炖一碗雪梨贝母润喉。
杨凡扶着林墨竹坐到椅子上,秋月把燕窝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杨凡顺手拿起勺子,打算喂林墨竹吃。林墨竹有些不好意思,视线扫了眼屋里的丫鬟们。见到这个情况,秋月她们都很有眼色的退下了。见屋里都没人了,林墨竹这才放心,张嘴咽下杨凡递到他嘴边的燕窝。
雪梨的清甜搭配着燕窝吃,意外的味道不错。林墨竹吃了大半碗,就对杨凡摆了摆手:“杨大哥,我吃不下了。”
杨凡也没勉强,闻言就想把手里的碗放下,就在这个时候,林墨竹忽然“哎呦”了一声,吓得杨凡差点没把手里的碗给扔了。
“怎么了怎么了?”
林墨竹皱着眉,捂着肚子,“小家伙刚刚踢了我一下。”那一脚十分有力,林墨竹没防备,被吓了一跳。
杨凡慌忙伸手去抚摸他的肚皮,“痛不痛?”
林墨竹摇了摇头,“不痛,我就是没防备,所以……哎……”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惊叫。这回不用林墨竹说,杨凡放在他肚皮的手已经感受到了。肚子上忽然凸出来一块,从杨凡的手心滑过,力道还不小。
杨凡都惊呆了,“他……他这是……”
退到耳房的丫鬟们听到动静都进了屋里,“老爷,夫人,出了什么事?”
看到她们,杨凡总算回过神,“快,去把刘公子叫过来!”
“是!”春花反应快,已经快步跑了出去。
没多久,刘衡就急冲冲地进来,“怎么了?小师弟哪里不舒服吗?”
林墨竹端坐在椅子上,对一个两个慌乱的样子有些无奈,“师兄,没事,就是孩子动了而
已。”
听他这么说,刘衡狠狠的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杨凡却没有完全安心,“你快给墨竹看看,刚刚孩子动的很厉害。”
刘衡闻言,整了整因为刚刚奔跑有些乱的衣襟,然后才走过来,给林墨竹把了脉。在杨凡紧张的注视下,过了一会儿才放开,“没事,就是正常的胎动。”
“可是,可是刚刚动的很厉害。”杨凡坚持。
刘衡再也忍不住给了杨凡一个大白眼:“那只是因为小豆芽活泼。”给林墨竹摸了几次脉,见杨凡经常叫林墨竹肚子里的孩子小豆芽,刘衡就跟着这么叫了。
杨凡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听他这么说,也松了口气。
“现在小师弟月份大了,孩子也会越来越好动,这样的动静往后会很经常。”刘衡虽然不是妇科圣手,但是常年跟着父亲和几位师兄外出看诊,对怀孕生子这种事也很熟悉。特别是刘平开始给林墨竹看诊后,还特意让他多学习这方面的医学知识。如今想想,是不是当时他爹就已经有让他跟着杨凡他们走的想法?
“师兄,怎么了?”见刘衡晃神,林墨竹关心问道。
刘衡回神,笑了笑:“没事。”
然后他起了身,对杨凡说:“你也别一惊一乍的,小师弟脉象平稳,大人和孩子都很健康,不会那么容易有事的。”
杨凡先对他道了谢,却并没有把这些话真正听进去。道理他都懂,但是墨竹是他所爱之人,要真正做到冷静又怎么可能?一点点风吹草动,他都很害怕。想想,墨竹现在怀孕才五个月,他就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胆战心惊?为了自己的心脏着想,杨凡决定等墨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后,他一定要避孕,不会再让墨竹怀上了。
这边,林墨竹还不知道杨凡心中暗暗做的决定,笑着和刘衡也道了谢:“师兄,麻烦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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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家人,无需如此客气。”
等刘衡告辞离开,林墨竹皱了皱眉,问杨凡:“杨大哥,师兄是不是有什么心思?”外面发生的事,杨凡刻意对林墨竹隐瞒,刘衡也不打算告诉他让他忧心。但是林墨竹本就聪慧,感觉也颇为敏锐,早已发现刘衡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