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两人从殿外走来。
为首的李垣,年龄不大,比莫少珩还要小一些,整个人充满了灵动之感,富贵中带着一份神秀。
在他的额头中间,点着一点红色的朱砂,特别的引人注目,若是剃了头发,定是个清秀的小和尚。
听说东唐之人,无论男女,都喜欢在额间贴上花细,以此为美,讲究到了极点,和莫少珩额间天生的凰印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李垣身后跟着一个二十三四的青年,一身青衣,额间一朵青莲花细,腰间挂三尺长剑和一精美葫芦,长得好生飘逸。
传闻这人乃是东唐另外一位宗师的弟子,也就是那位最神秘的守卫东唐皇室的李姓宗师的嫡传弟子,人称青莲剑君,一手剑法惊觉当世,年纪轻轻就被称为宗师之下最绝顶的高手之一,是未来最有可能成为宗师之人。
但他最为人乐道的却不是他的武学,而是他的诗词,也是奇怪得很。
手持利剑,洒脱而不羁。
李垣走至大殿中间,不卑不亢地拱手,“见过北凉圣人。”
声音极为特殊,给人一种空灵纯净之感。
现在殿上的人其实有些迫不及待,但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殿下游历我北凉,可有收获?”
李垣答了一句:“北凉风土人情与我东唐相去甚多,这次游历,增长了不少见识。”
说完还看了一眼莫少珩,“更不虚此行的是,能结识世子这等风光霁月的博学同好。”
众人:“……”
好吧,莫少珩的才学的确是有些惊人的。
李垣继续道,“自临江与世子一别后,垣日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恨不能早日再见世子。”
莫少珩心道,说得他都觉得肉麻了,是啊,日日茶饭不思,但是思人还是思其他就不好说了。
自古无利不起早啊。
众人:“……”
这个李垣怎么回事?
这语气它藏着事儿啊,怎么听着有那仰慕倾羡之意?
好像也对,连春雷那等绝世的千古名琴都送给莫少珩了,一般人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众人眼睛不由得瞟向了燕王,莫少珩和燕王有婚约啊,李垣皇子这怕是不合适。
燕王今天穿的还是一身绿,本还觉得挺好看,现在……
莫少珩也愣了一下,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目光一个劲偷偷地在他,李垣,赵棣之间瞅?
八卦之焰突然间滚滚燃烧,甚至莫少珩都能感觉到上位,圣人的目光好像都看过来了。
赶紧咳嗽了一声,“诸位,莫要忘了正事。”
居然还要他来提醒。
众人心道,他们可没忘,这不中途小插曲嘛,只是不知道燕王会不会觉得也只是一个小插曲?
虽然是个谁都没当真的婚约,但婚约毕竟没有解除不是,莫少珩长得也的确是沾花惹草危险了点。
莫少珩不知道怎的也偷偷往赵棣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里还奇怪,他看什么啊,根本就不会有人当真好吧,在说他也没怎么,都怪这些人眼神变这么古怪。
赵棣依旧没什么反应,倒是他周围的官员悄悄散开了一些,他们觉得冷,怕被误伤,谨慎为好。
当然这也是一个小插曲。
周安正皱眉地对李垣问道,“殿下,此次当真是为粮食而来?”
周围的目光都投向了李垣。
李垣:“这种事情岂能儿戏?”
众人:“……”
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个皇子能做得了主的吧?
李垣继续道:“有我东唐国书为凭。”
嘶,声音一落,一片抽气的声音,国书都到了?
哪怕李垣是皇子,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也开不得。
莫少珩心道,他在进入北凉边境时遇到的李垣。
他回凉京,因为一路上需要掩盖身份,多少耽误了些时间,加上他回凉京后,又拖延到现在。
这段时间,李垣让人不惜一切快马加鞭地返回东唐,特别是像他身后青莲剑君这样脚程极快的高手,的确是足够时间将国书送来的。
身后,那额头有青莲花细的青年取出一书薄,交给一公公,呈给了圣人。
国书上,东唐圣人的玉玺印记清晰可见。
李垣直接道,“我东唐圣人愿意借给北凉,足够洵州难民食用一年的粮食。”
“北凉只需在五年内,逐年偿还粮食即可。”
“无有利息。”
李垣的声音听在众人的耳中,如同梦幻一般。
足够难民食用一年的粮食?这几乎算是帮他们完全解决了难民粮食的问题。
还可以五年逐年归还?没有利息?
半响,有人才反应过来,问道,“我北凉需要付出什么?”
李垣答道:“自然是有条件的,对我东唐开放凉京市集,允许我东唐商人进入凉京市集做生意。”
众人:“……”
就这?
甚至可以说,这反而是有利北凉的事情,看看南离的离都为什么那么繁荣了起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诸国商人云集离都啊。
古时候因为交通不便,商品自然不可能大量涌入进来,反而会方便本国的货物售卖去更远的地方。
没其他条件了?
齐刷刷地目光看向了莫少珩,他是如何做到的?
就因为莫少珩长得好看?好看还能有这等好事?
看似简单的借粮,呵,你要是真这么认为你就是个傻子。
不信换个人去问李垣借粮试试,看他会不会理你,更别说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了。
粮食是军备物质啊,你国家遭了难,别人只会坐看笑话而已,慷慨解囊?伸出援手?只能说话本看多了。
但现在,就活生生的发生在了面前。
周安正正想开口,李垣就道,“我和世子一见如故,相交莫逆,世子哀叹难民之苦,险些担心成疾,我岂能袖手旁观?倾尽我所能,亦是要完成其愿望的。”
众人:“……”
你们就见过一面,一面。
这世上当真有一见如故就能为对方不惜一切的人?
若说莫少珩有祸国之色,那么这李垣就是个误国之种。
当然这话他们不好说出口,李垣因美色误了东唐,但便宜的是他们北凉。
当然很多人也不信这样一个借口,但实在又想出其他原因。
疑惑,满脑子都是疑惑,说实话,跟在做梦一样。
但疑惑的内容变了。
由原本的莫少珩怎么可能弄到粮食这个巨大的谜团,变成了现在他是如何忽悠李垣借粮的,还忽悠成功了。
莫少珩和李垣在临江的一面之缘,一柄千古名琴春雷为证,这才有了莫少珩临江仙名字的由来,就像话本里面的传奇故事一样。
本以为故事已经结束,但不,不可思议的故事它还在继续上演。
张了张嘴,去质疑吗?凭什么?虽然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摆在面前,别人就是这样简单的解决了问题,你有什么资格去质疑一个完成了你完成不了的事情的人?
这时,莫少珩拱手,朗声道,“圣人,七日之约已结束,莫少珩前来交旨。”
掷地有声。
莫少珩用事实堵住了所有人之口。
这消息一但传出去,恐怕要震惊整个凉京。
众人看李垣的眼神越来越古怪,这样的人要是做了东唐之主,怕是……怕是……
实在不好妄议他人。
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难民的粮食问题是解决了。”
“可莫少珩导致的难民涌入凉京,无家可归又该如何解决?”
说话的依旧是御史大夫周正安,眼观鼻鼻观心,就像说话的不是他一般。
不仅莫少珩,众人也是一愣。
但周正安的话也未必不在理,莫少珩解决了难民粮食问题虽然难得,但与他引起的国战导致的难民问题,也仅仅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莫少珩也叹了一口气,南一的身份不公布,他这罪名是怎么也洗不掉的。
这时,上位,圣人威严的声音传来,“此事暂罢。”
众人没有说话,周正安刚才的话虽然在理,但七日前,莫少珩答应七日之约时,他们认为莫少珩怎么也不可能完成,所以虽然没有明说但默认了他以此来免罪。
现在人家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你又来问责,多少有些故意为难的意思。
周正安怎的能像没事人一样故意说上这么一句?
莫少珩看了看周正安,这人有些蹊跷呢,突然笑了,向对方拱了拱手,“这位大人说得在理。”
噗!
真有人口水都喷出来了。
莫少珩这又是哪根筋不对了?没看到朝中大部分人都没有提这事了,他还自己往刀尖上碰。
莫少珩心道,此时是没人提了,但大家心里的刺依旧在。
莫少珩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公布南一的身份还他一个清白,但如果不尽量拔掉众人心中的这一根刺,就算朝廷不对他问罪了,但以后他依旧寸步难行。
再说,周正安提出来的这个问题,不难啊,也就他耍耍嘴皮子的事情。
莫少珩突然对周正安道,“这位大人,我北凉贫瘠,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周正安:“……”
怎的突然转开话题有此问?
众所周知,他北凉贫瘠,是因为一向干旱少雨,水源不丰,没有足够的水源灌溉田地,产粮不够。
这是地理使然,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
前朝的前朝,就有位陛下非要兴修水利,引河流入境,结果劳民伤财,水利才挖了个开头,就因众怒难平,亡国了。
前朝,也有位陛下有了这等心思,可最后也没有敢。
别说前朝,先帝也有这心思啊,毕竟是有利北凉千秋万代的事情,北凉太需要灌溉的水源了,但北凉的情况又不允许,只能望而兴叹。
莫少珩继续道,“我记得我们北凉有一条修了一个开头的运河。”
众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条前朝的前朝修了个开头的亡国之河,莫少珩该不会……
那运河动不得,那可是有可能毁灭江山社稷的大事。
连莫少珩名义上的老师范寇脸色都变了,莫少珩这是要惹出事端来,当即呵斥:“休要在言。”
莫少珩道,“老师何必惊慌,我也不过提上一句,诸位不应我,我还能奈何这金殿上的诸位不成?”
众人一愣,好像的确有些杯弓蛇影。
莫少珩继续道:“前人不敢修运河无外乎三个原因,一,粮食不够,二,征工困难,三,付不起工钱。”
众人心道,说得倒是在理,那因修水利而导致毁灭的王朝,可不就是没有粮食没有工人没有钱,还要强行修建,抓壮丁奴役百姓搞得天怒人怨,最后国亡了,运河也不了了之。
莫少珩朗声道,“但现在,时机已经成熟。”
“诸位大人想一想,现在是不是有大量的难民涌来了凉京。”
“我们现在借到了粮食给他们,但若是就这么直接给他们,他们停留在凉京外,又无所事实,会不会生出一些事端?”
“我们何不如召集这些难民去修那运河?让他们以工换取食物。”
“一来他们有事可做,就少了生事的可能,为朝廷省了麻烦,二来,他们也有了饭吃,不用在忍受饥饿,也会感激朝廷。”
“救济难民是朝廷的责任,但以工代赈未尝不可?”
三嘛,莫少珩没好意思说,作为难民,有一口饭吃就已经十分满足,这样就能活下去,工钱什么的要求极低甚至没有都有人愿意。
当然这太不人性了,莫少珩加了一句,“至于工钱,我不建议分文不给,但若是朝廷实在拿不出,可以承诺免去一些他们以后的税钱,一家子的税钱也是不少的,按照修建的时间长短来具体决定免除多少年的税收。”
凭自己的劳动活着,总比每日等着别人的接济活得有尊严。
修运河期间,朝廷也有了时间安排这些难民以后的去处,毕竟洵州什么时候能收回,他们什么时候能重返故里谁也说不清。
也算给朝廷解决问题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修建水利,对于我北凉来说,是功在千秋之事,可不可行,自然不是我莫少珩说了能算,还请各位大人自行估量。”
整个朝堂上都是莫少珩的声音。
等莫少珩停下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不仅解决了难民的问题,还顺带修了一条想修但谁也不敢修的运河?
莫少珩说的话有多诱惑人,恐怕连他自己都猜想不到。
虽然说其中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但莫少珩却将时机二字说得明明白白,这世上之事,最难的就是时机合适啊。
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没有这些涌入的难民,他们哪里来这么多工人,哪怕强行抓壮丁都抓不到这么多。
众人心里自然有一杆枰,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行性。
他们此时的确和以往的任何时刻都不同,粮有了,工人有人,工钱可以按照莫少珩说的抵税也不是不可,基本等于一文不拔……
当然,还是因为这条运河对北凉太重要了,诱惑力不是一点半点。
莫少珩看着众人的目光,突然说了一句,“莫看我,我就随便说说。”
噗。
差点没将人气得青脉都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