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瑢逛了一圈之后十分感慨:“没想到基层官员倒是都挺负责的。”
米才跟在他身边顿了顿才说道:“是殿下运气好。”
萧子瑢听后转头问他:“怎么说?”
米才这才说道:“齐国县令那么多,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的没有几个。”
萧子瑢听后认真思索了一下,想起当初萧雪行非要把他留在建康附近多少明白了一些。
若是偏远地区,那边的情况可能比这里差很多,萧子瑢到那里想要做自己的事情恐怕也不容易。
京口就算民风再怎么彪悍也是在建康附近,为了建康的安全着想,这附近的县令也都选的比较稳妥之人。
这么一看,明面上是萧铉和萧雪行想要锻炼他把他扔到了军事重镇,实际上是这两位为了让他有个安稳的环境操碎了心,千挑万选了这么个地方。
而且因为萧子瑢嫌弃名字不好听,还翻出了古称。
萧子瑢心里一暖,笑着说道:“这样看来,我可得努力一点,要不然晋陵到了我手上反而退步怕是没脸见叔父了。”
米才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刚刚那句话是他思前想后半天才说的。
他以前是跟在萧铉身边的,对于皇帝的想法多少能摸得透,所有人都觉得大皇子眼睛“治”好了,那么以后太子之位必然是他的。
然而米才知道皇帝内心还是很纠结的,他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但又担心儿子撑不起来。
大皇子实在是个太温柔的人,这样的人容易被欺负,之前米才觉得晋陵王看上去也文弱了一些,只是晋陵王年纪小,还能教,大皇子已经定型了。
然而直到那场宴会,他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犹豫。
看上去像兔子的人可能是只老虎,所有看轻他的人都是会付出代价的。
既然想明白了这一点,米才就很担心晋陵王出镇一方之后跟皇帝的关系会变得疏远,所以一直在想怎么想办法拉近皇帝跟晋陵王的感情。
萧子瑢不知道他想那么多,他这一圈走得既充实又疲惫,不仅了解了当地的生态,还了解了一下各地军队的情况。
县令们战战兢兢迎接他,等他走了之后着实松了口气。
结果没想到这口气给松早了,晋陵王回到京口下的第一道王诏就是裁军!
第221章
裁军指令一出,各县的军营都有点懵了,之前晋陵王的重点似乎都是在人口土地和粮食上面,来他们军营都是逛一圈就走都没认真询问什么。
所以大家都认为他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等晋陵王回去之后大家都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最担心的就是各县县令。
结果谁知道第一刀居然是砍在军队头上的!
一时之间诸位县令着实松了口气,甚至还很开心。
只要倒霉的不是他们,他们就挺开心的。
而且,裁军对他们来说也是好处啊,裁军之后那些人必然是要回乡种田的,种田的人多了粮食就多,粮食多了纳税就多,对于他们而言这都是政绩啊!
所以这些县令还都挺感激晋陵王的。
感激之余也捏了一把汗,就怕这些军队暴动,这位小殿下会吃亏。
各县军官显然是不服气的,他们不服气但是又找不到人——晋陵王已经回到京口了啊,他们也不能到京口去找公道,只能跑去找各县的县令要求传话。
因为晋陵这边武德充沛的缘故,这些将领一个赛着一个的有钱有权,见到这些县令也不是很客气。
这些县令被他们欺压的狠了,有不厚道的直接拱火,让他们去找晋陵王要交代,鼓动士兵去威逼晋陵王收回成命。
不过有一些跟当地军官关系不错的县令及时拦住了好友说道:“冷静,荆什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呢,你能比他厉害?你以为晋陵王为什么那么有恃无恐?他手上那个爆裂箭一炸一片你有多少人能填?再说真当朝廷会眼看着你们造反不管吗?”
军官们都不服气,尤其是在看到裁军的条件之后。
萧子瑢设置的裁军条件是年十六以下,四十以上都归家,家中只有独子的也归家。
这一下子一个军营至少去掉四分之一,多的甚至达到三分之一。
他们手下的人少了,不说实力削减一些灰色地带的收入也减少了啊。
军官们都很着急,然而晋陵王十分不讲道理,要求他们三个月内完成裁军,并且要把人数和花名册全部记录下来报上去。
米才跟在萧子瑢身边说道:“殿下,这样下去只怕有人会不服。”
萧子瑢想了想说道:“不服啊?没事儿,我专治各种不服。”
米才倒抽一口气连忙说道:“郎主,冷静,千万冷静啊。”
萧子瑢摆摆手:“没事儿,我就是想起来之前说过要搞阅兵的,我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挑选精锐到我指定地点阅兵,若是表现得好,也不是不可以通融。”
米才有些茫然地看着萧子瑢,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而萧子瑢则抽空见了一下荆什等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冷静”,荆什等人是真的快没精气神了,每天被关起来,什么都不让做的确很消磨人的意志。
不过还好,他们倒是还没到自暴自弃的地步。
荆什见到萧子瑢之后便目光沉沉说道:“殿下,要杀要剐给句痛快话吧。”
之前他还在为自己能活下来高兴,然而萧子瑢一出去就是接近一个月,这一个月以来他们每天都觉得自己像是行尸走肉,一想到下半辈子可能就这么过去,他们真的有些恐惧。
这么一想还不如当初痛快死了来得好。
萧子瑢坐在那里问道:“知道本王为什么没杀你们吗?”
荆什摇了摇头,他们现在谁都摸不透这位晋陵王的想法,明明以为是个绣花枕头,结果没想到是个硬茬子。
萧子瑢说道:“虽然你们在这里跋扈惯了,但不得不说,京口能有如今的稳定你们也是有功劳的。”
荆什的眼睛微微一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人肯定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然而萧子瑢这么说却让他忽然有种心酸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还是被看到了的。
而萧子瑢倒也不是忽悠他们,当初北魏进攻南兖州又不是没打过京口的注意,只不过是试探了一下发现这块硬骨头不好啃,最后放弃了而已。
所以若不是荆什他们带兵的确厉害,也不可能让北魏知难而退。
荆什他们的确有罪,但是罪不至死。
在别人来看冒犯晋陵王就是个死罪,但萧子瑢却觉得也不至于,该惩罚惩罚,该教训教训,接下来就是安抚。
萧子瑢继续说道:“现在你们有两条路,京口这边的军队你们是别想回去了,本王也不可能放你们回去,所以你们要么归乡当个普通人,要么就留在本王这里帮本王带兵。”
当普通人这个……荆什他们想都没想就直接放弃了,已经习惯了军队的生活让他们去当普通人他们也受不了,有出路谁愿意种地?
只是第二个……荆什迟疑说道:“殿下的意思是……”
萧子瑢说道:“晋陵现在兵马不少,但不是我的,接下来等稍微平稳一点,我重建一支队伍,雪字营不会长期在这里,等我手上的军队起来,他们就要回到摄政王手下,桃源卫将来也是要回去的,她们还需要守护桃源城,所以……”
荆什听后眼睛一亮,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带这支队伍?”
萧子瑢说道:“没错,本王手下没什么会带兵的人,本王倒是可以,但事情太多也没那个精力,重新选倒是可以,但是用生不如用熟,你们都曾经证明过自己的本事,本王一向惜才,觉得作为军人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于争斗多少有些遗憾,就看你们怎么选了。”
荆什觉得晋陵王真是说到他心坎里了,他这一个月一直觉得有些遗憾,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冲去跟北魏打一仗,哪怕马革裹尸也是光明正大,总比现在这样死了也会留下污名来得好。
所以他几乎是毫无迟疑的直接单膝跪地:“末将愿意效忠郎主。”
萧子瑢连忙把他扶起来说道:“以后都是自己人,不必这么多礼,过几日会有阅兵,你们在城内的宅子本王没让人动,先去休息吧,到时候去看看阅兵,等回来咱们再商议招兵事宜。”
荆什心神放松之后也的确觉得十分疲惫,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郎主,招兵这件事情……会不会有违朝廷政令?”
萧子瑢听后逗他说道:“怎么?还变成正人君子了?”
要说这些人害怕违背朝廷政令那简直就是笑话,他们什么时候把朝廷政令放在眼里过啊?
荆什老脸一红说道:“我们当初是有点无法无天,但……朝廷轻易也不会跟我们计较,末将只是担心郎主会……”
萧子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这件事情我肯定会跟叔父说的,我手下的兵如今有一部分是桃源卫和雪字营组成,这两方都回去之后会空缺出很多,想要补人自然就要从当地选,应该不会出问题。”
荆什见他说的笃定,想一想摄政王连落雪卫都肯放出来跟着晋陵王,应该不会阻拦。
他们走了之后,米才忍不住问道:“殿下,天下能将千万,何必非要用他们?万一他们有反心……”
萧子瑢摇头:“荆什很聪明,他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那天在宴会上,焦山校尉都已经拔刀了荆什都还很克制,哪怕他们被落雪卫包围,荆什都没让自己的匕首出鞘,这说明他很清楚若是匕首出鞘会有什么后果。
也正是因为对方这一份克制,萧子瑢才给他这个机会
而其他能活下来的将领也是如此,至于真的起了杀心动了兵刃的,都没活过当天晚上。
落雪卫可不知道什么叫心慈手软。
现在让萧子瑢去挖掘潜力股,不知道还要培养多久,直接选已经有了点功劳的又不知道会跟哪一派有所牵扯。
京口好啊,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没人敢往这里伸手,荆什没有什么派系,而他之前犯了大罪,生死都在萧子瑢一念之间。
至于让他带兵会不会是给他积蓄力量的机会……那不是开玩笑么,萧子瑢是要给这些新兵上党课洗脑的!
当然招兵还是要说一声的,正好萧子瑢最近也没少做事情,来了一个月,也可以跟萧铉报备了。
本来萧子瑢倒是想给萧雪行写封信的,但是思来想去总觉得不知道写什么。
越是思念就越是小心,不敢太过放肆,生怕写多了会被对方看出端倪。
而且他已经是出镇一方的诸侯王,跟摄政王太过亲密也不好,所以给皇帝的奏疏或者信可以保持一两个月一次,跟萧雪行……那就时间再长一点吧。
萧子瑢奋笔疾书将自己最近的事情都跟萧铉禀报了一下,并且还跟对方通气了一下之后的计划,询问能不能这么做。
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但跟皇帝还是要用请示的语气嘛。
而就在他把信发出去的时候,萧雪行的心情却并不平静。
他听着下面的人禀报说萧子瑢带着穆麟出去玩了一圈,期间不说形影不离也相差无几,又听到那些县令还给萧子瑢送美人,一开始送女人后来则是送男人。
然后就是萧子瑢给皇帝写信却没他的份。
等属下全部报告完毕之后,萧雪行面色平静问道:“还有吗?”
属下顿时抖了抖,摇头说道:“没了。”
萧雪行点头:“下去吧。”
属下瞬间松了口气,立刻退了下去。
等人下去之后,萧雪行才放开了手中紧紧握着的毛笔,此时那根毛笔已经断成了两根。
他看着断裂的毛笔忍不住思索:他当初是不是就不该放萧子瑢离开?
第222章
萧雪行其实原本并不想监视萧子瑢的,他担心将来萧子瑢知道了会因此而厌恶疏远。
只是有的时候知道是一回事情,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按捺着疯狂想要将萧子瑢抓回来囚禁在身边的冲动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他之前真的给萧子瑢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萧子瑢对他表达的那些亲近是不是逼不得已?
因为他太步步紧逼,而萧子瑢自觉没有抗衡的力量才这么做?
萧雪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一时之间只觉得头都有些痛。
理智告诉他萧子瑢心性单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真的讨厌他,很可能会绕路走而不是刻意讨好。
就像之前他觉得危险就拼命逃窜一样。
然而他又觉得萧子瑢已经长大了,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不再像当初那么天真,或许就是为了稳住他好发展自己,以求脱离他的掌控。
萧雪行闭着眼睛只觉心绪浮躁,最后什么都做不下去干脆回到了寝室准备休息。
他需要冷静一下才能更加理智地看待这件事情。
然而一推门他就看到了挂在他床边的月亮灯。
他想起那天晚上萧子瑢眼睛亮亮的跟他说:“哥哥,我给你把月亮摘下来了。”
心中几乎冲破牢笼的猛兽渐渐安静下来,重新蛰伏在心底。
他伸手碰了碰月亮灯,月亮灯随之摇晃。
这一盏灯看得出是萧子瑢花费了很大心血做的,与此同时还有那个不卖也不轻易拿出来的生辰蛋糕,那是自己专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