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林沂觉得幸福舒心极了。没什么好烦恼的事,有人在他睡觉的时候给他烤兔子,连这个人盖在他身上的衣服都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明知时光如水流,仍会止不住的幻想,要是能永远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人与风光皆宜。
此刻林沂早把抓老虎的事抛到脑后了,他把贺兰昭的衣服叠放在臂间,往火堆旁走去。
贺兰昭推了推他的小腿:“离远些,不要被烟熏到。”
“这有什么,”林沂执意坐在贺兰昭的身旁,“你熏得,我怎么熏不得?”
贺兰昭忽然盯着他笑了笑,也不推他了,低声道:“你是熏得,但我舍不得。”
林沂被他绕得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又手痒打了一下贺兰昭的肩膀。
一连串动作结束,林沂才发现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红着脸恶声道:“能吃了吗,饿死了!”
贺兰昭裹着帕子给他撕了一条兔腿,一口下去,唇齿留香,林沂也不计较吃相,捧着兔腿满嘴流油,脸上也蹭了不少。
贺兰昭看了一会,觉得这才够味,让他当公主不合适。
全天下姓贺兰的只有两人,贺兰昭无意皇位,林沂又恰是男儿身……
贺兰昭也撕了一条兔腿吃,空着的手却轻敲着地面。林沂一眼瞧见,知道他大概又在搞什么谋划,满手油地按上了贺兰昭的手背,严肃道:“好好吃饭!”
贺兰昭没有抽回手,“明珠,你有没有想过做皇帝。”
林沂斩钉截铁:“没有!”
贺兰昭没说话,神色倒是有一点惊讶。
林沂警惕地眯了眯眼睛:“我不干,想都别想。”
贺兰昭安抚道:“不干就不干,明珠想做什么做什么。”
林沂又道:“嫁阿思如我也不干。”
或许是吃人嘴短,林沂对贺兰昭好感倍增,贺兰昭身份尊贵,若是逃到民间,再见他一面比登天都难。一想到这里,林沂就觉得万分可惜,所以决定还是留在此处。
他没想到这话也让贺兰昭很高兴,贺兰昭笑得真诚了许多,还借出外衣让林沂擦手擦脸。
等林沂清理干净,贺兰昭端起架子,不怀好意地试探:“阿思如也算人中龙凤,为何不想嫁与他?”
林沂觉得贺兰昭明知故问,“我是男的怎么嫁人?”
贺兰昭一怔,连表情都忘了伪装,不知如何反应。他本以为林沂不信任他,所以才不肯说,他设想过许多林沂主动坦白的场景,大多都是他被逼嫁人走投无路的情况,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不曾想林沂却随口就说了出来。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贺兰昭已经把前几日的苦闷和痛苦都抛之脑后了。
原来他也是将我当自己人的。
贺兰昭表情呆滞,林沂从中分析出来三分惊讶,四分感动,一分不可置信。
林沂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贺兰昭背过身就着小溪洗手,“早就知道与你亲口说出来是两码事。”
得林沂坦诚相待,贺兰昭也不计较早与晚的分别了,但林沂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也反思自己对他太过于防备了。贺兰昭对他掏心掏肺,他却将人家视作洪水猛兽。
林沂安慰地拍了拍贺兰昭的肩膀,“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有点害怕……世人皆对那个位置趋之若鹜,即便我说我无意皇位,你恐怕也不会相信吧。唉,所以你也要理解我些……以后有什么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林沂一边说一边绕到了贺兰昭旁边,弯腰去看他的脸。
只见贺兰昭脸上促狭的笑意,哪有半分不快?
林沂马上觉得自己刚刚的感性发言简直自作多情,怒道:“你有病啊!笑屁啊!”
贺兰昭自知理亏,赶紧真心实意哄道:“明珠不气,我不对。哪怕你不说也是应该,现在你肯告诉我我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边说一边用刚洗过的手理了理林沂额头的乱发,湿手蹭到皮肤上,凉凉的很舒服,倒是让林沂很快消了气。
贺兰昭见他斜挑的凤眼柔和下来,又调笑道:“我们明珠真大度。”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屋这类型的软件到底怎么用啊,写了很多东西都丢了,决定以后还是备忘录文学算了,好气哦!
36、退婚
一回去贺兰昭就把阿思如叫过来说退婚的事。
阿思如夙愿得偿喜不自胜,勉强忍住笑假意道:“我对公主殿下倾心已久,求娶不得,真是太伤心了!”
宗主国的摄政王矛盾得很,说不愿意娶公主,他便生气,好像别人打了他的脸,俨然把公主和自己视作一体;说愿意娶公主,他更生气,他虽然面无表情,瞟过来的眼神却精准地传达了他的想法。
你也配?
阿思如不精汉文,此时却品出来“明珠”何意,捧在手中的珍宝,别人说也说不得,碰也碰不得,更勿论要取走。在戎部积威深重的不近人情的大尧摄政王殿下,竟然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
也许是今日心情奇好,贺兰昭没计较茹毛饮血的戎部王子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事,他又布置了一场晚宴,明珠公主也出席了,着一身飒爽的红色骑装,旁若无人地吃东西。
贺兰昭看了两眼,转头环视座下,爽朗笑道:“猎场条件简陋,各位使臣可还习惯?若有不舒服的地方,也不必拘礼,尽管差遣下人们收拾整顿。”
好嘛,明天就要走了又说这话。
底下的使臣们配合着笑了两声,又夸了贺兰昭几句。
这些人来大尧多多少少也是抱着和贺兰昭套近乎的心思,传闻说贺兰昭很擅长为人处世之道,谁知天天像鬼魂附体一样浑身阴气,无人敢往他面前凑。
直到这临走时候,贺兰昭才表现出了传言中的几分模样,但是也无人相信那种说法了,只当他装模作样,表里不一。
林沂干完饭,觉得这宴会看起来真是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他的短期耍大刀师傅阿思如就坐在他旁边,林沂凑过去想打个招呼告个别。
林沂往过偏了偏身子。
阿思如马上反方向躲了躲。
林沂一头雾水,又往过坐了坐。
阿思如躲得几乎要坐在别人桌前了,他看明珠公主锲而不舍,只好压低声音道:“殿下别过来了,你皇叔看着呢。”
林沂转头,贺兰昭果然正看着他,还友好地笑了笑,林沂回以一笑,转过来问:“看着就看着,这有什么?”
他背后贺兰昭的笑变得阴冷起来,眼神也移到了阿思如身上。阿思如汗毛直立,坐姿端正,目视前方,全当听不见林沂说话。
“喂?喂!”
林沂又叫了两下,看阿思如装聋作哑,偏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只是想说两句话而已,又不是要杀了他。
半天得不到回应,林沂胸口堵上了一股子气,觉得快憋死了。他眼睛眉毛都向上挑,一生气皱起眉更显得眉目飞扬,很有感染力,惹人注目。
贺兰昭看林沂做了两个深呼吸,帮他叫了阿思如,“阿思如王子,这几天多谢你教明珠公主刀法。”
阿思如冷不丁被点名,绞尽脑汁回想着离家时兄长们教的汉人的客气话,语速极快:“雕虫小技罢了,要是公主殿下有兴趣,小王随时有……”
淦!
阿思如弯道急刹:“小王也要走了,真是太遗憾了。”
贺兰昭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林沂:“你的小师傅要走了,可要与他说两句话?”
可能是明珠公主与他坐的近,所以他的语气极轻,带着些哄人的味道。
阿思如这才敢去看明珠公主,公主殿下冷着脸,呼吸声很重,看来刚刚被他气到了。
公主殿下没给贺兰昭和阿思如面子,冷冷道:“没什么好说的了。”
贺兰昭继续轻声道:“那就不说了,等他走了,我也可以教你刀法。”
他声音真是温柔小意,音调柔得离远些的人都听不到,林沂被顺毛摸得很舒服,气也消了大半。
另一边阿思如多少有些伤感:公主殿下,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你家皇叔太吓人了噫呜呜噫。
——
丝竹声缠绕在耳边,喝醉的人们忘了克制,有的小声交流,有的哈哈大笑,场面有些吵闹。贺兰昭喝了几杯酒,向林沂招招手引起他的注意,等林沂与他四目相接,他开口道:“明珠,这次过来我没有………”
贺兰昭的声音越来越低,林沂慢慢听不见了,只好一下一下挪动着靠近贺兰昭,他心想贺兰昭好像一贯酒量不好,这么一会儿不会又喝多了吧?
直到林沂与贺兰昭靠得极近,贺兰昭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这次出来没有玩儿好,我以后补偿给你。”
贺兰昭真体贴啊,看出来他在这晚宴上颇为无聊,体验极差。
林沂也善解人意道:“不用不用,你工作要紧。”
“也没什么,”一国之主贺兰昭面不改色,张口就来,他伸手附上了林沂的右手,摸了摸他手背中心的疤痕,“陪你的时间总是有的。”
喝多了,肯定是喝多了,看着清醒,其实脑子糊涂了。
37、出游
第二天一大早昏昏沉沉地回了东宫,吉祥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一边说着“殿下累了吧”,一边跑去铺床熏香。
看来那牡丹花的事情解决好了。
林沂放下心来,脱了外衣一头栽在床上开始补觉。
醒来时贺兰昭就坐在他床边,见他醒来就问:“今日派了人去江南巡视,你想去玩儿吗?”
其实先皇在世时,明珠公主极为受宠,一年数回带着禁卫军浩浩荡荡全国巡游,她父皇总是提前打点,命各地官员大张旗鼓地接待,同时还要确保公主的安全。稍微有点大好河山秀美风光的地方主要领导官员个个胆战心惊,生怕公主选了他的地盘,在他这儿掉了一根头发或是吃了不合胃口的菜,回去后在皇帝耳边告状。
先皇死后,明珠公主也不提出游的事了,反常的是贺兰昭其实并没有专门下命令要将公主囚在宫中,偏是公主自己极有自觉,失了靠山便不敢兴风作浪,甚至过于谨小慎微,连皇宫大门都不主动靠近。
这也全怪林沂没有翻看他人记忆的爱好,先入为主以为像电视剧里那样后宫女眷不能随意出宫。
这会儿贺兰昭一提江南旅游的事,林沂微微一联想,脑海中就出现了一座南方城市,亭台楼阁俨然是古代的样子。
再一仔细想,哪座酒楼好吃,哪座庙宇灵验都出现在脑海里。
原来以前的明珠公主去过江南。
前明珠公主很会玩,林沂翻了一遍记忆,觉得该看的都看了,都没什么再去的乐趣了。
贺兰昭见他摇摇头,了然道:“想来你已经去过了。”
接着他又嘱咐:“我还有事情,你起来好好吃些东西。”
他说了这两句话就走了,看行色匆匆,好像有急事。
怎么还专门过来说两句话?真是奇奇怪怪,林沂盯着他的背影,发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抱剑而立,原来是阿大。
阿大完全看不见摄政王的身影,才大胆地与公主搭话:“殿下,摄政王殿下吩咐属下在东宫伺候,若是殿下想到要去哪儿玩,便让属下去给摄政王殿下传话。”
林沂大惊:“还真要旅游?贺兰昭也同去吗?”
阿大已经习惯公主殿下直呼其名了,总是听说公主嚣张跋扈,其实只是稍微有些许娇蛮霸道,十分可爱,怪不知道能让摄政王殿下一反常态。阿大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摄政王殿下对公主真是百般宠爱啊!此时估计正在安排与公主出游后国事如何处置。”
林沂哪里听不出阿大调侃之意,可他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一丝喜悦,好像吃了半把跳跳糖,连心也跃动起来。
林沂穿越过来后第一百零八次感叹:贺兰昭人真好。
还只对一个人好,这种特别让那个人体会到的是一百倍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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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旅游,林沂便打算认真选个目的地。至于被忽视的国家大事,林沂又发挥了对贺兰昭的满分信任。
而不眠不休做预案的贺兰昭经常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看林沂,一见面问:“岭南怎么样?”
林沂脑内自动触发联想机制,“新鲜荔枝不错。”
贺兰昭就明白了,点点头又离开了。
一来二去,十几天过去了,大尧地图走了三分之二,还没有决定下来。
正好贺兰昭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请林沂一起吃饭,林沂撑着头等宫人传菜,贺兰昭就听阿二汇报折子。
林沂没有刻意听,熟悉的名字进入耳朵才让他分了一丝注意力。
“……陈青将军请辞,今日启程。”
陈青是戍边将军,必不能在京中久留。陈家世代忠良,定居在云州,一出城门就是驻军大营。
这可没去过,还是贺兰昭呆了十年的地方。林沂眉头一动,看阿二还没说完就没有打扰贺兰昭,拿着筷子漫不经心地夹菜,碰到好吃的还给贺兰昭也夹一筷子。
等阿二说完,林沂才停下动作,“边关好啊,我还没去过。”
贺兰昭迟疑了一会儿,他在那里呆了十年,并不觉得它算个好地方,但林沂说了,他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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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消息时,陈青正要出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