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沂当下变了脸色,气得头顶冒烟,指着贺兰昭“你你你………”,最后却也没说出个什么。
他承认他外表上肯定没有宫里的能工巧匠做的精致,但好歹是别人送的东西,这贺兰昭怎么能!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林沂觉得丢了面子,他看不上,我还不乐意送呢!
林沂本想拿起来桌上的东西就走,却没想到贺兰昭又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那连弩。
林沂眯着眼问:“你什么意思?撒手。”
“送人的东西怎么能拿回去。”贺兰昭将那连弩拿回手中,仔细抚摸着上面林沂所刻下的小小的“昭”字,对这东西又多了几分喜爱。
林沂这才反应过来贺兰昭刚刚多半是逗他玩,他涨红了脸,不知道怎么才能扳回一城,好像说什么都像菜鸡互啄。
妈的!林沂骂了声操,一把拍在贺兰昭的办公桌上。
实木的桌子霎时出现一条裂纹,贺兰昭身后的阿大又惊叹一声。
林沂一抬头,对上贺兰昭幽深的目光,其中似乎有探究的意味。身怀巨力可是林沂的底牌,若被别人知道了,给他掺软骨散当饭吃怎么办,他赶紧解释道:“你用湿抹布擦桌子了吧?这木桌子湿了再干就容易裂。”
贺兰昭往明珠公主身边安插了多少人,怕明珠公主至今都没数明白,公主力气异于常人这事儿贺兰昭早一清二楚,他看着明珠公主前些日子才让他不要装相,现在自己又遮遮掩掩,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戾气。他压低声音,直直盯着林沂的双眼缓缓凑近,“是这样吗?”
“当然是!不过算是我把你的桌子弄坏的,我再赔你一张,你别放在心上。”
林沂打了个哈哈,大手一挥招呼阿大去他殿内搬桌子,把从前皇帝赏他的那个上好的红木桌案搬来。
“一张怎么够?”贺兰昭靠坐着,把玩着手机里新得的连弩,“临近年关,国务繁忙,皇叔这些天恐怕都要歇在宫中,这皇子所缺了不少趁手的家具,既然明珠这么大方,那阿大你就去看看东宫还有些什么多余的,一并添置回来吧。”
林沂感觉不妙,但贺兰昭说的这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他含糊说了两声“是”,
正准备告辞,一转眼想起来前几日东宫敲敲打打的,又是新装修又是搬东西,怎么可能少家具。再一看这贺兰昭的书房,屏风书柜博古架一应俱全,花瓶摆件更是数不胜数,其中不少一看便知道是世上少有的珍品,虽不知道寝殿如何,但总不至于缺家具吧?
林沂心里骂了两句,趁着阿大刚走不久,招呼也没和贺兰昭打就直接冲回东宫。
果然!
阿大带着一众亲卫快把他的东宫搬空了!
寝殿里只剩下搬不走的拔步床,梳妆台都没了!
林沂又怒气冲冲地跑回皇子所,还没进门就喊道:“贺兰昭!你用得上梳妆台吗!”
林沂踹开书房门,却见里面已空无一人,身后阿大道:“公主请回,皇子所这会儿人来人往怕冲撞了公主。”
一回头,阿大正抬着他的那张桌子要进去。
“不给了!”
林沂硬是把桌子从阿大手里抢回来,阿大怕他伤着手,不敢让他亲自抬,叫了两个人又把桌子给抬回东宫了。
林沂更生气了,贺兰昭根本不想要他的家具,就是想看他不痛快!
偌大的公主寝殿只剩下一床一桌。
听说这桌子得好好保养,但林沂可没那闲心,他已经沦落到书桌饭桌全这一张的地步了。
宫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阳春惯不爱搭理他,现在来也不来,天天站在门口值班儿。林沂也不好说什么,人家原就是保镖出身。
白雪依旧兢兢业业,但林沂并不是需要别人伺候的人,大多时候他都亲力亲为。眼看着白雪好心给他梳头端水,却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干站一天,林沂于心不忍,给她放了假,随她与阳春是站岗去还是休息去。
夜里一场大雪,将东宫掩埋起来,贺兰昭布置的巡逻人手只在院子最外侧转悠,并不去公主寝殿周围,生怕冲撞了公主。
林沂睁眼躺在床上,盯着雕刻了繁复花纹的床框,久违地觉得很寂寞。
也许是刚来到异世的新奇感,让他一直处于兴奋之中,竟以为自己可以减少与人接触,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闲散地活着。
而真正过上这样的生活:不与人深交,不对未来抱有期待,把死生看作小事,林沂却觉得很孤独,没有欲望就没有弱点,但同样也不会有快乐。
明珠公主的靠山已经倒台,他生前不仅没有广结善缘,还天天惹是生非有不少仇家,导致来到这里的林沂仿若浮萍,找不到依靠之所。
换句话说,若是种子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该如何扎根生长。
“唉。”
林沂叹了口气,在空荡的殿内仿佛有回声般。
夜来非要不得,林沂摇摇头,蒙起被子准备睡觉。
他这刚摆成睡觉姿势,便听到头顶有瓦片碎裂的声音,细微到若是睡前将那厚重的床帐放下来恐怕就听不到这声音了。
林沂吓得汗毛立起,联想到左秦风一事更是心跳狂飙,他摸上懒得收拾放在床头的簪子小心翼翼地往床内侧滚去,即便动作极慢,肢体挪动间仍然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不自然的声音。
既然如此,林沂一不做二不休,翻身坐起,深呼吸大喊道:“快!来!人!救!命!”
好家伙,大学测肺活量他都没这么拼。
院子里的守卫都是贺兰昭手下的高手,武艺高强耳力过人,再加上林沂这声音着实不小,穿透力直到皇子所外围,于是这里里外外足有三十多人纷纷赶到了公主寝殿外。
房顶上的人要比他们更快,林沂刚喊完他便踏破房顶,落在了林沂面前。
还准备再喊两声的林沂傻了。
这他妈不是阿大吗?
阿大左手提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右手握着剑,背对着林沂呈保护的姿势,“殿下!可是有什么危险?”
守卫们纷乱的脚步声也到了门口,阿大连忙出声让他们别进来,免得坏了公主清誉。
社会性死亡。
林沂多少觉得尴尬,但他深知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何况他现在是公主,公主想什么时候喊就什么时候喊,难道会有什么问题吗?
林沂脸烧得通红,好在阿大是背对着他的,他便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淡然道:“本宫做噩梦了。”
阿大深信不疑地收了剑,惭愧道:“属下打扰殿下了。还弄坏了房顶,请殿下恕罪。”
明珠公主大方地宽恕了他,转移话题道:“阿大,大半夜你在本宫殿外做什么?”
“属下给殿下送个炭炉,”阿大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下,是个中午还归林沂,晚上就归了贺兰昭的炭炉,“摄政王殿下怕您冻着,特遣属下送个炭炉来。”
林沂嘲讽道:“那还得多谢他的关心了?”
之前东宫寝殿里可有四个炭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寻思写存稿的速度也跟不上发的速度啊
9、受伤
东宫寝殿房顶破了,今天又是个雪天,风夹着雪呼呼地从破房顶灌进来,明珠公主今天是断然不能再住这里了。
可整个东宫这段时间只有公主加两个侍女三个活人居住,也用不着将偏殿耳房收拾出来备用。明珠公主从前得罪了宫中不少人,他也不愿去跟太妃们住。
思来想去,若不想让公主去跟下人们去住,那便只能让他去皇子所借住一晚上,皇子所除了贺兰昭的居所,还打扫出好几间用来放东西。
距离极近的东宫和皇子所简直是云泥之别,皇子所人来人往,即便贺兰昭不在,也总有许多人等着伺候他,每日夜里,檐下都会挂起灯笼,映得宫中暖融融的。东宫人少,就只在正殿前挂灯笼,要说起来有失公主的排面。但贺兰昭故意针对林沂,那能有什么办法。
林沂早想去那皇子所内部参观参观,现下有了这个机会,他迫不及待地抱起枕头准备出发。
皇子所内有贺兰昭本人坐镇,外有贺兰昭亲卫数十人,让人非常有安全感。林沂预感到能睡个舒服的好觉,在寝衣外披了件外衣就直接去了皇子所,到时一脱衣服马上就能睡觉。
贺兰昭还没睡,看天色现在相当于是晚上十点,要不是实在没什么事情做,林沂也不会这么早上床。
路过书房时,林沂看到灯还亮着,便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不等贺兰昭回应就催促阿大赶紧带他去寝殿。
阿大却站定等贺兰昭的指示。
门内传来了贺兰昭的声音,是表演状态下的温柔语气:“明珠,进来说两句话。”
林沂拒绝道:“不行,我要睡觉。”
贺兰昭置若罔闻:“快进来,外边凉。”
阿大伸手做出请的动作,也不给林沂带路了。冷风直往脖子里钻,小雪花一接触皮肤就化成湿润的水,林沂只好推门走进了贺兰昭的书房。
书房内有几张凳子,还有张休息用的小榻,林沂径直脱了鞋子,盘腿坐到塌上。贺兰昭还在加班,见状只是多看了两眼,没多说什么,而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候林沂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林沂知道贺兰昭这是进入状态了,此时若是顺着他演,不知道贺兰昭的剧本能写多长。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断贺兰昭的表演,虽然免不了一番针锋相对,但是省很多事儿呀!
贺兰昭道:“今晚住在皇子所,要是缺什么,尽管告诉阿大,皇叔一定都满足你。”
林沂道:“缺个人暖床。”
贺兰昭写折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塌上的人,只见明珠公主已昏昏欲睡,他把外衣围起来,只露出一张小脸,被火炉子熏得通红。
这时贺兰昭才突然发现明珠公主眉毛很浓,鼻子又挺,似乎有些男相。唯一不同的是嘴唇,很有肉感,看着柔嫩诱人。贺兰昭收回目光,缓缓道:“那跟皇叔一起睡怎么样?”
林沂大震,瞌睡虫都差点吓跑了。他心叹贺兰昭这狗东西如今这种烂戏都要接,着实功力见长,实在不知该不该顺着说下去。
罢了,输人不能输阵,林沂硬着头皮道:“那你忙完叫我,我先睡了。”
不等贺兰昭反应,林沂解下外衣盖在身上,倒头就睡,贺兰昭好像又说了什么,但他已经困得分不出现实梦境,一头栽进黑暗中没了意识。
没错,精湛的演技屡次在林沂这里遭遇滑铁卢之后,贺兰昭深刻钻研演员的自我修养,终于找到了自己新的表演之道。演戏的精髓在于信念感,他的信念感无法将林沂带入戏中配合他,那么就由他去相信林沂,将林沂强行纳进表演中。
虽然林沂次次的言行都是不合理的,但只要贺兰昭将他的表现视作合理,接受剧本中会有这样一个不定的暴乱因素,那么无论林沂做出多出格的行为都不能打断他的表演了。
贺兰昭将他新琢磨出来的技巧尝试了一番,效果不错,但他是真的没想到明珠公主大大咧咧地在男子面前脱衣服睡觉,即便是应变能力极强的贺兰昭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对应之法,脑子中一直挣扎着叫阿大直接把人扔出去的想法,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拂袖离开了。
林沂第二天起来觉得一身轻松,似乎自从来到这里就再没睡得这样安稳过,摄政王贺兰昭这里的小榻都这么软,还有股淡淡的让人安心的气味,林沂觉得很熟悉,但是半天闻不出是什么味道。
东宫的房顶连夜修好了,林沂要离开时竟然觉得有点不舍。
但贺兰昭不愿意让林沂再多留一会儿,本来下朝准备回书房继续工作,结果书房被明珠公主占着睡到了日上三竿。他闯进去委实不妥,只好提前传召了阳春白雪,等明珠公主一醒,就赶紧把人弄走。
白雪给公主洗漱梳头,阳春从御膳房拿了早膳,除了常规的菜色,还有一碟子柿饼,林沂看到这柿饼突然想起来了贺兰昭的母亲愉妃。
他被左秦风抓走那天,正要去赴愉妃的约,已经耽搁了五日了。愉妃身居冷宫,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若是她还苦苦等着明珠公主去看望她………
林沂想了想,决定还是再去一趟看看。
踏上去玉尘宫的路,林沂明显感觉这里的守卫路线又变了,以往在玉尘宫外围一百米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如今也和皇宫的其他地方一样,有十人的小队来回巡逻。
这里是贺兰昭母亲的住处,并且贺兰昭和他母亲的关系好像不太好。林沂本以为会有人拦着他,但他还是畅通无阻的敲开了玉尘宫的门。穿着朴素棉衣的愉妃打开门,又惊又喜地把他迎进去,请他在殿内的凳子上坐下,并新倒了一杯热茶。
随即愉妃也坐到林沂的身旁,亲热地拉起他的手询问:“那日我听昭……我听说,你似乎有什么危险……”
虽然确实出了事儿,但林沂并不想和愉妃说起,免得让这个慈爱的长辈担心,他含糊地应了两句,并没有说当日的细节。
愉妃也没有追问,摸了摸他的手道:“没事就好,我给你拿几个柿饼吃。”
她回身拿了几个柿饼,还拿了一把小匕首,将那柿饼切成小份,整齐地码在一个缺了角的瓷盘子中。
林沂客气不过,伸手去拿那柿饼,还没有碰到瓷盘,就看见眼前白光一闪,接着手上一阵刺痛,疼得他瞬间脑袋空白,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