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之际,顾楚晏便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了。可他一时间还不愿醒来,迷迷糊糊道:“哪来这么多的鸟?吵死了……阿绍,快把它们轰走。”
他一时间忘记了昨晚在船上喝了些酒,不知不觉间就在草席上睡着了,他还以为自己是睡在世子府的床上呐。
所以此时此刻他的身边哪有什么陆绍,有的只是凌飞白。
凌飞白见他醒了,淡声问了句:“醒了?”
顾楚晏当下如梦初醒,猛然睁开双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极其狼狈地躺在草席上,身上还盖着凌飞白的外衣。
他赶紧坐正了身子,将外衣还给了凌飞白后,捶了捶自己的腰背,埋怨道:“我怎么在船上睡着了?凌飞白,你怎么也不知道叫醒我。”
“我有叫醒你的。”凌飞白无奈道:“只是你让我不要吵你,你要睡觉。你不记得了?”
“是吗?”顾楚晏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因为他也搞不清楚自己酒后睡着的时候有没有说过那些话。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既然他醒了,还是赶快回世子府吧。
顾楚晏准备下船,可他刚一站起身,只觉右腿一阵酸麻。他的神情瞬间扭曲了,一个不稳便直接跌坐在地。
凌飞白见他这番起而又坐,不解道:“怎么了?”
顾楚晏双手捏紧自己的右腿,偏过头来看着凌飞白,委屈巴巴道:“我……腿麻了。”
凌飞白听罢,短暂迟疑了片刻,接着二话不说就要抱起他。
顾楚晏一时惊愕:“你这人怎么总是一言不合就要抱我?”
凌飞白疑惑地看着他,道:“我以为你是在跟我撒娇。”
“呃……”顾楚晏道:“撒个屁娇!我在陈述事实,我是真的腿麻了。”
“是吗?那是我会错了意。”凌飞白道:“那我该怎么做?”
顾楚晏无语道:“我坐着缓一下就行了。你去把船划到岸边。”
他这么一说,凌飞白果真顺从了他的意思,松开了他。而后,顾楚晏在船舱内缓解腿麻状况,凌飞白遂去了船头甲板,撑杆将船往岸边划去。
不多时,船靠了岸,顾楚晏的腿也不麻了。二人遂一道下了船,乘马车回了临安城。进了临安城,凌飞白就将顾楚晏送回了世子府。
顾楚晏迈步进了世子府,凌飞白止步在门外没有跟进。
突然之间,顾楚晏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着宅门外的那个人。
不知是否因为昨夜酒后与之说了一些心里话的缘故,此刻他看着凌飞白,一瞬间心中竟没有往日那般的厌烦及想远离了。
顾楚晏想了想,对凌飞白道了句:“多谢你昨晚邀我赏月。”
凌飞白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浅笑着目送他走进府宅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喜欢,后面大概要开始进入婚后剧情了——
21、21 大婚之日
瑨?天和二十三年十二月。
大雪连着下了好几日,整个临安城一片白茫茫。初六这日大雪终于停了,两国联姻的喜庆装饰为临安城这场雪景增添了一抹红。
世子府的正房内,顾楚晏已穿戴好了大红喜袍,眼下正怀抱着暖壶站在外室中央,而他的身边则围了八位北越国的神婆。
两国联姻,北越国这方自然是要派使臣备上金银珠宝作为贺礼的,除此之外更是派了八位北越国有名的神婆来为这场联姻祈祷祝福。
眼下这八位神婆就是在进行祈福仪式,她们围在顾楚晏身边是一番念叨。
顾楚晏也听不清他们嘴中究竟说了些什么,总之寓意是「八方有喜」。
可没完没了的念念有词,顾楚晏终是听得心烦了,想要驱散她们,道:“我又不是真的去将军府过日子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仪式还是免了吧。”
八位神婆中为首者道:“世子,是陛下命我们来给……”
她还想把祈福的仪式继续下去,然而陆绍却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们到院子里围成一个圈继续这个仪式,效果也是一样的。”
毕竟他家公子现在好不容易平缓了心境能接受接下来的大婚仪式了,若是被这八位神婆念叨烦了,逃婚不干了那可就麻烦了。
那名神婆瞪大了眼睛,惶恐道:“这怎么能一样呢?”
陆绍道:“只要你们心里想着公子,这祝福就是给公子的。快,快去吧。院子里有棵桂花树,你们围着它,把它想象成公子就成了。”
“这……这……”
八位神婆彼此间相互看了看,接着又看了看顾楚晏,她们能感觉得到若是继续留在房间里进行祈福仪式,那她们肯定是要倒霉的。
于是八人不得不听从了陆绍的建议,去到院子里围着桂花树站成了一个圈,继续念叨着祝福之词。
待她们离开房间后,顾楚晏这才得以坐在椅子上等待将军府接亲的队伍过来。
他耳根清净了,也就有功夫去想大婚的事了。可越想心里越觉得不痛快,当下重重一拍桌子,也不说话,硬憋着生闷气。
陆绍见他这样,遂又开始给他念叨着:“公子,你消消气。小不忍则乱大谋,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智……公子,大局为重,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啊……”
顾楚晏不禁长叹了口气,接着他开始闭目凝神冷静起来。片刻之后,他调整好了情绪,问道:“将军府的人来了没?”
陆绍答:“已经出发了,一会就到了。”
果然未等多久,这喜庆的礼乐声就来到了世子府,八抬大轿也停在了宅门外。
除了将军府前来接亲的人外,这花轿后面更是跟了一大群来看热闹的临安城百姓。
瑨国少将军凌飞白与北越世子顾楚晏的大婚礼,这多罕见多稀奇啊!
接亲队伍之首乃是一青年公子。此人一身墨蓝长袍,身体清瘦,面容白皙没有半点血色。
眉眼细看之下,与凌飞白竟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缺了些精气神。他看上去身体欠佳,步履沉重,但神情却是十分高兴的。
他一人先进了世子府,待走到内院时,站在房门口观望的陆绍瞧见了他,一番辨认后,转身进屋对顾楚晏道:“公子,好像是凌大公子来了。”
闻言,顾楚晏猛然睁开眼,站起身来,惊讶道:“真的?”
陆绍点了点头,顾楚晏立马走到房门口,果然这踩着厚厚积雪向他走来之人正是凌飞平。
凌飞平是凌大将军的长子,凌飞白的兄长,比凌飞白年长三岁。
凌飞平出生时不足月,从小体弱多病,故而没有跟着凌大将军一块行军打仗,而是时常进宫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习字。
他天资聪颖,满腹经纶,对治国理政之道更有独特见解,深得瑨国皇帝喜爱。
顾楚晏作为质子来到临安城后,常得凌飞平关照。那一次因射箭比赛赢了三皇子后,被三皇子的人教训之时,便是多亏了凌飞平及时出手阻拦,才得以脱险。
所以在顾楚晏的心里,对凌飞平是有一些信任和依赖的。
凌飞平也看见了他,对他点头笑了笑。待进入房间后,凌飞平道:“好久不见了,楚晏。”
顾楚晏赶紧将手里抱着的暖壶递给了凌飞平,并问道:“凌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刚入的临安城。”顿了顿凌飞平又道:“一夜未眠,这就要来接你去将军府了。”
顾楚晏道:“你让将军府的其他人来就行了,没有必要自己来的。”
“那怎么行。飞白是我亲弟弟,我也一直视你为弟弟,如今是你和飞白成婚,我这做兄长的岂能怠慢……”
说到此处,凌飞平不禁笑了笑,打趣道:“真没想到,一晃三年不见,这再见面我们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顾楚晏勉强陪着笑:“我也是没想到啊……”这心中却道:还不是因为你弟弟使了手段,阴了我,要不然我怎么可能会走上联姻这条不归路。
陆绍见二人相谈甚欢,怕误了时辰,遂问道:“凌大公子,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凌飞平却摆摆手道:“不着急。阿绍,你能否先出去下,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家主子说。”
陆绍犹豫了一下,想着这凌大公子应该不会加害他家公子的。于是应了声「是」,接着离开了房间。
当房间里只剩下顾楚晏和凌飞平二人时,顾楚晏纳闷道:“凌大哥,你要跟我说什么?”
凌飞平迟疑了片刻,道:“楚晏,昨夜我与飞白长谈了一宿,飞白的心思我多少也明白了些。这场联姻是飞白冲动鲁莽,有愧于你。但事已至此,你我都已经改变不了什么,希望你心中……”
顾楚晏明白他是想安慰自己一番,故而淡淡一笑,打断了他的话,道:“凌大哥,你不必与我说这些。这是两国联姻,抛开个人感情来说,这不过是场稳固两国太平的朝堂婚姻。
你放心好了,我可不会想不开的。我以后住在你们将军府,那也是该吃吃,该玩玩,该笑就笑。”
凌飞平看着顾楚晏,欣慰一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懂事。”
之后,二人离开正房往宅门方向走去。
凌飞平想了想,忽而又道:“楚晏,你的心里没有存在过旁人。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敞开心扉,给飞白一席之地。”
“感情一事强求不得,还是顺其自然吧。”话至此处,顾楚晏忽然看了一眼凌飞平,再道:“这个道理,凌大哥你应该比我懂。”
凌飞平心下微漾,苦笑着:“也是。我没资格劝你什么的。”
须臾,二人出了世子府。顾楚晏看着停放在他面前的花轿,脸色顿时阴沉了起来。哪有男人坐花轿的!
当下他真想拂袖而去。
陆绍见状,赶紧过来扶住了他,并小声提醒道:“公子,大局为重啊。逃婚那可是抗旨啊。”
顾楚晏这才不情不愿上了花轿。坐在花轿里,他的脸色难看极了,看上去不像是去成婚,反倒像是去奔丧。
他一入花轿,锣鼓声顿时又响了起来。轿夫抬起了花轿踩着积雪步伐稳当地向将军府方向走去。
礼乐声很吵,临安城百姓的议论探讨声也很吵。顾楚晏根本不敢撩开花轿的帘子看一看外面的情况,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非常丢人,他可不想被临安城的百姓瞧见。
“王兄,王——”
一声清亮的女音穿过人群的喧闹声传入顾楚晏的耳中。顾楚晏心下顿时警觉起来,一个面容在他脑海闪过。
楚欣?顾楚欣!
只是这轿外传来的女音只有方才那么一声,顾楚晏想去细辨一下,却再无后续。
他赶紧撩开帘子循声抬头向后望去,然而这临安城的大街上却看不到他想找寻的那个人。
陆绍见他把帘子撩起来引得人群一片喧哗后,赶紧提醒他道:“公子,快把帘子放下,别看了。”
顾楚晏的目光收了回来,却未放下帘子,他问陆绍道:“阿绍,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陆绍茫然:“什么声音?这不都是声音吗?”他说着手指了指四下围观的百姓。
顾楚晏白了他一眼,道:“我方才好像听到楚欣在喊我。”
“公子,你听错了吧。郡主此刻可是在瑞阳王府啊。”陆绍不以为然道:“公子,你这肯定是因为太想念郡主了,所以才会出现错觉。”
“是错觉吗?”顾楚晏一时间也说不准了。他又探身朝后看了看,可那里根本没有顾楚欣的身影。
他只得作罢,将帘子放了下来,可不知为何当下却有些坐立难安。
百花楼的一间香阁内,蝶香将一位昏迷的姑娘扶到了软榻上。
这姑娘模样清丽可人,看上去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此刻正躺在床上安静睡着。
老鸨听见了动静,匆匆上楼进了香阁,待看到睡在床上的姑娘后,她皱了皱眉头,问蝶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蝶香回道:“郡主说她想看一眼世子的花轿,我一时糊涂就带她进了这间房间。我只是想让郡主通过房间的窗户看一眼,不曾想郡主竟大喊起来试图引起世子的注意。我情急之下就打晕了郡主。”
老鸨警惕道:“世子发现了没有?”
蝶香道:“应该没有。世子周围声音嘈杂,应该不会注意到郡主的声音。”
老鸨点点头,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接着吩咐道:“好好看着她,别叫她生出事端来。过几日,找个机会派人送她回北越!”
蝶香应声:“是。”
两国联姻,顾楚晏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北越皇室,所以白日里那些繁琐复杂的大婚仪式他都有配合着完成,哪怕他心里非常不情愿。
故而在外人眼里,他和凌飞白二人看上去到像是两情相悦,心甘情愿去成婚的。
但谁是心甘情愿,谁又是不情不愿,外人又岂能看得明白!
天黑之后,宴席结束,客人散去。
顾楚晏被迫与凌飞白进入厢房同床而坐。
顾楚晏看着这个房间看着这张床,后槽牙咬得紧紧的。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凌飞白跟他说了喜欢,就是在这张床上凌飞白亲了他,从那之后他的生活就变得越来越混乱了。
他心里愤恨啊!
可眼下他还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这房间里还有旁人存在。
一位女婢正在将顾楚晏与凌飞白的下衣摆打结在一起,寓意着「永结同心」。
顾楚晏看着这同心结,心道:永结同心个屁!早晚要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