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当然是收拾宋凌那崽子了,娘肯定是见宋凌屡屡挑衅我,心疼了,罗锦年扫了眼大汗淋漓的小小人影自作多情的想着。
“娘是想给那宋凌立规矩?”罗锦年试探着开口。
田氏不置可否的笑下。
罗锦年有些急了,他和宋凌之间事哪有让大人插手的道理,这不就显得他怕了宋凌,要以权势压人,他要堂堂正正的赢过宋凌,让宋凌心服口服,“娘你别插手我和他之间的事!这是男人间的对决。”
田氏哭笑不得的揉了下罗锦年毛绒绒的后脑勺,凑近他亲昵耳语道:“儿啊,宋凌是娘新收的学生。”
“我不管是什么,总之娘你不能插手我俩之间的事!”
“什么?学生……”
罗锦年先是急切的反驳着,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像被扼住喉咙的锦鸡,他塞满了骄奢的脑子开始运作,过了好半晌结结巴巴的说,“学生?学生!”
田氏欣赏完儿子的错愕,满意的开口,“对啊,学生,宋凌是我的学生。”语调上扬,带着几分骄傲。
“可是娘,他是私生子,你怎么能收他做学生…”罗锦年不敢置信的说。
“想收就收了,何必管他是什么身份?”田氏无所谓的挑挑眉。
“大郎,交代个任务给你。”
母子俩又嘀嘀咕咕好半晌。
从罗锦年刚到马场宋凌就注意到他,不说两人间的恩怨,就罗锦年那排场让人想忽视都难,宋凌做事专注,扎马步又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因此就算他在将军府的头号冤家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宋凌也只稍微注意了下,接着就将注意力全部投注在自己的扎马步事业上。
直到罗锦年向他靠过来。
说靠过来也不大准确,罗锦年只站在燃着的香后,并不上前。
他不做那猫嫌狗憎的可恶模样,宋凌也懒得去搭理他,一门心思的扎马步。
轻风在两人间来回穿梭,带着摩挲衣料的沙沙声,淡淡的花香味从宋凌鼻尖掠过,他鼻尖微动,分辨出是温润的玉兰香。
微风抚走细汗,香味让头脑清醒,宋凌又生了两分力气,奇迹般地坚持到了一柱香燃尽,最后一缕香灰落下的瞬间,宋凌脚一软滑倒在地,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大口大口喘息着,不停的颤抖。
“你给人脑门上开瓢的狠劲呢,这就不行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
等胸口的剧痛稍微好转,宋凌站起身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罗锦年那张欠揍的脸,反唇相讥道:“比不得大少爷,毕竟您是常做那半夜翻墙抢人的勾当,是比我这书生有力气的多。”
“抢人。”
罗锦年把这两个字放在舌尖反复咀嚼,俯下身平视宋凌憋笑道:“宋小书生可知道,我这不叫抢人,叫偷人?”
点点嫣红顺着宋凌纤细的脖颈爬上苍白的脸颊,他是生在市井的孩子,免不了听些荤话,住在他隔壁的王樵夫被他家娘子从豆腐西施院子里拖出来的时候,她娘子嚷嚷的就是这两个字。
罗锦年是混不吝的痞子,他宋凌可是吃墨闻香的君子接不上这粗鄙的话,转开话题又显得他怕了罗锦年,宋凌一时失语,只努力睁大双眼瞪着罪魁祸首。
这是宋凌第一次向他低头,罗锦年是这样想的,他就像三伏天里喝了大口麦茶,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每一根发丝都透露着愉悦。
他又想起他娘叮嘱他的话。
“大郎,给宋凌扎基础这事就交给你了。”
罗锦年有个好为人师的臭毛病,此时此刻有个现成的机会让他当对头的“先生”,罗锦年轻的快飘起来,他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不伦不类的模仿为自己授业的先生,摆了副正经脸。
伸出只手大逆不道的想摸一把宋凌的软毛,被他侧身躲开也不尴尬,在宋凌看疯子的视线里顺势收回手,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两声,正经道:“凌儿,还不给先生行礼?”
第18章 不传之秘
罗锦年除了一张脸还有个别的优点,他是真真切切的练武奇才,三岁时和田氏院里养的大狸花来了场惊天动地的人兽大战,田氏眼神犀利,从儿子的推、拉、滚、爬、咬上敏锐的发现了罗锦年的武学天赋。
自那以后罗锦年跟着田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夏日里生痱子,冬天里长冻疮,年幼的罗锦年都未有一日懈怠。
爱好这件事真是谁也说不清,锦绣堆里长大,对什么事都三分热度,未曾吃过一天苦的小少爷,竟然真的在习武这件事上坚持下来。
都说是隔代亲,老夫人每每见到年幼的小少爷面上青淤不散,旧伤添新伤,疼惜的将小孩拢进怀里说:“锦年你如今年岁小,等大些了再习武也不迟。”
罗锦年扬起青青紫紫小脸笑着说:“祖母,孙儿喜欢,不觉得累。”
上京人都知道镇国将军府的大少爷喜寻衅滋事,言语间稍不合他心意,动辄便拳脚相加,却没人想想罗少爷每年干的成百上千的架里,又有哪场是真叫他吃了亏的。
练到现在,也算是半个高手。
田氏在教宋凌扎马步时就发现他过目不忘的本领,把她的姿势模仿了八成去,自己将扎马步的难度提升了数个档次。
这是难得的天赋,但基础的动作再由田氏指导却不合适,宋凌骨架未开,一味模仿田氏容易拉伤,由罗锦年来是正正好的。
田家有一套家传的锻体法,名字也简单就叫锻体十七式,田家人习武都要先习锻体之法。
罗锦年在空地上摆开架势,出拳,踢腿,回身,他想飒爽的展示一遍,但架不住这锻体法动作幅度极大,不可避免的就导致了招式的变形。
宋凌站在旁边拧着眉头仔细观察罗锦年的动作,他大约是太想表现自己,出拳时都有些颤抖,不时还要转过头对着宋凌露出个不明所以的表情,但根据他要飞到天上去的眉尾大概是在说,“看,看我有多厉害。”
这套锻体法委实没什么亮眼的,甚至不如梨花巷里那两只每到初春为了争夺同一条小母狗,就打的你死我活的两只公狗来的激烈,宋凌有些失望。
罗锦年展示完,背着手,昂首挺胸的靠近宋凌,“凌儿看见了吗?这就是我田家的不传之秘,你好好练,日后有我三分纵横沙场不在话下。”
宋凌在脑海里分解罗锦年的动作,并没搭话。
罗锦年撇撇嘴,心想,你就端着吧,之后还不得向我请教,看你能端到几时,他故作威严的开口:“看清楚没?看清楚了就给先生演示一遍。”
宋凌并不理会他这副小人得志的作态,默默拉开架势,边回想罗锦年的动作边模仿着。
罗锦年抱着挑错的心思看的仔细,恨不得眼珠子都长在宋凌身上。
随着宋凌动作他越走越近,最后干脆蹲在宋凌面前,脸上带着便秘样的菜色,根本挑不出错,尽管没有力道,是十足十的花架子,但动作却十分标准。
宋凌做的慢,将自己的动作对着刻在脑海里的画面逐一比对,从弧度到速度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还原,争取不让罗锦年那张说不出好话的狗嘴没有开口的机会,最后一式以一个冲拳结尾,宋凌开步站力,两拳分在腰间缓缓退推出。
罗锦年看着宋凌出拳的手眼睛一亮,他站起来,叫停道:“停,凌儿习武者需下盘稳,手上稳,你这怎么抖成这样,不过念在你是第一次,比不上先生也合情合理,接下来我先教你第一式。”
宋凌闻言停下,又细细回想了一遍罗锦年方才的动作,反驳道:“你就是这样做的。”
罗锦年像被猜到了尾巴,凑到宋凌身边点了下他的手,“这锻体法我从小练到现在,绝不会出现这种失误。”
说完往退两步,重新做了遍最后一式,十分完美。
做完他挑衅般的冲宋凌一挑眉。
宋凌也不甘示弱的扬起被点的那只手,在空中抖了下,冲罗锦年笑了,“可你刚才确实手抖了呀。”宋凌脸上不知何时沾染上一抹泥灰,轻笑着像只在泥塘里打过滚的小奶猫。
罗锦年炸了毛,也不装先生了,气呼呼的又做了一遍最后一式,高声道:“宋凌你看清楚了!”
然后宋凌只浅浅的笑着,像在包容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这副作态让罗锦年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说不出的无力和窝火,宋凌就是他命中的克星,每次遇见都没好事。
达者为师,宋凌对所有有本事的人都心怀敬意,田先生让罗锦年来教他,自然说明罗锦年是有本事的,起码在习武这一事上罗锦年是达者。
若罗锦年一直有个先生的样子让人挑不出错来,那宋凌还真只有任他拿捏,低他一头,奈何罗锦年是个不争气的。
“锦年,你刚才确实失误了。”田氏及时到来终止了这场掐架,“再示范一次,错了后果你知道。”田氏不轻不重的扫了炸毛的罗锦年一眼。
罗锦年一个激灵,顿时也顾不上宋凌,乖乖的准备再示范一次锻体法。
“凌儿,你过来。”
宋凌站到田氏身边,田氏蹲下用衣袖胡乱的擦了擦宋凌脸上的泥点,她力气大了些,擦过的地方留下一片红痕。
她垂下手目光投向罗锦年,用眼神示意宋凌一起看,“凌儿你仔细看着,锦年行事上不着调了些,但习武这一事上他有天份又肯下功夫,就单单锻体法,他比我更精通,更适合教你。”
宋凌没听话,他出神的望着田氏的眼睛,田氏专注的看着罗锦年,眼底的骄傲几乎满溢而出,宋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宋娘子。
他也是一样的,他也是一样的啊,在读书上有天份又肯下功夫,那宋娘子呢?宋娘子也曾用这样慈爱的眼神注视过他吗?他也是宋娘子的骄傲吗?
不,他不是,宋娘子当他是怪物。
宋凌眼神暗了暗,脸上擦出的红痕泛起火辣辣的刺痛。
田氏发现了他的走神,又唤了声,“凌儿?”
宋凌将情绪压在心底,笑着说:“先生,学生有些累没看清。”
罗锦年刚将锻体十七式完完整整的打了一遍,每个动作都完成无可挑剔,他双手撑在膝盖上穿着粗气,还不等他气喘匀称了,一块小石子砸在他后脑勺上,“砰”一声。
他捂着脑袋抬头,田氏正好又扔了颗石子过来,这次正中红心砸脑门上,“罗锦年再来一次。”
他有些委屈。
接下来几天,宋凌每天都来田先生院子里习武,当然的罗锦年也在,顺道田先生还给他安排了桩差事,监督罗锦年习字。
罗府从老祖宗那辈起就是大老粗,世世代代皆是武夫,罗家人像是生来就和读书两字犯冲,两三百年下来偌大个罗家楞是丁点文人气没沾上。
越没有的越追求,为了吸引文气入门罗家修了栋四层高的小楼,专门用于存放书籍,取名也挺直白,就叫书香楼。
书香楼里。
“坐直,别发呆。”
罗锦年撇撇嘴,像没骨头似的在圈椅上蠕动,他瞄了眼对面坐的笔挺的宋凌,懒散的开口:“我说宋凌你不是见着我就烦吗?要不你就当没看见我,放我出去,也省的我待在这儿碍你眼。”
罗锦年因着打人那事被禁足在府里,哪也不让去。
宋凌翻了页手里古籍,这是讲地方志的孤本,他也是第一见,此时正看的津津有味,懒得搭理对面的人,只当是狗吠。
“宋凌你是不是为了讨好我娘?真没必要,你让我出去,我保证不告诉她,还能在她面前替你说好话,我懂你的,你一个私生子突然当了主母的学生,心里是不是特惶恐?特坐立难安?只要你听我的,今后我罩着你,任谁都不能看轻了你去,你在上京打听打听我罗锦年的名号…”
“十张大字,今晚先生要检查。”
罗锦年自己折腾了好一会儿,见对面宋凌实在不理他,认命的拿起毛笔,半趴在桌面上懒洋洋的开始练字。
“烂泥扶不上墙。”宋凌打心眼里看不上罗锦年,在心底暗嘲一声。
就像罗锦年自己说的宋凌看见他就烦,但宋凌心底有一本账。罗锦年抽了他一鞭子,他推罗锦年下池塘,罗锦年半夜掳他出去,他打了宋三让罗锦年了背黑锅,两人的恩怨其实已经扯平了。
宋凌看不上罗锦年纯粹就是看不上他那个人,但罗锦年是田先生的儿子,宋凌在努力想把他当一个陌生人来相处,若罗锦年能识趣些不来招他的话。
“啪嗒。”
一支毛笔直直向宋凌飞来,目标正是他拿在手里的孤本,宋凌一惊,连忙用宽大的衣袖罩住孤本,飞来的毛笔撞在衣料上,晕染开大片墨团。
宋凌怒了,声音压的极低警告道:“罗锦年这是孤本!”
罗锦年利落的从圈椅上蹿起,单手支撑在桌面上,踢了下椅子腾空而起一个旋身凑近宋凌,两颗脑袋之间只余半指距离,罗锦年清晰听见宋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狡黠一笑,“那又如何?”
说完落在宋凌身边,有门不走走窗是个做贼的好材料,翻了出去。
宋凌捡起掉在地上的毛笔,看着衣袖上的墨团,暗暗咬牙。
他永远不会喜欢罗锦年那个狗东西!
第19章 恭请福安
隔日,宋凌正在书房温书,罗大人这位小书生存了五分慈爱三分看重二分对读书人的尊敬,每每寻到新鲜书本总要给宋凌捎上一本回来,还一口气拜访了上京城中所有出名的夫子,凡是有空闲愿意来罗府的,他全高价聘请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