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被发现后也不是没想过跑路,但都是还没踏出门,就被那条黑鹰拦了下来。
那只鹰平时不在府里现身,可每当他一有什么动静时便会出现,那鹰绝不是等闲之辈,攻击力极强,鹰向来生性凶猛,对付裴慎这么个瓶子根本不是个问题。
裴慎如今只觉进退两难,危机四伏。
但江无阴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从未表态,这让裴慎根本摸不清头脑。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搬东西的队伍里多了个不一样的人。
夏冷清。
他们刚到府门口,便遇见了夏冷清,夏冷清向来爱乐于助人,撞见他们在搬行李,自然搭一把手。
这里位于京城北端,王公贵族都聚集在这里,遇见夏冷清很正常,以后还会跟更多人打照面。
夏冷清对这一带比较熟,边帮着搬东西,边给他们介绍这边的情况。
由于京城北端住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这里处处有守卫把手,夜里也会有人夜巡,像之前裴小瓶被偷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再出现。
京城北端并不是一味地住人,在这里相反有一些“高级娱乐场所”。
比如说大江极其出名的疗养馆,就位于京城北端,王公贵族若有时间便可以去里面享受极致的服务——按摩,足浴等等。
裴慎:……牛了。
东西差不多搬完,夏冷清准备告辞离开,一辆马车缓缓从门口过。
这是辆暗蓝色马车,裴慎好奇地看了马车一眼,马车里的人忽然掀开了帘子。
那人掀起帘子的手指白皙修长,黑靴踩在地上,落地轻响。
一身蓝衣束发,黑发金瞳,眉眼凌厉,仔细一瞧,颇有股慵懒之态。
霸道初爷,江初。
全书中对江初的描写分外细致,他的母亲是异国人,故他天生异瞳。书中曾有句话:“夕阳落在他的鼻尖,金色的瞳孔生在他那张脸上,只会更夺目。”
原书中曾多次提到,江初是个慵懒霸道王爷,如此看来,并不过分。
江初扫了正在搬东西的夏冷清一眼,抬手叫停了马车,此人也不作言语,倚着窗户欣赏起夏美人来。
全都看在眼里的裴慎:还真是慵懒又霸道啊。
只不过江初看了半晌,视线一转,落在了裴慎身上。
裴慎:……?
江初看得直白,在裴慎抬头时也不避讳,相反对裴慎笑了笑。
兴许是江初的目光太过放肆,以至于旁边的江无阴也抬起了头,他看见江初后,出声道:“五哥。”
“啊,是七弟啊。“听见江无阴唤他,江初还算礼貌地转头一笑,“七弟的事我听说了,五哥就住在不远处,七弟若有空便来坐坐。”
夏冷清也看见了江初,但夏美人好像对这位霸道王爷不感兴趣,并未有多大反应。
能让女主有反应的,自然只有男主角江澜。
没想到江初毫不介意,他竟毫不掩饰地对夏冷清邪魅一笑,后又看向江无阴:“七弟,五哥今日有急事,先走了。”
江初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这人行事就是如此。
夏冷清解释道:“瑞王平日行事便是这样。”
一行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
东西全搬进府后,阿香牵着夏冷清的手聊了好一阵天,才念念不舍地目送夏冷清离开。
江无阴淡淡地收回了目光,看着呆愣的众人:“进去吧。”
新府邸比原来的府邸宽敞,水池也比原来的府邸大,裴慎抱着自己的东西在院子里逛了逛。
裴慎将自己的东西放在事先安排好的屋子里,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
裴慎知道,古代人对妖怪的畏惧很深,而他现在无疑被当做了妖怪,这很有可能会成为江无阴对他下手的原因之一。
还有件重要的事,他记得有一夜他偷听了江无阴和神秘男人的对话,江无阴知道了他是瓶子,那肯定也会知道他偷听了他们的对话,那么就会……
杀瓶灭口。
裴慎手心渗出细汗。
看江无阴今天的样子,似乎还在暗中观察他。
裴慎这一阵子的相处下来,已经把江无阴摸地清清楚楚,江无阴表现地越风平浪静,危险越大。
比如江锦轩的手指。
裴慎越想越后怕,无数种可怕的想法在他脑里转过,然后在接下来几天证实了。
裴慎吃饭的时候,江无阴看他。
裴慎在院子里逛的时候,江无阴看他。
这些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而且江无阴的眼神也没有不对劲。
但裴慎敏锐,巧妙地捕捉到了其中规律,江无阴这几天看他的次数比往常多了五次。
多了五次。
裴慎后背发凉。
这种细微的改变,最为致命。
裴慎开始思考。
他哪儿也不能去,他等同于被江无阴囚禁了,江无阴到底想干什么?
关键是他还无依无靠,他以前看的穿书小说里人家穿书好歹还有个系统,还有个方向和目标规划。
他啥也没有。
跑也跑不了。于是这几天裴慎尽量不和江无阴碰面,能避则避。
出奇的是,这几天下来日子竟都风平浪静,连最近裴慎的食材也变得丰富起来。
俗话说,人很容易堕落,他这几日过得惬意,竟也没去东想西想,渐渐地有所放松。
可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这天他从屋里出来,撞到了匆匆忙忙抱着一摞书过的侍女。
书“哗啦”落在地上,裴慎俯身帮忙去捡,忽然顿了顿。凌乱的书中,有几本书格外显眼——《当遇到妖怪怎么办》、《三百六十种妖怪》……
裴慎愣住,手微微发颤:“这书……是给王爷看的?”
“对呀,这些都是王爷吩咐的。”侍女回道,“王爷本就爱看书,只不过最近看的书越来越奇怪了,什么剥妖怪的筋,抽妖怪的皮……”
裴慎如五雷轰顶。
果然....像江无阴这种反派恶毒至极,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有各种阴毒的想法。江无阴这种人,怎么会改变他那颗毒辣的心呢?
回到房里的时候,裴慎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的灵魂,永远地留在了那摞书里。
……
自从那日大火后,这几日依旧风平浪静。
江无阴坐在床上,看着香炉里缓缓冒出的白雾,他的心情很复杂。
在刚开始知道裴慎是小瓶子的时候,他的心里有几丝恨意。
恨裴慎这样欺骗他。
裴慎还是一个瓶子,那就是说,一个瓶子欺骗了他。
江无阴最恨欺骗,背叛,以前被人欺骗的痛犹如蚂蚁般侵蚀他的骨髓,他痛地难以呼吸。
若不是那日大火,裴慎还打算瞒他多久?
也许裴慎根本就不打算告诉他。
可强烈的痛又被一丝奇怪的感情压了下去,那是种无法形容的感情,驱散了漫长无尽的恨。
四岁那年大火烧灭了他的所有感情,这十几年来,他的生活里只有痛和恨,毫无生机。
可是裴慎出现后,他的生活好像有那么一丝不同了。
那日大火,他心中竟生起了莫名的害怕。
究竟是……为什么?
他注视着窗外飘落的雪,想起那个雪天,裴慎陪他练习走路,告诉他可以站起来。
裴慎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一件害他的事。相反,裴慎在竭尽全力地帮助他。
江无阴慢慢地觉得他的心里不再只有恨。
似乎……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裴慎身上难道有什么魔力?
为了找到原因,他决定先从了解对方开始。
江无阴自小爱看书,关于灵异鬼怪之事颇有了解,知道有狐妖,花妖……但实在没听说过瓶妖。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
故他差人去找来各式各样记载妖怪的书,只要有半点沾上妖怪的,他都不放过。
于是,桌上的书走向逐渐奇怪,从刚开始的《山海经》逐渐变成了《如何抽妖怪的筋》。
江无阴:……
江无阴拿开这几本奇奇怪怪的书,打开了《三百六十种妖怪》。
里面记载了许多种妖怪,有寿命很长的树妖,小巧可爱的蜂蜜精,古灵精怪的地精,就是没有他想找的瓶子精。
他翻着书,忽然想起了逝去多年的母亲。母亲是个神秘的人,儿时江无阴总是会比其他孩子多一些奇奇怪怪的玩物。
母亲会做其他孩子没有的木制小鸟,虽然江无阴觉得那并不像小鸟,可是他莫名地喜欢,总是捧着小鸟在院里跑。
会在夏日里搬来许多冰块,扇着扇子去热气。
小时候的江无阴觉得,母亲无所不能。
但是母亲离世后,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只有那个瓶子。
他的母亲曾告诉过他,这个瓶子会像她一样,会永远地陪伴着他。
无论未来的路有多艰难,生活再苦,都请不要放弃生活。
因为你放弃生活的同时,生活也在放弃你。
后来母亲食言,早早地离开了江无阴,江无阴曾经很多次都想过死,可是想起母亲的话,他又重新地站了起来。
他认同母亲的话,但并不认同那个瓶子。
直到现在,他对瓶子有了新的看法。
……
自从江无阴搬到京城北端,京城又开始传得沸沸扬扬。
没有什么比皇帝突然关注一个多年都未召见的儿子更令人震惊。
之前有人猜测,太子遇袭,如今身体状况未知,皇帝有意更换太子。
后脚皇帝就赐了江无阴府邸,无疑让众人对此前猜测深信不疑。
皇帝可能真的有意换太子。
满朝文武暗中猜测今后动向,有些墙头草纷纷倒向有利一方,有的人倒向极具能力的六王爷江澜,有的人势力稳固的倒向五王爷江初,居然还有人……倒向了江无阴。
比如说门口这个人。
门口来了个中年男人,他一身锦衣华服,领着一堆家丁在门口:“你就让我进去见见凝王吧,我有事跟他说。”
裴慎正在院里石桌上趴着,闻言看了那堆家丁一眼,个个手里拎着礼品,有的肩上还扛了些大礼品。
一看就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门口侍卫道:“李员外,让我去告知王爷一声。”
原来是个员外,裴慎继续趴在院子里桌子上烤太阳,门外侍卫从屋内出来:“请进来吧。”
李员外领着一堆家丁进了府,进门后瞥见趴在桌子上烤太阳的裴慎,心中一惊。
裴慎身着狐裘,只露出个后脑勺,光看衣着倒不像个下人,但是李员外可从未听说过江无阴身边有除了阿香以外的人。
莫非真如外面的说书先生所言,凝王府真的有高人?
李员外心中愈发肯定,连迈向江无阴屋子的步伐都变得自信起来。
看来他的眼光没错儿。
李员外是第一个登门拜访的,他进来后便寒暄问暖,先是问江无阴是否对这带熟悉,又聊了些其他的。
李员外叫家丁们放下礼品:“凝王初来乍到,在下就想着带些东西来看看凝王。”
“这些都是些补品,熊掌,燕窝。”李员外介绍着自己带来的礼品,颇为得意地道,“还有一些名人字画,里面可有大名鼎鼎李羲之先生的书法作品!”
咳咳,李羲之是原书里的书法大家,特别有名,要收集他的一副字画还是不容易,看来李员外这次下血本了。
李员外说得嘴皮子都快干了,依旧不见江无阴有半点反应。
江无阴只是静静地坐着听他说完,最后终于开口:“多谢李员外的好意。”
李员外没料到会这么顺利,他讨好地笑了笑:“凝王,我还有些好东西。”
言罢他抽出几张信纸:“这是疗养馆的特殊服务,只要你持有这几张请柬,就可以享受到别人享受不了的极致疗养。”
江无阴的目光落在请柬上,欲言又止。
李员外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忙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服务,就是更好的疗养而已。”
江无阴没再说话。
李员外从江无阴房里离开的时候,神清气爽,他来之前其实也做好了碰壁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么顺利。
他步伐变得轻快起来,轻盈地飘出了王府。
……
李员外走后,江无阴看着那些礼品许久,忽然嘲讽地笑了。
真可笑啊。
这就是人性,在你落魄时对你视而不见,得势时又拥护你。
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在落魄时维护你?
他眼眸一沉,唤来阿香:“把这些都烧了。”
阿香难以置信:“王……王爷,都烧了?”
“嗯。”江无阴没有犹豫。
阿香不好再劝,叫人来把这些东西抱出去烧了,大大小小的礼品被丢弃在地上,然后一把火灼烧。
熊熊大火将礼品吞噬,江无阴看着跳动的火苗,眸色微暗。
阿香命人将礼品都烧掉后,忽然瞥见了桌子上孤零零的请柬。
阿香拿起请柬:“王爷,这个可以给我吗?”
“你要这个做什么?”江无阴问道。
阿香老实回道:“最近阿慎好像没什么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不适应这边环境,老是无精打采的。”
“我想带他去做做疗养,放松放松。”
江无阴这才想起裴慎这几日的不对劲。这几日裴慎总是没什么精神,连腿也不给他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