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起自己的饲养官,乌云会来到宁长乐的卧室前,十分有礼貌地喵喵叫几声。
等宁长乐开门,才迈着轻巧的步伐进入房内,先巡视一圈,检查饲养官过得好不好。
梳毛的梳子是特质的,梳齿细密柔软,可以很好清除浮毛,不会刮伤猫的皮肤。
宁长乐的动作熟练而轻巧,从头顶开始梳毛,先顺背部,再梳腹部。到了猫尾时,乌云心情不错,会主动舒展尾巴让他梳。
若是心情不好,便卷缩着尾巴,故意不让宁长乐梳毛。宁长乐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好,今天乌云心情不错。宁长乐得以完完整整地替它整理一遍毛发。
乌云窝在怀里,舒服地呼噜噜。
宁长乐隐隐有些担忧,乌云换了新环境,会不会不适应?
到时,要把老猫的云窝、玩具和用饭的碗盆都收拾好,一同带过去。乌云常排便的那处花丛,不如也挖了花和泥土,移栽过去。
正这般想着,丫鬟久安敲门而入,带来花姨的信。
宁长乐展开信,了解到萧厉更多消息。
十岁前,随父亲生活在边关。十岁到十六岁,离开父母,居住于皇宫,与皇子们一同入国子监读书。十六岁到十八岁,大败突厥,封王入京。在京两年,感染重疾,身体孱弱,甚少出门。
十八年前,先皇有意废太子,让萧父安定王继位。安定王却无意于皇位,请命镇守北疆。
先皇怕太子继位后,对安定王不利,立下遗诏。将最精锐的十万将士封为安王军,可不听皇命,相当于给安定王十万私军自保。
皇上登基后,一直视安定王为大患。
宁长乐根据情报分析,皇上是故意册封萧厉为安王,名正言顺地把十万安王军一分为二,收了五万纳入禁军,顺便把萧厉扣在京城牵制安定王。
“萧厉可真是可怜呢。战时的少将军,平时的小质子。”宁长乐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丫鬟久安正撕水煮鸡胸肉,一片片喂给乌云吃。
听此,抬头回答道:“花姨也是这般说的。花姨说,皇上之所以想把县主嫁给安王,有消息称是太子怂恿的。他和二皇子争宠得厉害,想借助联姻拉拢安王。毕竟丞相是太子党之首。”
宁长乐微微一笑:“那我更应该嫁给萧厉了。”丞相越是不如意,他越是开心。
久安顿了顿,说道:“花姨让我劝你。花姨说,荣国府才是最合适的路。之前,我们已经搜集了很多荣国府的情报,安排进去了亲信。若少爷嫁给罗文瑾,不出三年,必定能掌控荣国府。
而安王这摊浑水的深浅,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少爷若去,就是步步踩在悬崖边,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递个消息给花姨,等我当了王妃,会同她碰面。”
宁长乐话中之意不言而喻,他的决定不容更改。
“哦。”久安点了点头,继续喂乌云。
主子在她心中,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主子的决定,她遵从就是。若主子真有个万一,她会陪他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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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一旬眨眼而过。
久安来报:“少爷,罗公子又来了,见不见?”
宁长乐看着手中的《孙子兵法》,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见。”
“长乐,耍小性子应当有个限度,瞧把文瑾急的,都求到我面前来了。”
徐恩义走了进来,略显宠溺地说道。
“爹。”宁长乐反手扣住书名,起身行礼。
徐恩义被公主和女儿吵得头疼,看到大儿子对自己如此恭谨,心里十分受用。
“文瑾品性温良,为人可靠,爹瞧着对你也是真心实意。你心中有怨,闹一闹也是应当的。不过,两人相处最重要的是沟通,有什么埋怨,也得见到人后撒气。”
徐恩义一番劝解,感慨地说道:“外人只看见我娶公主、步步高升的权势,谁又知晓伴君如伴虎的凶险?爹爹如履薄冰,唯恐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公主虽为我妻,到底是公主,性格张扬跋扈又善妒。这些年,爹爹对你冷落,是怕对你关心,反而给你招惹危险。如今你有了个好归宿,爹爹心里替你高兴……”
说着说着,徐恩义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
宁长乐亦是一脸动容:“长乐明白。”
两人父慈子孝的言语一番,最终在徐恩义的劝解下,宁长乐同意见罗文瑾一面。
罗文瑾在偏厅内,来回踱步,等得心焦不已。
下人道:“罗公子,我们家公子在轩宇亭内等你。”
罗文瑾欣喜得差点蹦起来,完全没有被称为“竹兰名士”该有的淡定儒雅,几乎一路小跑来到轩宇亭。
亭内的人长身玉立,一身白衣,冬日温暖的细光打在他身上,泛着柔和的浅金。
今日的情景,如四年前的初见何曾相似。
四年前,他到丞相府祝寿,迷路误入内院深处。长乐就站在不远处,神色淡淡,抬头望天。只这一眼,罗文瑾彻底沦陷。
他故意与长乐的弟弟交好,频频来丞相府拜访,就为了见长乐一面。用了两年时间才打动佳人。
两人虽见面不多,罗文瑾却越发倾慕。
长乐博采多学,常常一句话便能让他醍醐灌顶。他们是天地间最相配的一对。
还好,还好,没有错失。
罗文瑾整了整衣袍,眉眼柔和,声音尽显温柔:“天晚,你愿意见我了?”
宁长乐回头,神色平常,不喜不悲。
不知为何,罗文瑾的心跳不自觉加快,甚至有一点畏惧。
“天晚,你听我说。父亲他们已经答应了我们俩的婚事,等县主成婚后,父亲就会上门提亲。日子我都看好了,四月十二是个大吉日,宜嫁娶。虽然时间紧了些,但三书六聘,样样我都会做到最好,绝不怠慢你……”
罗文瑾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甚至发誓说此生只娶天晚一人,绝不纳妾。
宁长乐随意地附和着。
罗文瑾见他兴致不高,着急地说道:“天晚,你在怪我吗?半年前,我就向父亲提了与你的婚事。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对我家而言,接受有些困难。
我一直没有放弃,两个月前,父亲突然同意。我欢喜得一夜未睡,谁能想到,又发生那样的事……我对徐聘婷没有半点想法。还好,庆幸都回归了正途。你我的缘分,想必是上天许下的。”
宁长乐听此,嘴角勾了勾。
为何荣国公会突然同意?是因为早在一年前,宁长乐设计偶遇了当代大儒,也是荣国公的恩师闫絮。
两人相谈甚欢,时常书信往来。两个月前,宁长乐“不小心”向闫絮透漏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他嫁给罗文瑾,一切应当顺其自然的发生。唯一令宁长乐困惑的是……
“为何荣国公会突然改主意,要你娶县主?”宁长乐问道。
罗文瑾吞吞吐吐半响后,才说道:“我爹在与丞相商量时,徐娉婷听见了。过了几日,丞相来我家拜访,让我娶县主。县主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所以……”
“我知晓了。”是徐恩义能做出来的事。两面三刀,父子亲情于他而言,不过是筹码。
“县主大婚前日,你来丞相府一趟。”
罗文瑾一愣,不太舒服地说道:“上次县主做法确实过分了些,可你们到底是兄妹,这般打她的脸,令她难受,不好吧……”
宁长乐摁了摁眉心,无奈地说道:“想到哪里去了?我前几日在首饰铺定做了一对玉戒,玉料比不上相思玉戒,制式却一模一样,那日正好送到府上。”
罗文瑾欣喜欲狂,连连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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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前一日,丞相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徐聘婷又大闹了一场,将自己关在房内。连续闹了一个多月,今日绝食,明日跳河,后天上吊……诸如此类,干打雷不下雨。
“狼来了”太多次,众人包括亲娘长公主都觉得乏了,让贴身丫鬟彩福好好伺候着,左不过再熬一夜。
徐聘婷换了身丫鬟装,不确定地问道:“罗公子来了?”
彩福小声回道:“来了。今日忙,老爷让罗公子去了西院偏厅等徐长乐。我听下人说,徐长乐去首饰店取玉戒,少说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玉戒?!徐聘婷愤怒地握紧手中的细口瓷瓶,再三确定:“这药可真管用?”
徐聘婷手心出了一层细汗。她是京城第一贵女,怎么可以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病秧子?她绝不沦为京城贵女的笑话,也绝不会输给徐长乐。
彩福:“小姐放心,宜春楼顶烈的合欢散,即便罗公子是柳下惠在世,也撑不住。”
半个时辰后,宁长乐回到丞相府,即有仆人来报,罗公子在偏厅等他有好一会儿功夫。
宁长乐语气平和道:“我知道了。你去同罗公子说一声,我换身衣服就去。”
仆人应是离开。
丫鬟久安舔了舔嘴唇:“少爷,我好像有点激动。”
“哦~~~能让你这冷心冷面的小丫头有所波动,还真是难得。”宁长乐含笑调侃。
久安学着少爷扯了扯嘴角,因不怎么动用面部肌肉,笑得十分僵硬,一点都不似少爷般云淡风轻的好看。
久安懊恼地放弃,用面无表情的娃娃脸说出可怕的语句:“有负少爷的人都该死。”
宁长乐轻轻敲了下久安的脑壳,无语至极:“极端。都过了多少年,收一收你的杀手脾性。”
多少年了呢,久安掰起指头开始算,从出生起就呆在杀手组织的她十一岁被少爷看中买走,十二、十三、十四……
久安还没数完,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天空。
第4章 在丞相府备受苛待,吃得也……
惊慌、失魂、绝望。罗文瑾处在这个时空,却又不在这个时空,像一缕游魂。
越过层层围观的人,长乐就站在人群后。
一双美目阴骘得犹如清冷的蛇,看得他毛骨悚然,转瞬间又是泫然欲泣的模样,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徐恩义已难维持丞相的稳重优雅,气急败坏地喝退众人,留下空间,给两人整理衣衫。
他挥了挥手,示意宁长乐回去。
宁长乐端着楚楚可怜的伤心绝望,听话地退下。一转身,满面冷酷。
嘈杂的丞相府被摁下了定格键,寂静死绝。
落雨轩内,宁长乐静静地喝茶。
三盏茶的功夫,徐恩义来了。
徐恩义的眉眼是极好看的,不似武人的粗糙,也没有文人的孱弱酸腐,眉宇间有着坚毅不拔的气概。不然娘亲也不会招他为婿,长公主也不会明知他有妻儿,也要费尽心思得到。年过四十,气韵更盛。
宁长乐知道,三个儿女中,他长得最像徐恩义。他痛恨这副样貌,又庆幸因为长得像,才能在那场大火中活下来。
徐恩义一息间似乎老了十岁,长叹一声:“我儿——”
“爹。”宁长乐低敛眉眼,眼泪扑簌簌地落。
徐恩义神色哀痛,狠狠地拍桌:“是爹看错了罗文瑾!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事已至此,让我如何向安王交代?向皇上交代?明日大婚不能按时举行,就是欺君之罪啊!我们一家……一家……”
宁长乐抹掉眼角的泪,低头轻语:“爹有办法吗?”
徐恩义:“为今之计,只能你代替婷儿出嫁。你妹妹已失身于人,圣上颜面亦不能丢……婚礼必须正常进行,方能有一线生机。”
宁长乐沉默了。
“为了徐家几百口人命,算是爹爹求你。”徐恩义长袍一撩,作势就要跪下。
“我嫁。”宁长乐沉声道。
徐恩义弯着的腰慢慢挺直,拍了拍宁长乐的肩膀,满脸愧色:“是爹爹对不起你。”
宁长乐后退一步,向徐恩义深鞠一躬:“爹爹,我有一事相求。”
徐恩义说:“我儿尽管说,什么都可答应。”
宁长乐嘴角勾了勾:“我想改回宁姓。”
徐恩义瞳孔紧缩,双目沉沉:“你想起什么?怎么突然想随母姓?”
宁长乐吞吞吐吐,观赏徐恩义此刻担心受怕的扭曲面容。
十九年前,他亲眼看到徐恩义屠杀宁家子弟,放火烧府。大火熊熊,若不是他在晕死之前,喊了一声‘爹爹救我’,又在醒来后假装失忆,恐怕活不到现在。
“没有啊。”宁长乐慢悠悠地说道,“我本就姓宁,如今代妹出嫁,犯下欺君大罪。如果圣上怪罪下来,我为宁家人,宁家死绝,要怪罪也只能算在我一人头上。从理法来说,徐家无罪,不是吗?”
徐恩义望向自己的儿子,一脸真诚地要为徐家牺牲一切。
他知道大儿子的品性。常年受欺负,懦弱没有脾气,十分听他的话。
徐长乐在府内过得不好,徐恩义却从未想过改善徐长乐与聘婷他们的关系,甚至乐于看他们耍心思,讨好他。
世上,只有他才是徐长乐的亲人,徐长乐只能依靠他不是吗?
但是,没有男人会同意自己的种不随自己的姓。徐恩义沉了沉眉眼,含糊其辞道:“到时再说。”
宁长乐点点头:“我当父亲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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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士兵提着镀金水桶,手执扫具,“水路”开道。队伍轿子有百辆,里面装满御赐的嫁妆。圣上御赐厌翟车 ,车顶紫团盖,四面垂着嵌玉彩带,四马驾车,皇室仪仗护卫,鼓乐齐奏。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延绵长街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