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此事,傅济安愤愤拍桌:“我那时都瞧见了!五皇兄根。本不是意外落水,是太子傅启将他推下水的!”
一言震得天地动荡,撕开兄谦弟恭的伪善,将险恶人心血淋淋地摊开。
“而且那日,侍卫明明都在,见人落水竟只在湖边大呼小叫根本不去援救,若不是我母妃会水性,五皇兄怕是早就....“傅济安疾首蹙额,”我还知道,那天傅启原本是想推我下水的!他不过是失手推错人罢了!”
“后来,父皇明明察觉端倪,却不愿深究,我因此也将这事深埋在心,再不提及。“傅济安一字一顿,说得极沉稳,”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但其实我,什么都懂。”
慕之明看着傅济安,这才反应过来是他低估贤王殿下了。皇上的宠爱对傅济安来说,从来都不仅是件幸事,更是道道铁箍与压力,自古无情帝王家,那深深宫闱,明里暗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与贵妃娘娘啊,若非心如明镜万事小心,嫉妒之火能将他们焚得连骨渣不剩!
话说至此,再不敢深究,两人以荣代酒,互敬一杯,愿君鹏程。
第45章 恳请回京养伤病
王爷府贺宴热热闹闹至宵禁前才散席,偏院,闻鹤音正坐在廊下困得直打哈欠,有小厮前来,领他去后院燕国的马车前候着。
闻鹤音一见又要等,百无聊赖地靠在马车旁,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拿里面的桂花糕吃,就在此时,嘴馋的吞咽口水声传来,闻鹤音循声望去,见前一辆马车旁站着一名瘦小、身着粗麻布衣的少年,他正直勾勾盯着闻鹤音手里的糕点看,似乎饿得不行。
被发觉后,少年连忙收回目光,缩着肩膀盯着地面看。
闻鹤音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将手里的桂花糕递给他:“想吃吗?喏,给你。”
“啊,啊,....“少年受惊,吓得退了一步。 ”吃吧。“闻鹤音颠颠手里的糕点,”不用客气。”
“真,真的可以吃吗?“少年咽口水。 ”可以啊。“闻鹤音将糕点塞进少年手里,少年感激得连连道谢,拿着糕点狼吞虎咽地吃,他一抬手,纤细的手腕露出一片淤青和伤痕。 ”嗯?“闻鹤音瞧见,疑惑地问,”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啊。”
少年吞下糕点,拽了把衣袖,窘迫地说,“是。是我犯了错,我家少爷打的”
“你家少爷怎么能打你啊?!“闻鹤音惊诧。
哪知少年比他更惊讶:”我们是奴1,骨子轻贱,生子们用着不顺心,自然要打两下出出气的。”
闻鹤音嘟囔:“这叫什么话啊”
少年弱弱道:“不都是这样的么,卖身契押在别人手里,我们就不是自由身,只是主子身边的一条狗,他们瞧我们,都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都觉得我们只是贱奴而已。”
闻鹤音:……
说话时,少年忽然面露惊慌地推他:“你快走吧,我家少爷
闻鹤音只得回到燕国么的马车旁,他双手环抱,瞧着那处,见一名雍容华贵、约莫十九岁模样的纨绔公子走到低眉垂首的少年旁,少年忙半蹲下来,那公子踩着少年的膝盖上了马车,随后马车晃晃悠悠往府邸外去。
闻鹤音眼尖看见什么,几步上前,捡起地上一个锦纹钱袋子一正是刚才从那公子身上掉下来的。
他没有犹豫,小跑到马车前去拦,把马夫吓了一跳,大声呵斥:“做什么?不要命了?”
“你们主子钱袋掉了。”闻鹤音不卑不亢地大声道。
闻言,马车小窗的帷裳被掀开,露出那么子小半张脸:“过来。”
闻鹤音站着没动,旁边的奴仆连忙喊:“听见没啊?我们家少爷喊你过去!”
“哦。”闻鹤音走到马车旁,将钱袋递过去,“钱袋,你掉的。”
那公子没接,打量着闻鹤音,傲慢地问:“你是谁家的奴仆”
闻鹤音说:“燕国么世子。”
那公子眸光微动,神色当即就变了,毕竟这燕国公的荣光,可不是想攀就能攀得上的,若是能借此良机,与燕国公世子慕之明相识,岂不是天大好事?
那公子心起一it,伸手拿过钱袋,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锭金子递给闻鹤音:“赏你的,若你主子问起金子哪来的,你就说是元家之子,元报德赏的,你主子定知道我舅舅是狴犴司之首,他可是皇。上的亲信,天子身边的大红人!”
闻鹤音内心毫无波动:“哦”
“记得和你主子说,我赏你金子了。”元报德强调后,放下帷裳,马车重新往府邸外去。
闻鹤音收好金子,转头就把元报德的话抛之脑后,反倒是少年说的“贱奴”一词犹在耳畔。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马车旁,发现慕之明站在那张望,一见闻鹤音来,慕之明笑道:“跑哪去了?”
“还东西。”闻鹤音说。
“来。”慕之明拽着闻鹤音上马车,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拿出两个用干净丝绢帕裹着的东西,他打开其中一个递到闻鹤音面前“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闻鹤音定睛一看:“这是.....蟹酥?”
传闻中用金秋十月澄阳湖大闸蟹的蟹膏熬制而成,这可是进贡宫廷给皇上的点心,民间见不着的稀罕珍馐。
“对。”慕之明恣意笑道,“我从宴席上偷了两块出来,块给你,一块给采薇姐。”
闻鹤音瞧着慕之明似明月清风的笑容,忽然道:“少爷,你对我真好。”
慕之明困惑闻鹤音何出此言,忽而眼珠一转,正色道:“我不喜欢你的。”
闻鹤音:……
慕之明坏笑,学着闻鹤音当年的语气:“哎,气质出众着实令人苦恼,你喜欢我,我也能理解,但这种事吧,讲究两情相悦”
闻鹤音:“...少爷你好记仇啊啊啊,都多久的事了阿阿啊”
慕之明捧腹笑得东倒西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冰雪消融开春之时,贤王傅济安亲临琼州赈灾,声望一时无两,连东宫太子傅启都比不上。
春去夏来的六月,东北与勾吉的战事平定不过大半年,西北的西戎族再次举兵来犯,顾赫炎领着融焰军速速从东北赶往西北抗击蛮夷,这次让他们的铁骑半寸都踏不进大晋的疆土。
战事僵持了一年,因冬日粮草难以供应,西戎族不再负隅顽抗,带着残兵败将蜷缩回塞外。
又一年暖春时,一封文书从边疆传至京城皇宫。
十六名融焰大将集体请命,因塞外雪虐霜凌,主帅顾赫炎身体伤痛难愈,恳求皇上圣旨召顾赫炎回京养病。
第46章 万万没想到是他
人生天地,白驹过隙,这一年杏花微雨的五月,慕之明已二十,行冠礼,于宗祠太庙祭告天地与先祖。
也是这一年,采薇在青石板小巷里无意一撞,撞进青衣书生怀里,也撞进自己的天定姻缘里。
还是这一年,塞外战事已平,顾赫炎右臂中毒箭,伤势反复数月未愈合,融焰军将士皆劝他好好养伤,顾赫炎不听劝,坚持带伤处理军务,于是十六名大将干脆上书皇上,求赐圣旨,拿天命难违压顾赫炎。
皇上一听:这还得了,赶紧给朕回来!
将士们领到圣旨,麻溜地把他们的主帅塞进马车里,连夜送回京城。
六月十五,深夜,乌鹊倦栖时,疏星映朱户,因有宵禁,偌大的京城安静无声,一辆由数十名身着玄黑盔甲将土护送的马车行进城内,无人敢拦。
马车停在顾府前,小将士上前掀帘:“将军,我们到了。”
一名身着茶白色锦衣的青年探身而出,其剑眉星目、英俊非凡,但面露疲惫,唇色惨白,瞧着没什么精神,他右臂明显有伤病,不自然地曲起抵在怀里,看着使不上力气,有将土上前想扶他下马车,被顾赫炎摇头拒绝。
顾赫炎立于顾府门前,抬头瞧那朱红匾额,感慨万分:少小离家,已有五载,处处熟悉,又事事陌生。
梁姨一家知顾赫炎今日回家,早早就在堂前候着,与他相见后,行礼唤一声少爷,几人眼眶便全红了,无语凝噎。随行的融焰军医夏天无上前:“将军,路途辛劳,时辰不早我替您身上的伤换了药后,您就赶紧休息吧。”
梁姨听见,知现在不是伤春悲秋之时,忙道:“少爷,你的厢房都收拾好了,快去歇着吧。”
顾赫炎委托梁姨安顿同行的融焰军将士后,对夏天无道:“走吧,去厢房换药。”
“姑娘,可否请你打盆热水来。”夏天无拱手对娟娘道,娟娘忙点头照做。
她速速去端了盆热水至顾赫炎厢房,将水盆放在木架上后,娟娘一抬头,当即用手捂住嘴。
顾赫炎正坐在床榻边换药,他半边衣裳解开,裸露着右侧手臂,小臂至手肘处一片血肉模糊,溃烂的伤口看起来极疼极苦。娟娘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唉声叹气起来。
“娟娘,你去歇息吧。”顾赫炎抬眸,轻声道,“这边不用候着。”
娟娘点点头,起身退出厢房。
夏天无替顾赫炎敷完药后也告退去歇息了,顾赫炎穿好中衣躺在床榻上阖眼,年少熟悉的居所令人心安,在外饱尝风霜、多年不曾安眠的少年将军不一会就沉沉熟睡。
梦里,仍是那黄沙漫天的塞外,他瞧见自己身着银铠盔甲冲锋陷阵,赤马跃起,夷族暗箭朝他呼啸而来,世间一切都是那么,缓慢,一分一秒一丝一缕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连自己的内心所念所想,都那般清晰、无法回避。
其实那支暗箭他是可以躲过的。
他前世中过毒箭,所以此生早有防备,他明明只需侧身,就可躲开毒箭免去伤痛。
可那一瞬间,顾赫炎犰豫了。
只因想到前世自己受伤回京后,慕之明曾来看望过他一次。
若是此生没受伤,慕之明不来了,怎么办?
一念之间,木已成舟,毒箭刺穿他手臂,鲜血染红衣袖,疼得顾赫炎浑身战栗,狂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在桀笑,笑他的自作自受。
顾赫炎从梦中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草药麻痹的效果已过,伤口疼得厉害,但是病痛熬了这么久顾赫炎早已习惯。
窗外雀鸣啾啾、晴光尚好,耳边不闻厮杀与号角声让顾赫炎觉得恍如梦中,他睁眼感受着宁静,随后强撑伤躯准备起身,他知道今日得不到空闲,初回京城,还有一大堆人情世故等着他去处理。
正此时,门外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其实他们说的并不大声但顾赫炎是习武之人,六根敏锐,便将那只言片语捕捉进耳朵
“公子,我们少爷似乎还没醒呢。”
是梁姨在说话。
然而另外一人是顾赫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恩,他舟车劳顿,多睡一会也好。
朝思暮想的声音令顾赫炎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因此牵动到伤0,疼得他眉头猛地蹙起。
可顾赫炎根本没心思去管伤,他震惊地盯着门,似想用目光穿透那雕花木门,看到外头是何光景。
慕之明?怎么会是他?
第47章 知道静养何意吗
顾赫炎清清楚楚地记得前世时,慕之明是六月廿一与贤王傅济安一同前来看望他的,并非今日。
可那声音,令他魂牵梦绕,顾赫炎又怎会听错。
门外,两人还在轻声说话。
慕之明:“既然他还未醒,那我不便打扰,就先行离去。顾赫炎蓦地掀掉身上的被褥,准备下床。”
慕之明:“明日再来看他。”
顾赫炎动作一停,又默默坐回床榻。上。
梁姨道:“等少爷醒了,我让钟诚去燕国么府邸和你说一声吧? ”不用。“慕之明与梁姨边说话边往庭院走去,”你们这些天有诸多事要忙,无需顾及我”
再后面的话,顾赫炎便听不清了,他愣愣地坐在床榻上,思索着自己是不是仍在梦境里。
不过听慕之明与梁姨说话的语气着实亲切,感觉两人关系熟稔。
原来五年前城郊一别,慕之明说替他照顾好梁姨一家,并不是一句空话。
此时,慕之明与梁姨行至庭院,院角那片梧桐郁郁葱葱,揽清光留树萌。
慕之明道:“随顾将军来京的融焰军将土二十有余,都得好好照顾,我等等唤几名慕府的厨娘和小厮来帮衬你们。”
梁姨感激道:“多谢慕公子,没有您,我们三人真不知如何是好。”
慕之明道:“是顾将军太俭朴了,多年未想过增添家仆,对了,而今顾将军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名声赫赫,又深受皇上赏识器重,前来送礼攀亲的人数不胜数,还得你们替他忙前忙后,多多留心了。”
梁姨叹口气:“我们是恨不得能为少爷多分忧,但这官场人情练达之事我们哪懂啊!”
慕之明说:“其实也不难,若是有人宴请或想上门拜访顾将军,你们就说顾将军伤病未愈,需静养不便见客,若只是送礼,那就收下,把礼单留好,等我来时帮你们清点,再回一份礼给他们。”
梁姨说:“您费心了,等少爷一醒,我就同他说,这些日子都是您在倾心相助。”
“不不不。“慕之明连忙摆手,”千万别和他说,你只道是你们三人在忙活就好。”
梁姨不解:“为何啊?”
慕之明笑道:“我于他而言只是外人,如此插手他府上的事于情于理都不妥,更何况我俩本就不是关系多亲近的朋友,又两年多未见,实在生疏,行这等越俎代庖之事,我怕他知道了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