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年的眼睛跟着亮起,是啊,他们还可以回清宁侯府找外祖父!
姜七娘还在娘家时,既是庶女,排序又在中间,生母还早逝,根本就不得宠爱,当年在清宁侯府闹出那等事来,姜七娘说出那些话,还真的跟着去了英国公府,气得她亲爹清宁侯直接对外宣布与这个女儿断绝来往,更是将姜七娘的姓名逐出族谱。
后来姜七娘生了个儿子,也没有受祁淮、长公主苛待,祁淮虽然从未给过姜七娘任何身份,对外还是说借住,到底还是住了这么多年。
更何况,祁淮一直没有娶妻,就连妾也没有纳一个,祁知年慢慢长成,性子好、长得好,书更是读得好,是英国公府唯一的小公子。
外人又不知其中内情,只当姜七娘真的很受祁淮的喜爱,祁知年的真实身世又有谁知道?说不得祁知年往后真要继承英国公府。
凡事不就怕个万一?
清宁侯又后悔了,觍着脸又扒上来。
姜七娘就是面团性子,她爹说了几句好话,她就立马答应了。
倒是长公主当年还为这事儿暗地里抱过不平,觉得清宁侯府这一家是越来越不成了,半点规矩与脸皮也没有。
这些年来,清宁侯府有意巴结,逢年过节,祁知年都会往清宁侯府去,与几位舅舅、表兄弟们关系还不错,外祖清宁侯对他多有关照,有点什么总不会忘记他。
在祁知年心目中,外祖父对他再好不过了,方才是一时慌乱没想得起来。
眼下有了出路,祁知年也不禁面露喜色,姜七娘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他蹲下身,叫范嬷嬷将娘亲放到他背上,背着就往清宁侯府走。
他从没干过体力活,背着个大活人,哪怕轻得很,也是走得踉踉跄跄,范嬷嬷在一边扶着,看着这一大一小都很心疼。
祁知年咬咬牙,想着很快就能得救,到底是坚持背着娘亲从巷中出来。
清宁侯府离此处倒不是很远,城中的贵族大多都住在同一个地段。
绕过一个路口,他们就看到清宁侯府的后门。
此时也顾不得是正门、后门,范嬷嬷立即跑上前去叩门,叩了两声,就有人来开门,往常瞧见他们都折着腰的人,这会儿瞄了他们一眼,动也没动,只不耐烦地问了声:“干什么的这是?”
范嬷嬷心中着急,没在意,只是笑道:“我是范嬷嬷!你是老刘家的二小子吧?我们家七娘子和小郎君——”
“去去去!!少攀关系!”那小子却是凶恶非常,“哪里来打秋风的七娘子和小郎君?!我们清宁侯府可是只有六位姑奶奶!!快一边去!”
范嬷嬷面色大变,那小子直接从门中出来,伸手就要推范嬷嬷:“快滚!”
祁知年身上还背着姜七娘,直喘着气,瞧见这一幕,心中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也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范嬷嬷却被那小子推了个踉跄倒在地,范嬷嬷爬起来就要往门里跑,口中喊道:“让我去见老侯爷!你们反了天了!七娘子若是和小郎君有哪里不好,你们拿什么来赔!让我去见老侯爷!老侯爷!老侯爷!”
那小子没拦住,范嬷嬷直冲进门里,却又撞到一人身上,她抬头一看,是清宁侯世子夫人,也就是姜七娘嫂子身边的大丫鬟,她得救一般,立即拉住那人的手:“好姑娘!!快告诉夫人,我们七娘子和小郎君回来了!!”又愤愤地指那小子,“这小子竟敢拦着咱们小郎君不让进,非得让夫人好好治他们的罪!!”
那姑娘“噗嗤”一笑,身边的两个婆子已经上前将范嬷嬷给架了起来,范嬷嬷这才知道大不妙,挣扎时,那姑娘已经居高临下地带着几个小丫鬟走到门外,站在台阶上,看着台阶下狼狈的祁知年与姜七娘。
她“哼”了声,面上在笑,口气也是软软的,说出来的话直往人心口上戳:“七娘子?咱们清宁侯府可出不来这种与人私通的下作人来,小郎君?哦哟,现如今,与人私通生下的私孩子都能称小郎君了呀?”
祁知年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哪怕是今日长公主气成那样,也没人说这样难听的话。
他浑身发抖,差点背不住身后的姜七娘。
范嬷嬷听了这话,发疯一般甩掉架住她的人,扑上去就要去撞那丫头。
“哎哟哟,可吓死我了。”那丫鬟拍拍心口,又往后退一步,范嬷嬷再度被人抓住,再挣扎时,那些人手猛地一松,范嬷嬷直接从台阶滚下去,直直撞到颤抖的祁知年身上,他一个趔趄,背后的姜七娘落在地,祁知年慌忙去扶,姜七娘悠悠转醒。
还不待说上句话,一旁又有辆甚是华丽的马车驶来,车旁跟着侍女与侍卫,架势十足。
先前还张狂的大丫鬟立马走下台阶,快步走到那刚刚停下的马车前,跪下行礼:“奴婢拜见侧妃娘娘!”
姜七娘刚好听到这句,他们三人一同回头。
一位打扮华贵的美妇人从马车下来,身边还跟着个精致玲珑的小娘子。
“奴婢拜见郡主!”那丫鬟再磕个头,笑道,“今早夫人用早膳时,还说呢,好在快要过年了,能进宫拜见娘娘与郡主,夫人想娘娘、郡主想得很呢。”
那美妇人正是姜七娘的三姐,现如今的太子侧妃姜三娘,小娘子是她的女儿,静平郡主。
姜三娘掩袖笑了笑:“嫂嫂总是惦记着我。”说罢,缓缓踱步走到姜七娘面前,明明是往下看,下巴却是微抬,满身傲慢。
姜七娘从来害怕这个嫡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祁知年抱紧她。
姜三娘尚未开口,静平郡主满脸嫌弃,直接道:“真是晦气!一出门就碰到这样下贱的玩意儿!”说着,就对祁知年翻了个白眼。
“静平!慎言!”姜三娘怒斥,面上却没有真正生气的样子,她笑盈盈地对姜七娘道,“七妹妹,事情我都知道了,唉……当年那事儿,也实属意外,姐姐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你放心,长公主那边我一定想法子帮你说两句好话。
“姐姐也知道你难办,只是啊,现如今京里都传遍了,清宁侯府,你实在是回不得了,否则不是给咱们家蒙羞么?这样,我这里有点银两,你们先找个地方安顿,回头我安抚好父亲与哥哥,再去叫人接你回来,你待如何?”
姜七娘鼓起勇气,嗫嚅:“我,我要见父亲……”
姜三娘眼中全是刀,口中声音却是更温柔:“傻妹妹,父亲与兄长都生气呢,这档口你找上门去,岂不是令他们为难?你听三姐的,姐姐一定会帮你。”
姜七娘还待再说,静平郡主更不耐烦:“母妃,我冷得很!快进去!”
姜三娘朝身边侍女示意,便有侍女上前来递上银袋子,瘪瘪的,口中还道:“七娘子,这可是我们娘娘的心意呢,您好好拿着。”
话虽如此,不待人去接,她就松手,钱袋子直接掉到地上,连个响声都听不着,可想而知里头到底有多少银两。
身边的人全笑了,就连姜三娘也掩口笑得温婉。
静平郡主更是冷哼:“脸都被你们丢尽了!狗还知道羞呢!还敢来外祖家!”
姜七娘一口气没上来,再度昏死过去,范嬷嬷敢怒不敢言,那可是太子侧妃,他们如今哪还能得罪?只能紧紧抱住姜七娘,祁知年小脸雪白,手撑着雪面站起来,没有看那钱袋子一眼,直接蹲下身:“嬷嬷,将娘亲放到我身上。”
他们冷眼看着。
范嬷嬷回头看了眼侯府后门,知道这门是再也进不去了,她咬咬牙,将姜七娘放到祁知年的背上,祁知年鼓足劲,背着娘亲起身,没有回头,亦没有多看人一眼,背上姜七娘直接走了。
“这孩子,唉,气性太大,可不好啊……”姜三娘温柔感慨,手指缓缓抚摸袖口上镶着的银鼠毛。
“我呸!”范嬷嬷到底忍不住,回头啐了一口。
有侍女要冲上去教训她,姜三娘伸手阻止,看着那三人,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心中多年来的郁气终是散去。
当年,若不是姜七娘做出那样的事来,太子那样喜欢她,她是该做太子正妃的!
正是因为此事,皇后娘娘说清宁侯府门风不正,她只能做个侧妃!侧妃也是妾!
她低声道:“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接济他们!谁也不许把他们上门来过的事儿告诉父亲!若要叫我知道谁敢,定要治他死罪!”
“是!”
祁知年体力有限,完全是撑着口气蹒跚在雪地上。
范嬷嬷还在骂:“烂心烂肺的东西!娘子小的时候在家就没少受她磋磨!当年花园子里的那事儿,就是她姜三娘干的!她嫉妒我们姑娘比她生得美,她给我们姑娘下药,她——”
说到一半,想到祁知年还是个孩子,她又住口,小心地看了眼祁知年,问道:“小郎君,咱们这下可如何是好……”她摸摸头上,“我这里还有根银簪可以当,能换些银两。”
经过方才的事,祁知年反倒渐渐冷静下来。
他想了想,说道:“我头上的玉冠与这身衣裳,应当也能当些银子,拿到银子后,咱们去客栈住几日,先给娘亲治病,娘亲病好后,我们,我们便离开京都……”
范嬷嬷一吓,小声问:“咱,咱们,真要离开京都?”
昨日还是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今日已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短短一个时辰,祁知年已尝遍世间个中滋味,他也会苦笑了,无奈道:“离开这里,我们才有日子过。”
“可,可——小郎君您还要考童生试,您——”
“嬷嬷,再没有这些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小郎君。”祁知年说得非常冷静,冷静中又有落寞,他自小便期盼有朝一日能够高中,无论寒暑,整日苦读,只希望祁淮能看自己哪怕一眼,哪料老天给他开这样的玩笑。
范嬷嬷心中一噎,落下泪来。
林姑姑听着侍卫的回话,蹙起眉头:“他当真这么说?”
“是。”
林姑姑看向窗外大雪,再叹气,这位小郎君往日里是有多娇惯,她也是亲眼所见,十六岁的生辰还没有过,还是个孩子,如今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侍卫见她没有话,正要转身离去,里头长公主叫他们进去。
他们以为长公主要怪罪,低头不敢说话,长公主觑他们一眼,冷声道:“得了,我知道,你一定瞒着我派人去跟着了,如何?他们母子可是老实滚了?”
林姑姑想了想,实话实说,将先前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
长公主冷笑:“清宁侯府果然上不得台面!还有姜家出的那个侧妃,那副做作模样,也就太子那个蠢货瞧得上!”
她身份尊贵,敢直接骂太子和侧妃,林姑姑他们可是一个字儿都不敢说,低头默不作声。
长公主起身,烦躁地来回走来走去。
人在跟前生厌,真把人赶走了,却也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尤其她眼前不时闪过祁知年的那双水水润润的眼睛,又听得祁知年说得那番话,更是酸涩,到底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姜七娘该死,祁知年实是没什么错的,孩子到底无辜。
她烦得转身坐下,打定主意,吩咐道:“你去安排,好歹给个地方住,别大冬天的死了人,省得老天爷把错归到咱们身上!快过年了,就当是给淮儿积德。”
林姑姑心中一喜,口中连声道:“我们殿下再仁慈不过。”
“得了,外头冷成这样,快去办吧!”
林姑姑转身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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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都会好起来哒~
第06章 谋生
祁知年暂时没法脱去身上的衣裳,先除了玉冠给范嬷嬷,范嬷嬷拿去当铺,他用的东西自来都是顶好的,玉冠料好,但他们急着用钱,且范嬷嬷也不是伶俐人,不懂行情,被人一眼看穿,直接给骗了,本该五百两的东西,总共当了五十两。
祁知年不知道五十两是算多还是算少,走进家他瞧着不错的客栈,问了问价,住一晚是一两,他就觉得挺便宜。
他压根不知,这家客栈是京都里最好的一家,住一晚足够旁的店里住至少半个月。
正要付银子时,一旁走来个中年妇人,搭话道:“小公子可是外地来京都治病的?”
祁知年回眸看她,见她面善,便朝她笑了笑。
妇人索性引着他们往角落走去,低声道:“我瞧这位娘子的病症恐怕要治许久,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的是,小公子何必住这贵死人的客栈呢!”
祁知年不解地反问了句:“这很贵?”
“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些客栈骗的就是您这样单纯纯人的银子呢!”
范嬷嬷立即道:“这位娘子有话可直说!”
那位娘子自是林姑姑派来的人,自称中人,左说右说,不过几句,就把这一老一小给忽悠住了,直接带着他们往城郊附近的一排清静民宅走去,还替他们叫了轿子专门抬昏迷不醒的姜七娘。
到得地方一看,宅子虽小却整洁,邻里也俱是老实本分之人,再一问,租金一个月不过二两银子,祁知年大吃一惊,再没想到还有这样便宜的地方,当然是立即租下,迅速与那妇人下契,将人送走后,他还连声道谢。
妇人回去报给林姑姑知道,林姑姑再叹气:“这么样的个人儿,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子心眼也无,那个范嬷嬷也是个没脑子的,姜七娘就更别提了!这叫人如何放得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