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子卿挑了挑眉,倒是没有揪着不放,顺着便点了点头:“姑姑说她早就留意了,不过二哥他自己好像并不上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人,问他又不说,随缘吧。”
赵祯闻言点了点头,便没在这事上多说。
马车经过顺安街时,尤子卿想到什么,忽然撩起帘子看了一眼。
赵祯也跟着转头去看。
“去那边走走吧。”尤子卿伸手指了个方向。
“好。”赵祯瞧着,目光微闪,却没有拒绝,转头冲外头喊道:“停车!”
马车在路边停下,两人步行转过胡同,在一片空地停下了脚步。
这一片现在看着什么也没有,然而在前世,却是尤子卿最后葬身的地方。
尤子卿曾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里,然而今日心血来潮过来却发现,心境比预想的平和。
没有富丽堂皇如囚笼的摄政王府,没有火烧过后的废墟腐败,有的不过是寻常之景。
“子卿?”赵祯伸手握住尤子卿的手:“看着这天怕是要下雪,咱们回宫吧?”
“嗯。”尤子卿跟着赵祯转身,再没回头看身后一眼:“这片地方不错,荒着可惜,不如建一座瞻星楼吧。”
“你决定就好。”赵祯看着尤子卿,忽然没忍住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抱住,吻了吻他鬓角,哑声道:“都过去了。”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掉在鼻尖沁凉入心,尤子卿抬头望着,半晌勾起嘴角,很轻的应了一声:“嗯。”
都过去了。
这句话赵祯不止说过一次,然而两人却知道。这一次,是真正的过去了。
他们终于斩断与前世的所有联系,在这漫天飞雪中,他们相拥重生,余生漫漫,唯有彼此相伴。
没有谁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因他们的余生,入轮回。
第244章 番外:一脚踹出个小冤家(1)
尤子卿被接进妱沁宫已经小半个月,然而连日来的雨稀稀拉拉下着,就是没个停的时候。
正是四五岁好动的年纪,哪里呆得住,眼见着雨水变小了许多,当即翻了个身,撅着圆滚滚的屁屁,哧溜从高榻上滑了下来。
结果没站稳,啪地摔坐在地上。
懵懵地爬起来,左右瞅了瞅,见没人注意,反手揉着小屁屁就跑了出去。
尤子卿进宫那日就瞧见了,妱沁宫附近有片竹林,跟之前大哥带他和二哥去挖竹鼠的那片竹林差不多。
这宫里规矩多甚是无聊,也就那一片竹林还有点意思,下了这么多天的雨泥土松软,正好方便挖洞找竹鼠。
尤子卿是偷偷跑出来的,没有找宫人要铲子,手里就带了一把小匕首,那还是之前从大哥那顺来防身的。
掂了掂手上的匕首,估摸着应该没问题,撒丫着小短腿就朝那片竹林跑了过去。
凭着经验,选了丛竹子蹲下,拔出匕首就吭哧吭哧挖,不出一会儿,就糊满了一手泥。
远处,刚带着弟弟们干了一场架的小皇子背着手,跟斗胜的公鸡似的昂首阔步好不神气。
然而人都走过去了,眼角余光忽然瞄到摸小身影,又后仰侧撇着脑袋倒走着退了回来,一眼就瞧见个小家伙撅着个圆滚滚肉乎乎的小屁屁在那吭哧吭哧的挖土。
赵祯认得这小子,是正得圣宠的那惠嫔娘娘的侄子,尤家那个老三,长得肉乎乎白嫩嫩跟白面馒头似的,特别漂亮的一个小家伙。
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尤子卿?
瞧着那肉乎乎的小屁屁,只觉得跟个毛绒团子似的。
赵祯越看越好玩儿,没忍住悄悄走过去抓了一把,再踹了一脚,小孩儿扑通就砸进了坑里。
闷了一下像是才回过神,哇地就大哭了起来。
“哎,你,你别哭啊,我就跟你闹着玩儿呢,都没用力,哪知道你没蹲稳就扑下去了。”
赵祯见小孩儿哭了吓一跳,一边奶声奶气解释着,跳进坑里就把小孩儿抱了起来,看着小孩糊了一脸的泥都懵了:“你,你没事吧,我真不是故……”
话没说完,就被发狠地小崽子跳起来撞着扑倒在地。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骑在腰上低头一口狠狠咬住了下巴。
“哎哟!”赵祯疼得惨叫一声,使劲推搡趴在身上的尤子卿:“起开起开,你小子属狗的啊?!撒嘴啊啊啊!”
小皇子的惨叫声,很快引来一批宫人,见大皇子正被尤家小子扑坑里咬,顿时给吓得不行,当即过去把两孩子给分开。
然而尤子卿别看人小小一只,牙口却好得很,咬住就不撒嘴,险些给撕下块肉来。
宫人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两孩子拉开。
就这么会儿功夫,赵祯脸上身上不仅糊满了泥,下巴还一圈血肉模糊,也疼直扁嘴,咬牙忍着才没丢人的掉金豆子。
胡常跟皇后宫里的嬷嬷闻讯赶来瞧见给吓得腿软,那嬷嬷更是直接黑了脸,转头就开始训斥起尤子卿来。
“尤小公子好生无礼,不敬皇子已是大罪,居然还把我们大皇子给咬成这样……”
“哎哎哎,嬷嬷嬷!”眼看尤子卿咬着下唇眼泪汪汪,赵祯忙把人拉到身后:“咱俩闹着玩儿呢,子卿弟弟小不经吓,你别吓着他!”
说完不等嬷嬷反应,拉起她就跑。
“嬷嬷我这身上脏死了,我要洗澡我们快走吧!”
深知赵祯性子的嬷嬷很是无奈,警告的瞪了尤子卿一眼,便任由赵祯拉着跑了。
赵祯跑出老远回头冲尤子卿讨好的眨眼睛,却发现小孩儿面无表情目光冷冷的看着他。
赵祯却没有被那目光震慑到,反而是那含着眼泪泡的眼睛深入人心,让他牢牢记在了心里。
还想着第二天去找小孩儿玩儿,顺便带自己心爱的小木马去道歉,结果过去却被告知小孩儿出宫回家了。
赵祯很是失落,本想着等下次尤子卿进宫一定要好好给他道歉,不想这一等,再见就是两年多。
此时赵祯已经不单单是大皇子,而是新鲜出炉的太子。
知道尤子卿会进宫做伴读,赵祯很是兴奋,激动得一个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更是起了个大早。
梳洗完连早膳都没用,就直奔勤政殿跑去。
胡常眼瞧着小主子跑得跟扑棱蛾子似的,生怕给摔了,忙追了出去:“哎哟殿下,您慢着些,当心摔着!”
赵祯没听他的,撒丫子扑棱进勤政殿,一眼就瞧见站在人堆里好看到发光的尤子卿。
七岁的小孩儿早就不是当初的小肉团子,瘦了不少,个头也拔高了许多,足足比同龄人高出小半个头,脸其实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几乎找不出当初肉乎乎时的影子,但赵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嗯,很简单,一堆小屁孩儿里,就他身板挺拔,俊秀涓涓,最好看最漂亮!
赵祯抻了抻衣裳,下意识跟着挺起胸脯,经过尤子卿身边时,竟莫名有些紧张。
就因为紧张,赵祯给皇帝下跪请安时,还歪了一下,差点摔了,好悬给稳了回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看着儿子那没个正形的样子就头疼,忍不住训斥了句:“身为太子,当以稳重大体为表率,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父皇训的是,儿臣知错了。”被皇帝一斥,赵祯热乎乎的脑浆可算是降温了,规规矩矩叩首认错。
皇帝摇了摇头:“起来吧,看看这些孩子,你想让谁做你伴读,自己挑一个。”
赵祯二话不说,爬起来直接就走向尤子卿,然而去拉尤子卿的手,却被对方避开了。
不仅如此,还不动声色把另一个轻轻一撞,推了赵祯满怀。
赵祯:“……”
“大司农家的小孙子?”皇帝其实钟意的是忠义侯之子尤子卿,除了家世,这孩子看着也跟其他人不同,见赵祯选了大司农孙子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尊重他的选择,含笑点点头:“成,就是他了。”
赵祯一脸懵逼震惊的看着尤子卿。
尤子卿却没看他,而是转眸看向一边的六皇子赵戟,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赵祯:“……”
最终,赵祯眼睁睁看着尤子卿站到赵戟身边,成了别人的伴读,心里委屈得泪流成河。
第245章 番外:一脚踹出个小冤家(2)
酷暑炎炎,屋里往外瞧着,大地都像是被烤出了一层白烟,视线里如波纹轻荡,似乎连树木房舍都扭曲了几分。
屋里放着好几个冰盆,依旧热得要死。
大家的情绪也变得躁动起来。
偌大个上书房,没几个认真读书的,都围着太子赵祯询问皇帝行宫避暑的事。
只有尤子卿始终坐在赵戟旁边看书,两人时不时凑一块儿嘀嘀咕咕。
赵祯被大家围着,本来还挺膨胀,一看尤子卿,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便慢慢收了起来,心里有种说不上的失落。
再看那些围着自己七嘴八舌阿谀奉承的人,突然就一阵烦躁,扒开人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就是踹了一下吗?
又不是没报复,下巴都差点给咬掉了也该扯平了吧?
还耿耿于怀,也,也太记仇了!
算了,看在你长得好看,本太子就勉为其难,再给你次做朋友的机会好了!
明日休沐,今儿下课尤子卿就会出宫回家,是个机会!
打定主意,赵祯下课后谁也没带,一阵风似的就跑去了尤子卿出宫时必经的那条路上守株待兔。
未免尤子卿老远瞧见绕道走,赵祯还特地蹲到花圃后面躲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听到尤子卿的声音,赵祯一喜,忙跑了出去,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尤子卿捧着赵戟肉包子脸一通揉,甚至不顾那小家伙的躲闪响亮的吧唧亲了一口。
这区别对待,看得赵祯嘴一瘪,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然而这还没完。
只见尤子卿捧着赵戟的脸直呼:“好可爱啊,六皇子脸肉嘟嘟白嫩嫩真是太可爱了,怎么就这么可爱啊?”
说着,吧唧吧唧又亲了好几口,直亲的赵戟小脸皱成一团。
赵祯气得冲过去拉开赵戟,身板一挺站到尤子卿面前:“我也肉嘟嘟的很可爱,只要,只要你答应跟我做朋友,我就给你亲!”
然而赵祯的这番话,却只得来尤子卿厌恶的白眼,拉上赵戟就走,走之前还狠狠踩了赵祯脚背一脚。
赵祯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委屈的,眼泪花儿差点掉出来,瞪着两人背影气呼呼喊:“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喜欢跟我做朋友,我还不要了呢!”
自那之后,赵祯开始单方面跟尤子卿较劲,连带着他的态度影响了其他要好的小伙伴,大家都有意无意孤立起尤子卿和赵戟两人来。
原本以为这样尤子卿就该找自己服软了,结果人家压根儿不在乎。
于是赵祯更气了,以至于决定趁着去行宫避暑期间给尤子卿一个教训。
知道尤子卿习惯晚上没什么人的时候去汤池沐浴,赵祯便让宫人给弄了面糊团子,揣着弹弓摸了过去。
眼看着尤子卿脱了衣裳正要下水,赵祯眼眸一眯,捏了捏面糊团子,套到弹弓上,瞄准他屁股啪地就一弹弓弹了出去。
准头十足,正中目标。
几乎是面糊打到尤子卿的瞬间,他就疼得惯性往前一扑,整个人栽进了池子里。
池上,是恶作剧得逞叉腰大笑的赵祯。
尤子卿从水里站起来抹了把脸,衣服都没穿,爬上岸冲过去就将赵祯扑倒扭打起来。
那小拳头挥得一点不含糊,招招往肉最多最疼的地方打。
赵祯自然是要反抗,结果却被尤子卿压制性的骑在身上,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不能光明正大的赢,那就靠……
一把抄过去,赵祯嘲笑道:“哎呦呦,尤子卿的小豆苗咯!”
尤子卿双手一护:“你,你卑鄙无耻!”
“哼!”赵祯略略略:“我就喊,小豆苗小豆苗豆苗芽哈哈哈嗷!你跟我做朋友,你跟我做朋友我就不这么喊……嗷!”
就这欠的,别说做朋友,尤子卿不打死他,都是看他身份尊贵惹不起。
之后更是划归死对头,回去就在学堂上设计陷害了赵祯,以受赵祯吩咐的名义整蛊了讲课的学士,害他落了一顿板子。
原本那板子有尤子卿一份,却被赵祯扛了下来。
赵祯母鸡护崽子似的将尤子卿拉到身后,跟学士硬刚:“既然是孤怂恿他干的,就该孤来领罚,二十板子,孤来受了!”
眼看着赵祯趴在长凳上打板子,屁股上都是血,尤子卿眸光闪了闪,咬着下唇忽然就有些后悔起来。
也是第一次,主动走向赵祯,很轻的说了声:“对不起。”
赵祯笑了笑,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晕了过去。
……
青葱岁月转眼即过,一晃眼,当年的小豆丁已经长成了翩翩小少年。
正是少年怀春的年纪,尤其对某些大人意趣充满了好奇。
尤子卿便是抓住了人性的这点,开始借春宫什锦图册来合群,以此帮赵戟拉拢人缘。
是以,他每日都会偷偷带上春宫什锦图册去上书房。
为了不被学士发现,不是给夹论语里,就是给夹道德经里。
而除了给别的皇子伴读分享,他也会特意翻到龙阳篇给赵戟看,目的就是为了试探。
尤子卿喜欢赵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憋在心里害怕被对方发现,却又期待对方和自己一样,所以总会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想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