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眯着眼睛,不再说话。
“父皇……”
皇帝理都没理赵祯,只看着尤子卿道:“如此才能,屈居后宅确实可惜,依朕看,刑部比户部适合你。”
顿了顿问道:“尤子卿,朕再问你一次,你可后悔?”
虽然不知道皇帝用意,但尤子卿还是道:“回皇上,子卿不后悔。”
皇帝便没再多说,挥手让两人退下了。
两人从御书房出来,尤子卿瞥了眼躲在花圃后鬼鬼祟祟的小太监,给赵祯交换了个眼色。
“是父皇宫里的人。”赵祯比了个口型。
尤子卿了然,懊恼地叹了口气:“书信的事怪我,这么重要的事本不该忘的,当时只以为他临走还不忘离间咱们,一气之下就给烧了,没想到居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竟是在这等着我呢,说不定还会连累殿下。
“嗯。”赵祯拍拍尤子卿肩膀:“是非曲直一查便知,父皇他明察秋毫,定不会冤枉了你。”
尤子卿又瞄了一眼,压低声音:“走了。”
赵祯脸色微沉。
尤子卿倒是习以为常。
两人直奔宫门,然而没走多远,就被拦住了。拦住两人的小太监还眼熟,正是上次诓尤子卿去赵祯宫殿那个。
尤子卿看着就笑了,转头戏谑地朝赵祯挑了挑眉。
赵祯被看得不太自在,握拳掩唇尬咳了两声。
小太监倒是失忆了似的,面不改色的恭敬道:“惠嫔娘娘听闻尤小公子进宫,心里挂念,便想见见,吩咐奴才来请公子过去。”
“姑姑要见我?”想到惠嫔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突然让人叫自己过去,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尤子卿没有犹豫,点头便应了下来:“正好有段日子未见,我也很想姑姑,公公带路吧。”
尤子卿说罢看向赵祯。
赵祯道:“我与你一块儿去。”
尤子卿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当即转道,跟着那小太监朝妱沁宫而去。
尤子卿已经很久没来过妱沁宫了,一切却还和当年一样,没有多少变化,但最为熟悉的,却是不远处那一片湘妃竹。
看到竹子的瞬间,两人的记忆都不约而同被拉回到了童年初遇那一天,片刻失神,随即相视而笑。
“殿下小时候可真欠。”尤子卿吐槽。
赵祯握了握尤子卿的手:“那是你太可爱。”
“可爱你就欺负,什么毛病。”尤子卿没好气。
“就是可爱才要欺负。”赵祯凑到尤子卿耳边,低沉的声音平添几分意味深长的暧昧。
说话间,便到了妱沁宫。
惠嫔没等两人进门,便主动迎了出来。上下打量尤子卿一眼,美眸满是笑意。
“高了,比以前多了些硬朗,不过还是很漂亮。”惠嫔拉着尤子卿,连连点头。
尤子卿囧:“姑姑,您说侄子俊就行了,怎么能说漂亮呢?侄子是男子,说漂亮多奇怪啊?”
“男子怎么就不能漂亮了?”惠嫔一边拉着人往里走,一边嗔怪道:“我们家子卿就是长得漂亮,不信问宁王殿下。”
赵祯忍笑点头:“是很漂亮。”
尤子卿瞪了跟着起哄的赵祯一眼,刚收回视线,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跑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惠嫔女儿,芙月公主。
“子卿表哥!”芙月公主停下来看看尤子卿,又看看赵祯:“母妃说的没错,子卿表哥果然是最好看的!”
惠嫔揉了揉女儿的头:“还有你大皇兄呢。”
“嗯!”芙月公主冲赵祯福身形了个礼:“月儿见过大皇兄!”
赵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妹,习惯了兄弟姐妹之间的勾心斗角,乍然看着这么个单纯可爱的,竟颇有些不适应。
“月儿乖。”赵祯身上也没什么可以充当见面礼的东西,便干脆扯下玉佩递了过去:“给,大哥给你的见面礼。”
芙月大大方方接了过去:“谢谢大哥!”
惠嫔看在眼里,与尤子卿相视一笑,伸手牵上芙月,便带着两人进了殿。
“之前听说你身体不好,姑姑这心里很不踏实,早就想见见了,只是你如今长大了,频繁往来后宫容易招惹麻烦,这才按捺着没有叫你过来。”
到了殿里,惠嫔拉着尤子卿坐下,心疼道:“瘦了,气色也不太好。”
“其实还好。”尤子卿看了眼被芙月拉着大哥长大哥短的赵祯一眼:“姑姑特地叫子卿过来,可是有事?”
“也没什么事。”惠嫔道:“这不是听说了玉琼的事么,家里可有埋怨你?”
尤子卿垂眸。
惠嫔叹了口气:“玉琼这丫头,真是糊涂,倒是委屈你了。”
尤子卿摇头。
惠嫔道:“这事你做的对,回头姑姑找你爹说说。”
顿了顿又道:“至于你大哥,玉琼毕竟是他亲妹子,落到如今这田地,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我明白。”尤子卿打断惠嫔:“我没后悔这么做,但也理解大哥的立场和难处,我没怪他。”
“好孩子。”惠嫔摸了摸尤子卿的头:“宁王倒是跟六皇子不一样。”
提到赵祯,尤子卿本来低落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殿下很好。”尤子卿看向赵祯,眉梢眼角都尽染温柔。
赵祯时不时看向尤子卿时,那眼里的爱意更是毫不掩饰。
惠嫔瞧着,心里却并未踏实多少。
毕竟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男女之间尚且如此,何况两个男人,仅靠感情维系,终于还是不太有保障。
可尤家同意,皇帝也已经赐了婚,再怎么担忧,也轮不到她说什么,别说赵祯还在呢,也不是说体己话的时候,便把那份隐忧给咽了回去。
“你呀。”惠嫔摸了摸尤子卿的脸,叹了口气。
尤子卿看着惠嫔,忽然转了话题:“姑姑看着,好像有心事?”
“听说前几年远嫁和亲的昭阳公主,去世了。”惠嫔看向芙月:“月儿虚岁十一,再过几年,就长大了,姑姑别无所求,只希望她将来能找个真心疼爱她的驸马,一生顺遂。”
尤子卿品出了其中意味,看了赵祯一眼。
惠嫔却没再深说,起身去把桌上的食盒提了过来:“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蜂蜜桂花糕,知道你会过来,就让人给准备了些,拿着路上吃吧。”
第164章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多谢姑姑。”尤子卿接过食盒,聪明的没有多呆:“时候不早,我们就先出宫了,改日有机会,再来看望姑姑。”
从妱沁宫出来,尤子卿没有说话。
赵祯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尤子卿摇头。
赵祯看了尤子卿一眼,没有再问,拉着他径自朝宫门走去。
直到上了马车,尤子卿才将食盒打开,看着里面的桂花糕若有所思。
赵祯见他望着糕点出神,想了想问道:“可是你姑姑说了什么?”
“嗯。”尤子卿这次没再瞒着,他看向赵祯:“姑姑提到了和亲的昭阳公主。”
尤子卿一想就明白了:“芙月虚岁十一,离及笄没几年了。”
“是啊。”尤子卿道:“姑姑说,希望芙月公主将来能找个疼她爱他的驸马,一生顺遂。”
“你姑姑虽然圣宠不在,但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安稳养大芙月,可见非一般女子能比。”赵祯道:“能与她联手,再好不过……她原本没必要蹚这浑水,只是一直保持低调,安享晚年没有问题。”
“为母则刚。”尤子卿叹道:“姑姑这些年过得苦,若非有芙月公主,指不定什么光景,芙月公主,就是她的命。”
赵祯点头,心里却对惠嫔很是敬佩:“惠嫔是个好母妃好姑姑。”
明明可以仗着尤子卿跟自己这层关系相求,却没有,反而以自身价值筹码等价换之,即以自身能力护了女儿周全铺好后路,还不欠人情不让尤子卿为难。
便是男子都未必能如此通透,何况一个深宫女子。
不仅自身通透,教导出的女儿也活泼聪明,可爱知礼。
赵祯笑了笑:“芙月很可爱,只要有我在,我定护他一世无忧。”
见尤子卿看过来,他拉着尤子卿的手道:“她不仅是你表妹,还是我妹妹。”
尤子卿感激道:“谢谢殿下。”
话音刚落,就被赵祯掐住了下巴。
“说什么呢,嗯?”赵祯在尤子卿唇上亲了一口:“马上把话收回去,不然我可是要惩罚你了。”
尤子卿一愣,忽然就笑了:“那你惩罚我吧。”
主动坐到赵祯怀里,故意重心下沉蹭了蹭:“现在好了么?”
“好没好你自己感觉不到么?”赵祯扣住尤子卿的腰,双眸深幽:“惩罚你绰绰有余,不过你确定要让我在这惩罚你?”
尤子卿抱着赵祯脖子憋笑憋的直抖。
赵祯啪地一巴掌拍尤子卿臀上:“又故意使坏呢!”
“没有。”尤子卿清了清嗓子:“我还想跟殿下去城西别庄,从庑廊到木屋,再到房顶,这马车一路过去可不近,担心殿下到时候,心有余力不足。”
“无妨。”赵祯扣住尤子卿后脑吻起来:“有玉势呢,咱们先辅助开路,玉走前锋,温暖的,随后就到。”
尤子卿:“!!”
忘记还带着那玩意儿了!
想到赵祯所谓的辅助开路,尤子卿就头皮发麻,面色一僵就想逃。
赵祯哪能让他如意,再说,马车就这么大,能逃到哪里去。
等马车停到别庄门口时,尤子卿坚持要自己下车,结果腿都是抖的。
“还行吗?”赵祯伸手扶住尤子卿,瞧着他打抖的腿憋笑憋得差点内伤。
“不行了不行了!”尤子卿气若游丝:“殿下,咱们回去吧,真不行了!”
“不要庑廊到木屋到房顶啦?”赵祯笑看着尤子卿在那装。
“不要了。”尤子卿眼泪巴巴的:“哥,我错了,我再也不……”
话没说完,就被赵祯一把抱了起来。
尤子卿惊呆了,一脸看衣冠禽兽的惊悚表情瞪着赵祯。
被放到当初那条长椅上时,抱着赵祯就委屈哭了:“要死了要死了,再来真的要死人了,哥,哥我求你了,你就饶过我吧,我不是你的大宝贝儿吗?你忍心让我死去活来吗?”
“还演呢?”赵祯捏着尤子卿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继续……你越是演,我越不想放过你,小狐狸。”
尤子卿:“……”
“嗯?”赵祯戏谑挑眉:“不闹了?”
尤子卿摇头,端得是一本正经:“我是个正经人。”
赵祯扶额:“我现在确定,你是真缓过来了,都开始皮了。”
“那你现在愿意放过我了吗?”尤子卿继续一本正经的问道。
赵祯屈指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二话不说,抱起来就朝老树走去,却没有上木屋,而是直接上了房顶。
尤子卿懵了,震惊地看着赵祯:“庑廊木屋已经都不能满足你了吗?居然直接上房顶……”
“不想被收拾,就老实点。”赵祯把人箍在怀里,咬牙切齿地捧着脸一通揉,半晌放开亲了一口:“今晚不回去了,咱们在这看星星,然后就在木屋歇吧。”
尤子卿:“??”
居然只是来看星星?
“你这是什么表情?”赵祯挑眉:“怎么?我放过你你好像很遗憾?”
“不是。”尤子卿矢口否认,假正经地咳了一声:“我就是遗憾,屋顶看星星,怎么能没有酒呢?”
赵祯没有多想,闻言便道:“等着。”
“嗯?”尤子卿纳闷儿。
“我去给你拿酒。”深深看了尤子卿一眼,赵祯松开箍着他腰的手,纵身一跃下了屋顶。
赵祯一走,尤子卿脸上的表情就淡了下来,枕着胳膊翘着腿往后一趟,便望着天空发起呆来。
本以为闹腾了一番,应该已经忘了,然而当安静下来,尤子墨那些话以及侯府下人们异样的眼神却依旧清晰明了的跳出来。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没了当时的冲击,心里也说不上难过不难过,就是……挺空。
好像除了抓紧赵祯,他一无所有。
或许那方士说的对,他就是天煞孤星,即便重来一次改变了灭门命运,注定还是得渐行渐远。
其实,也挺好。
尤子卿想的入神,连赵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赵祯看了双眼放空的尤子卿一眼,叹了口气,没有打扰他,拍开酒坛喝了一口递过去。
尤子卿一句话没说,抓过酒坛就那么仰躺着灌下一大口。
“回来啦?”将酒坛递回给赵祯,尤子卿问道。
“嗯。”赵祯接过酒坛却没有喝。
尤子卿坐了起来:“祯哥。”
赵祯转头看向尤子卿精致的侧脸。
“你会一直陪我一起的,对吧?”尤子卿问道。
“对。”赵祯伸手将尤子卿揽到怀里:“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即便身死,我也会守在奈何桥,等着你。”
尤子卿笑了一声。
“笑什么?”赵祯看着他。
尤子卿道:“我记下了。”
赵祯摸了摸尤子卿的脸,把酒坛递过去:“喝酒么?”
“喝。”尤子卿抓过酒坛就灌起来。
赵祯任他一口接一口,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陪着,直到尤子卿醉倒在他怀里,他才抱着人去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