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重要职位竟和太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知萧祈知不知道。
还有,这位贴身侍女为什么要同自己说这些?
苏言风本能觉得太后跟萧祈并非一条心。这位贴身侍女年纪跟太后相仿,按礼该唤她声姑姑,想必侍奉太后多年。八成在试探自己。不可信。
苏言风继续装聋作哑,就是不说话。
到了寝宫,苏言风直接被领到太后就寝的屋子。看着倚在靠枕上的人,苏言风行礼问安:“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
苏言风直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太后虽然气色较上次见面好了些许,但从说话气力和声音上听,身子其实越来越虚。就像被蛀空的树,表现看不出什么,一阵风便能刮倒。不过徒有其表罢了。
这事自然瞒不过精通医术的苏言风。自古医毒不分家,苏言风虽醉心于捣鼓各种毒药,但医术也是一流。
只不过他现在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蛋,得装的像些才行:“太后的气色看着好多了。”
太后听完,脸上的笑立刻多了些:“哀家也觉得近日身子骨爽朗了不少。”
苏言风抿了口茶,以此来止住想要上翘的唇角。
看来太后被蒙在鼓里。太医院这么多太医,竟然没一人告诉她。
是真没发现,还是有人授意?
“太后受上天庇佑,定能长命百岁。”苏言风继续拍马屁。
太后身子不好,因此免了各宫行礼。现下突然传召,定是有事。不过苏言风也不急,品着好茶,静等对方开口。
等了一会,太后终于慢悠悠道:“你身上这件大氅是皇上的吧。”
不想身上疼,苏言风进屋一直没脱衣服,闻言坦然承认:“回太后,是的。”
反正萧祈专宠他已经传遍了前朝后宫,没什么好遮掩的。
“皇上倒是疼你。”太后不辨喜怒地说了句。
苏言风低头抿嘴笑,将羞涩和欣喜拿捏的恰到好处。
太后心中冷笑。圣宠面前,再光风霁月的人也会失了方向。
“皇上今年二十,膝下还无子嗣。你平日里要多劝劝。”
合着叫他来是要让他劝皇上雨露均沾。
苏言风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抵触。转而又想,萧祈做出专宠他的假象,定是不想被这种事烦扰。既如此,他必须要配合,方对得起一天三碗白米饭。
也不怕惹怒太后,小嘴叭叭的:“这话我同皇上说过,可皇上说后宫嫔妃皆不及我万一,只心悦于我。实在没办法。”
太后脸色倏地冷下来:“狐媚惑主还如此巧言令色,不觉得自己过分了些吗?!”
“太后言重了。狐媚惑主是万万不敢当的,不过后宫之中我最美是真的。”说完,还摸了摸自己脸,一副‘我怎么这么美’的架势。
苏言风一口一个“我怎样怎样,”称呼上已是大不敬,加上出言不逊,轻而易举便将太后惹怒。
“哀家看你是被圣宠冲昏了头。出去跪着!何时清醒了何时起来!”
苏言风听话地站起身,跪在院子里。
今日彻底得罪太后,往后能依靠的便只有萧祈了。不过与其在太后跟萧祈之间周旋摇摆,倒不如坚定果断选择其一。
选了萧祈,太后这边,敬得了一日敬不了两日,早晚得撕破脸。不如现在就撕,这样还能多赢些萧祈的信任。
苏言风跪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算盘打得啪啪响。
在宫中生活就好像下棋。每落一子,都要细细算计。不仅要算计眼前,还要盘算以后。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现在只希望来喜能快些去找萧祈。
然而事与愿违。两个时辰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怕露馅,苏言风没用内功护体,就硬生生熬着。外头天寒地冻,寒风呼啸,没一会便冻透了。衣服也变得冰冷刺骨,贴身身上,寒风一吹,叫人瑟瑟发抖。
苏言风被冻得脸色惨白,嘴唇都没了血色。却偏偏端的一副高洁模样。身形挺拔如松,纤细却极富韧性。神情坦然无畏。似乎再强烈的风雪都不能将他征服。
又跪了一个时辰,苏言风整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肆虐的寒风中,他听到了一串杂乱的脚步声。
以及一声高呵:“皇上驾到——!”
苏言风勾唇一笑,也不硬撑着了,身体脱力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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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被太后叫走一个时辰,来喜再也按捺不住,去正德殿找皇上。没等到殿门口,便被侍卫拦住。
来喜换上一张笑脸:“我是苏贵妃的贴身侍从,有要事求见皇上。”
“没有召见,任何人不得擅闯正德殿!”
碰巧这时候李忠盛经过,认出了来喜,走到跟前。来喜急忙道:“李公公,我有要事求见皇上,您能不能行行好,让我进去。”
李忠盛给侍卫使了个眼神,对方放下手。
“皇上召见大臣议事,任何人不得叨扰。”李忠盛压低声音,“若是惹怒皇上,不仅你我掉脑袋,还得连累苏贵妃。”
“可是……”来喜心中愈发急切,“我家公子已经被太后叫去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李忠盛一听,劝道:“苏贵妃待人和善,性子温良,许是太后喜欢,留下说话什么的,耽搁了时辰。你且放宽心,待皇上议完事,我就进去通报。”
擅闯是死罪。来喜不要这条命可以,万不能连累公子。点点头:“先谢过公公。”
来喜站在殿外,看着大臣们进进出出,似乎永远也结束不了。已经三个时辰了,若是公子被太后抓去用刑,受伤了,死了可怎么办!
他本来就爱乱想,又事关公子,更不能冷静了。
“啪——”
殿内依稀传来茶盏摔碎的声音,没过一会儿,一名大臣哆哆嗦嗦从里头出来。
来喜咬了咬唇,赶在殿门彻底关上前,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跑进去。跪在地上:“皇上,我家公子已经被太后叫去三个时辰了,求您救救他!”
萧祈看着不停磕头的来喜,脸色铁青。不知是被大臣气的,还是被来喜气的。
李忠盛也跑了进来,一时犯难:“皇上,这……”
“谁让你来的?”萧祈问。
“是奴才自己要来的。奴才怕太后为难我家公子。”来喜又磕了个头,“求皇上去看一眼。”
萧祈没再犹豫,径直朝门口走去。李忠盛本想备龙辇,看皇上脚下生风,遂闭上嘴,小跑跟在后头。
正德殿跟芳华殿有一段距离,萧祈用最快速度赶到,刚迈进去,就看到苏言风跪在地上,身体摇摇欲坠,像是一片残败的枯叶。
萧祈用了轻功,一个闪身,将他抱在怀里。怀中的人抖如筛糠,不停往他怀里钻。
萧祈幼时养过一只黑猫,名叫铃铛。太后知道后,命人将它捉住,乱棍打死。等萧祈找到时,铃铛浑身是伤,鼻子里全是血,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眼睁睁看着铃铛死在怀里。却不能找凶手理论。从那时起,萧祈便发誓,除非有能力保护,否则绝不青睐。
如今他坐上皇位,一呼百应,竟险些让铃铛的事再次上演。若他一直不来,怀里的人是不是就被活活冻死在这里。
萧祈第一次生出后怕的情绪。抱着苏言风的手,紧了又紧。
落入温暖宽阔的胸膛,苏言风仰起头,费力扯出一个笑:“皇上,你来了。”
这么久不来,还以为你不来了。
“朕来晚了。”萧祈脱下衣服裹住他,横抱起来。
转身要走,身后传来太后的声音:“皇帝,你不能带走他!”
萧祈转过去,望着那张脸,压住心头不停叫嚣的恨意,平静问:“不知他何错之有,母后要这么惩罚他。”
“善妒成性,不知礼法,目无尊长。这些还不够吗?!”
“够又如何。”萧祈冷笑一声,“朕惯的,这些便不是问题。”
说完,抱着苏言风大步离开。
苏言风窝在萧祈怀里,听到这话,心里一暖。原来被偏袒的感觉是这样的。
回到朝露殿,冯太医早早就候着了。检查完身体,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给开了些驱寒的药。
苏言风就着水服下,披着被子。眼眸凝着萧祈,目光澄澈:“谢谢皇上救臣,不然臣今天就要被冻死了。”
“还能说话,离死远着呢。”萧祈坐在床榻边,没好气道。
“阿嚏!”
“……不想生病就躺好!”
苏言风听话躺好,裹住自己,只露出脑袋,十分乖巧道:“皇上,臣躺好了。”
萧祈没理他:“李忠盛,将擅闯大殿的人带上来。”
苏言风一听,挣扎着要起身。萧祈甩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躺好,敢动一下,朕立刻杀了他。”
来喜进来,见公子没事,终于放心。跪在地上:“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知道擅闯大殿的后果吗?”萧祈淡淡问。
“死罪。”从被公子救下那天起,来喜就做好随时为公子而死的准备,“这事全是奴才一人所为,求皇上不要责怪苏贵妃。”
“既如此,领死去吧。”
苏言风哪还躺的住,翻身下床,跪在来喜身旁:“是臣管教不严。所有罪责,臣一人承担。”
来喜感动的眼泪汪汪:“公子,你……”
“闭嘴。”苏言风怕来喜多说多错,出言打断,“没你说话的份。”
萧祈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心甘情愿跪自己,心情突然就不美妙了。
“死罪也愿意承担?”
苏言风毫不犹豫:“愿意。”
他有假死丹,大不了服下一“死”了之。但来喜没有,必须保下他。
“他只是个奴才。”
“臣与来喜一同长大,早已超越主仆之谊。”苏言风言辞恳切,“何况来喜是为了臣才擅闯大殿,于情于理,臣不能弃他。”
萧祈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下去吧。罚俸三月,若有下回,绝不轻饶。”
来喜连忙谢恩退出去。
苏言风长舒口气,回到床榻上,刚要说几句好听的,只听萧祈又道:“别急着高兴,你的账还没算呢。”
苏言风:“?”
他有什么账?
他这么乖。
第15章 夜谈
“善妒成性,不知礼法,目无尊长。”萧祈抚摸着苏言风的脸颊,唇角挂着一抹浅笑,“朕竟不知,爱妃有如此一面。”
男人的手掌宽大温暖,苏言风半是撒娇半是依赖地蹭了蹭:“皇上的信香真好闻。”
怕他身上疼,萧祈一直清浅地释放着信香。听到如此孟浪的话,猛地缩回手,耳垂爬上一丝桃粉色:“坐好!别乱动!”
苏言风委屈:“明明是皇上先摸臣的。”
“……回答朕的问题。”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后不喜欢臣,臣做什么都是错的。”
萧祈“哦?”了声,嘴角噙着一抹笑,饶有兴趣地问:“爱妃的意思是,太后编排你?”
“也不全是。”苏言风大言不惭,“太后让臣劝皇上雨露均沾,臣说自己是人间绝色,后宫最美,皇上只喜欢臣。太后便觉得臣善妒。”
对方的厚脸皮让萧祈错愕,半天后,忍笑道:“苏言风,你哪来的底气说这话?”
望见萧祈眼眸里的笑,苏言风知道他此刻心情很好,也跟着开心起来。说话愈发大胆:“难道皇上不觉得吗?”
原来这人笑起来这般好看。
像冰雪上开出的花,难得一见,见之不忘。
萧祈望着苏言风,眉目如画,瞳凝秋水,一丝一毫都是精致。
“说的没错。”萧祈赞同附和,继而话锋一转,“可朕何时说过只喜欢你了?”
“皇上没说,是用做的。”苏言风戏瘾上身,顺嘴胡诌,“把臣欺负的下不来床。一夜好几次,臣哭着求饶皇上才停下。其他宫的嫔妃看都不看一眼,被臣迷得死死的。”
外面传言跟这差不多,甚至更夸张,某个角度,苏言风倒也没说错。
淫词浪语听得萧祈一愣一愣的,整个人宛若雷击。谁能想到,如此芝兰玉树的人,出口竟是些虎狼之词。
“苏言风,你……”萧祈吭哧半天,吭哧出一句,“你知不知羞?!”
“食色性也。”苏言风瞄着萧祈泛红的耳垂,心情甚好,“此乃人之常情。皇上不必害羞。”
哦,忘了,你没有人之常情。
“谁害羞了!”萧祈一下站起来,颇有气急败坏的味道,“睡你的觉!”
说完走到桌案前,拿起书卷挡住脸,不再理会苏言风。
跪了许久,身体疲累,苏言风也确实困了。躺在暖和的被窝里,不多久便睡着了。
说来好笑,他睡得最沉的时候,竟是在萧祈身边。因为知道他有很多办法杀自己,压根不需要使什么阴谋诡计。自然也无需防备暗害。
苏言风是被疼醒的。
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身体各方面反应都迟钝。白日太医检查时没觉得,这会缓过来,膝盖疼的厉害。
周遭一片黑暗,他被萧祈抱在怀里,耳畔是有节律的呼吸声。鼻间充斥着檀香的味道。
是很温暖、很安心的怀抱。
素来不愿麻烦人的苏言风咬了咬唇,猫儿般轻轻喊了句:“皇上。”
片刻后,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