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致远的声音不但没有对卫文晟起到安抚作用,反而犹如一记重拳,令卫文晟瞬间崩溃,抱头蹲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
听到那一声声压低的饮泣之声,程致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文晟……”
“如果他死了,我也绝对不会偷生于世。”
卫文晟语气坚定,同时,也充满死气,大有一种马上赴死的决心。
程致远浓眉紧皱,很想问一问卫文晟这么做值得么,但也知道此时不易刺激卫文晟,否则很有可能适得其反,起到和他预想相反的效果。
肖墨被送入医馆没多久,裴振垣也来了,他直接冲到病榻前,而此刻大夫刚刚把肖墨胸口的短刃取出,本来白皙的胸口上徒留一个碗口那么大的血洞,鲜血越发汹涌的从伤处流出,若是有人说这个样子的肖墨还能活,裴振垣第一个不相信。
死?肖绪尧会死?
本该喜不自胜的事情,他的心却痛的好像也被扎进一柄利剑。
裴振垣只觉得双膝酸软,有一瞬间差点跌跪在地,可是他却只紧了紧拳头,咬牙道:
“若是让我知道是谁这么对你,我一定让他万刃穿心!”
程致远撩起眼皮,看了眼自言自语表情悲愤的裴振垣,很快就收回目光,继续安抚卫文晟。
大夫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给肖墨的伤口用了药,仔细做了处理和包扎,而后又给肖墨诊了一回脉搏,发现肖墨的脉搏虽然微弱,但是仍然有,不由感叹肖墨还挺禁活,以他的经验,他把那柄短刃从肖墨心脏处拔出来的时候,人就该驾鹤西游了。
不过人没在他施救的时候就死了,他更多的是庆幸,因为他一看送肖墨来的几个人就知道这几个人非富即贵,都是惹不起的人物,人若是死在他的医馆里,恐会惹来无妄之灾。
“各位,老夫已经尽力施救,但无奈医术有限,后续救治,还请各位另谋圣手。”
大夫略显苍老的声音唤回处于自己情绪中的三人,裴振垣听了大夫的话,先是错愕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至肖墨身边,抚上肖墨的腕脉,指肚下脉搏的跳动很微弱,但是这足以让裴振垣认清一个事实,肖墨还活着!
卫文晟也随后扑到床前,发现肖墨真的还活着,庆幸的同时,又生出浓浓的担忧:肖墨暂时还活着,不代表就脱离了生命危险!
所以,现在最紧要的,是让肖墨接受更好更专业的救治!
整个旌国,最好最专业的大夫,自然都在皇宫里,所以……
卫文晟抱起肖墨,刚转身便被裴振垣拦住了:“你要带他去哪!?”
“带他去看旌国最好的大夫!”
旌国民间没什么明医,卫文晟说要带着肖墨去看旌国最好的大夫,那只能是……回皇宫!
【作者有话说:感谢芝士就是力量的三叶虫和珊瑚化石mua~】
第45章
肖墨回皇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再不是肖墨,而是那个与裴振垣有不共戴天仇恨的仇人,肖绪尧。
想到此点,裴振垣不仅没有给卫文晟让开一条路,还下意识伸手想要从卫文晟怀里把肖墨抢过来。
程致远看着为了肖墨发生争抢的两人,眼睛微眯,利刃穿透心脏,居然还有人会不死?
顾及到肖墨的身体状况,裴振垣和卫文晟两人之间虽然发生了争抢,但是动作都比较温和,并没发生实际的肢体冲突,可正因为如此,两人对峙了半天,也没对峙出个结果。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医馆的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卫文晟、裴振垣连同程致远和医馆的老大夫一起朝来人看去,就见宫熙一脸阴沉的朝他们走近。
卫文晟和裴振垣意识到宫熙可能是来抢人的,立刻同仇敌忾,一起向宫熙摆出应战的姿态,然而宫熙根本不想和卫文晟还有裴振垣浪费时间,一把白色粉末扬出去,医馆里清醒的人就只剩下宫熙自己了。
在卫文晟栽倒的前一刻,宫熙飞快的从卫文晟那里接过肖墨,然后毫不犹豫的,抱着肖墨离开医馆。
一辆马车已经等在医院的门口,宫熙抱着肖墨刚想上马车,迎面跑来两匹骏马,观其毛色和体型,是出自北疆用来作战的战马。
宫熙随意扫了眼马上银白铠甲的秦倾,而后就跟没看到一样,抱着肖墨迅速上了马车。
“永和王,这般无视本将军,让我很寒心啊!”
听了秦倾的话,宫熙不为所动,眼睛都没眨一下,朝着马车外的车夫简单命令:“走!”
马车夫听令,立刻挥起马鞭,驾驶着马车从闹市飞驰而过。
秦倾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勾唇和身边副将自嘲:“看来离惊时间太长,我这影响力大不如前了,”顿了顿,“倒是这个小倌,不知是何身份,竟是能得宫熙这个疯子亲自出马。”
秦倾副将对于眼前的一切也是一头雾水,想到刚刚抓的那些人,便向秦倾提议:“不如审审刚刚抓回去的那些人,也许就能知道这小倌的身份了。”
秦倾摇了摇头:“审?恐怕是审不出来什么,而且那些人我也不能审。”
“为何?”
“抓回去给点下马威就算了,我刚还朝,还不想得罪太多人。”
副将皱眉,听秦倾的意思,刚刚那些被抓回去的人,还涉及不少利害关系?
宫熙带着肖墨回到伶苑,云舒阁内,早有五个大夫等在那里,都是京中还算有声望的大夫。
宫熙把肖墨轻放在床上,而后回头冷冷对五个须发斑白的老大夫下命令:“给本王好好的医,医死了,本王就让你们全家来陪葬!”
五个大夫听闻是替永和王医治病人,根本不想来,可是不来全家就得死,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所以都硬着头皮来了伶苑,本就心怀恐惧,听了宫熙的威胁,其中一个直接趴伏在地,起不来了。
宫熙一看趴伏于地那位大夫的窝囊样,冷笑一声,向外喊到:“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喂赤月!”
老大夫虽然不知道赤月是个什么东西,但并不难领会他即将被某种东西当做果腹食物的事实,当即爬起来给宫熙磕头,连声喊饶命,然而这只会令宫熙平添厌恶,刚要挥手让人把这个老大夫拉出去,云舒阁内突然响起了一个很低的声音。
“能不能别吵了?”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却是此时不该出现的声音。
一瞬间,云舒阁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床上的肖墨。
因为失血过多,肖墨感觉头重脚轻,身体轻飘飘的。察觉到众人的注视,肖墨惨白着一张脸朝众人看过去,不期然正对上宫熙的目光。
宫熙已经收起刚才对大夫的暴戾,一脸沉静的迎上肖墨的目光,嘴角微抿,与他平时那副不着调的模样南辕北辙。
肖墨想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宫熙朝一个瑟瑟发抖的大夫招招手,然后指了指肖墨。
被点的那个大夫一激灵,大脑一瞬间却清明无比,竟是领会了宫熙的意思,赶忙上前给肖墨诊脉。
本想从床上坐起来的肖墨感觉到手腕上的触碰,立马不动了,安安静静等着大夫给他诊脉。
给肖墨诊脉的大夫,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上前的,可是摸上肖墨的腕脉,他紧皱的眉头却慢慢的舒展开来。
片刻之后,大夫松开肖墨的手腕,回身跪伏在宫熙面前,难掩一脸震惊的说道:“回王爷,郎君只、只是失血过多,气血双亏,喝、喝几味补药就会痊愈!”说出这番话的实话,大夫心中不免迷惑和忐忑,因为若是按照眼见为实为标准,不难确定,肖墨的心脏受了重创,此刻本应心脉尽断,气息奄奄,可是,事实却是,肖墨的人醒了,脉搏虽有些问题,但几乎和常人无异,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之事。
为了保险起见,为肖墨诊脉的大夫颤声向宫熙提议:“王爷,老夫医术不精,您且让其他人再行诊治一番。”
也不知道宫熙听没听到大夫的话,大夫话落,他并没有让其他大夫再为肖墨进行诊治,而是走至床前,将肖墨扶了起来。
由于气血双亏,肖墨单单是被宫熙扶起来靠在床头这样半自主的动作,都累的气喘吁吁。
宫熙坐在只顾喘气的肖墨旁边,冰冷的手指压在肖墨手腕之上,片刻后手指拿开,侧头对几个大夫说道:
“即是气血不足,那各位就去研究一副补气血的药方出来。”
听出宫熙语气里的和缓,众位大夫具是松了一口气,连拖带拽的把那个瘫软在地的同行弄出云舒阁,研究药方去了。
众人一走,宫熙重新转回头,目光从肖墨的脸上转向肖墨的胸口,肖墨如有所感,也看向自己被纱布层层包裹的胸口,瞬间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不由抬手捂住胸口,而后一脸错愕的抬起头,看向宫熙。
宫熙眉头微蹙,接收到肖墨表情中的错愕,立刻伸手过去把肖墨胸口层层包裹的纱布扯开,然后他的目中,同样露出了不可思议。
第46章
从肖墨百毒不侵这一点,宫熙便知道肖墨的与众不同,可是再不同,也不可能心脏被捅个窟窿还能自己修复,还修复的这么快!
肖墨的胸口,此刻只残余一些暗红色的血迹,其余的,再也找不到肖墨胸口受过伤的证据。
宫熙冰冷的手覆上肖墨白皙的胸口,细长的手指轻轻描画着,似乎在勾勒肖墨心脏的形状。
温热的胸口承接了宫熙手指的冰冷,肖墨感觉似有一把冰刀从胸口划过,想起宫熙不遗余力的要把他毒死的过往,肖墨浑身一抖,然后抬手去推宫熙放在他胸口的手。
这货不会又在他身上发现了新玩法,例如把他身体割破然后看伤口是否能快速愈合什么的,这完全是宫熙这个变态会做的事情!
想到此处,肖墨浑身又是一颤,更加坚定了把宫熙手推开的决定,但是……肖墨脑门上出了一层的虚汗,也没能把宫熙放在他胸口的手推开。
“你说,我要是拿刀再把这里划开,还会不会这么快就痊愈?”宫熙沉静的脸上重又出现他招牌式的神经病表情。
肖墨暗道一声果然如此,不再去推宫熙的手,而是很干脆的把手拿开,破罐子破摔:“王爷随意。”
宫熙:“……”
看宫熙那反应,肖墨就知道,这个二十多岁却仍然处于叛逆期的永和王,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宫熙真的很想拿刀剖开肖墨的胸口,看看肖墨的那颗心脏,看看肖墨会不会死,可是,想到肖墨的生命有可能就此终结,他的心中就揪扯得难以忍受。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了解本王?”宫熙突然提着肖墨的肩膀,把肖墨从躺卧的姿势提坐起来,将肖墨上半身按靠在床头,倾身阴冷的问道。
被戳中了那点小心思,肖墨却不敢承认,虚弱的摇摇头:“王爷城府深沉,怎会是我这种平头百姓能够猜透的?”
宫熙浅勾唇角,近距离盯着肖墨,令肖墨有种被毒蛇盯住了的错觉。
肖墨垂目,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失血过多导致他的大脑运转困难,一时根本想不出该说什么。
两人短暂的沉默中,刚被秦倾释放回来的谢东走进云舒阁,打破了云舒阁内诡异的寂静。
看见肖墨清醒的靠在床头,谢东内心震惊,但也只是一瞬,他便将疑问抛之脑后,咬牙走到宫熙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宫熙的面前。
“王爷,属下失职,没有保护好云墨郎君,请、请王爷责罚。”
宫熙瞥了谢东一眼:“记得本王好像说过,云墨若是有什么闪失,就把你喂赤月。”
谢东浑身一凛,虽然知道自己此次恐怕性命难全,可一想到自己要被赤月吞进腹中,心底就不可抑制的生出阵阵恐惧。
“王爷,属下不怕死,可是……能不能让我、给我的父母留个全尸……”
宫熙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邪气而又极具神经质的微笑:“本王向来言出必行,你是我最得力的属下,连这点都忘了?”
谢东:“……”
肖墨并不期待给别人留下仁慈的印象,很单纯的,他觉得谢东一直以来对他都不错,眼看着这样一个人的生命即将消失于世,只要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所以肖墨想要帮谢东求求情。
“今天的事,谢东已经尽力了,”肖墨抬手只抓住了宫熙落在床上的袍角,轻轻扯了扯,“王爷不要怪他。”
宫熙侧头看向肖墨,脸上的笑容扩大,眼中蓦地出现一抹嗜血冷光:“你要为他求情?”
对上宫熙冰冷的目光,肖墨有些不知所措,他突然间不知道该不该为谢东求情,因为宫熙的性格喜怒无常,他怕他若是说了要为谢东求情,会起到反效果。
“我……这不算是求情,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人因我而死。”说完肖墨又觉得自己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又补充道,“如果王爷真要怪罪,就连我一起责罚吧,毕竟我若是不想跟着卫文晟一起出去,卫文晟也不可能强拉着我出去,”叹了口气,肖墨续道,“说白了,是我自己作死,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肖墨话落,云舒阁内很长时间不再有人说话,谢东战战兢兢的等着宫熙的发落,而随着静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已经对自己的生命不抱任何希望。
宫熙与肖墨对视良久,脸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骤然一收,而后将目光转向谢东:“死罪可免,自去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