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生儿长得好,早早地定了亲,那隔壁十里八乡的姑娘们不得伤心死?”陈三儿一如既往地贫。
张媒婆也不恼,许是知道了这位什么德行。“不定就不定,若是定了,可一定要让张婆婆来呀,星愿好歹日日照顾你们生意不是?”张媒婆将那肥硕的胸脯拍得阵阵响,扭着粗臀,一摆一摆走了。
“一定,一定。”陈三儿眉毛都要飞起来,笑意盈盈,将张媒婆送走,吁了口气。
台前的少年倒是不太爱说话。只抿着嘴,嘴里漾着笑。置若罔闻,收完了钱看那门前的流水渐渐。
“哎,我说。真的不说亲?”陈三儿悄然挪过去。看着明显乖巧过分的陈生心里不是滋味。
“说什么亲?你都不结亲,你让我结?”少年翘起嘴,挑挑眉,对着陈三儿翻了个白眼。
“我,我怎么结?”陈三儿气得将手里的酒勺敲得邦邦响。
“你不能结,我就能结?”少年撇撇嘴,笑一声,仿佛在说什么笑话。
你怎么不能结?
陈三儿想回一句,那句话终究是卡在了嗓子里,没说出来。
他家世子少有的两个优点。倔强,诚实。
两个极好的品格,组在一起,却让人气得牙痒痒。
那倔强的诚实让人汗颜,那诚实的倔强让人心疼。
叶生从来不否认自己忘不掉容谦。却从没想过再去找那个如今权倾天下的容王。
仿佛他一心想着的那位不是容王。
陈三儿心疼之余只能骂那个黑心黑肝黑肺的容王。
骂也只能在心里骂,生怕被人提了旧事,惹得人心里伤心。
“你便想这么过一辈子?”陈三儿有些泄气。世子与他在这小镇里相依为命四年了。
四年里,他就这么看着他抽条,拔高,长成了大人。那稚气的脸越来越英挺,那身量越来越显出些清新的气势来。
自家世子还年轻,又怎么能同他一样混着过?过着活?绑在一棵树上吊死什么的,也太不值得了。
“我和你一起过。你还不乐意?”少年瞪他一眼,觉得今日的陈三儿怎么那么话多?
“乐意啊。怎么敢不乐意?”陈三儿强笑一声,将酒勺放在桶里,兀自坐在了闲置的板凳上。
清晨的生意已经过去了,这时候正是没人的时候,陈三儿乐的偷闲。
“世子啊。咱们回去吧。”陈三儿笑笑。一点不显老的娃娃脸撑在桌上,像个孩子。
“回哪?”叶生嘴上嗤笑一声。手上却没了动作。“那地界儿,容不下你那么傻的主子。”嗤笑变成了苦笑,低下头去,那双大眼睛睁得老大,蒙蒙地沁了些泪珠。
“谁让你放不下他呢?”陈三儿忽然喃喃道。“他若是心里有你,你这么憋屈自己,可多让人操心。”
“那也不能上赶着让人去糟蹋。”叶生偷偷抹了把泪。觉得今日的陈三儿真讨厌。哪里不开提哪壶。
“他也不容易啊。”陈三儿叹了口气。“那么大个子,瘦成了皮包骨。穿的衣服再好看,也空荡荡的。”
“………………”
“跟个鬼似的。”
“……………………”
“走路还没声。”
“说得那么清楚。你看到了?”叶生抬起头来,狠狠教训陈三儿。天天说话没个谱,让人想打他。
“看到了啊。”陈三儿耸耸肩。摇着头,叹着气。识趣地关了门。
叶生已然不动了。只呆呆看着门口的人。
四年不见,那人个子更高了。却像陈三儿说得般,惊心的瘦。狭长的眼睛里多了睥睨天下的锐利,也多了丝让人看不破的沧桑。
那人就那么杵着,站在门里,白皙的脸,精致的眉眼,缺了血色的唇。那么熟悉,有那么陌生,熟悉到模糊,陌生到震惊。
叶生揉了揉眼,再揉了揉眼。用袖子擦了擦模糊的泪。
“陈三儿,我没看花眼吧。”叶生喃喃。
“没有。”陈三儿叹口气,不紧不慢地过去,把窗户也关了。
“那还不赶快关门?”
“世子,关了。”陈三儿回他。
“你把他关进来干嘛?”
“………………”
“师兄呢?”叶生再三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也再赶他不出去。低着头,闷闷道。
“在京城。”
时隔四年,那人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清,冷清里多了丝压抑着的沙哑。
“他答应我今日到的。”叶生瘪了嘴。
“所以我来了。”容谦痴痴看着眼前的少年。四年了,原来他的生儿变成了这副模样,比他梦里的不知鲜活了多少倍。
长高了,也瘦了。像是抽条了般。脸上鼓鼓的婴儿肥也没了。更显得那脸精致,那眉细腻。那眼睛仍旧潋滟。
容谦舌头一哽,朝堂上对着文臣武将都不怵的容王。对着这朝思暮想的人儿却说不出来什么话。
“…………”
“你来干嘛?”叶生低着头,吸着鼻子,拼命眨眼睛,让那泪不至于直直落在脸上,太明显了。
“我来接你呀。生儿。”容谦走进两步,将叶生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那玄色的鎏金衣袍,随着他的走动像飘动般,空荡荡的。
“容王说笑了。”叶生别过脸去,紧咬住唇,免得哭出来。
“没。”容谦愣愣。“你走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以为,以为你明白我的心意。”容谦有些语无伦次。敛着眉,急切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师兄说,你是对我失望了。可,我没杀苏贵妃。也没杀皇上。”容谦越说越小声,默默低着头。
“他说我不懂爱,说我不该算计你。可,生儿,我不知道什么算爱,我把心给你可好?”
我不知道什么叫爱,可我愿意,把心剖出来给你。
只要你愿意,陪着我,原谅我,一起白头偕老。
………………
红叶萧萧的时节,叶生去天山看了眼红叶。
山脚下,一排精致的茅屋在漫天飞舞的红叶里显得静谧又亮丽。
“青砖红瓦的多好?为何要来个茅屋?”叶生撇撇嘴。坐在马车里躺在容谦身上。懒散地连着车帘都让容谦拉着。
“财不外露,粮不外显。”容谦笑笑,一手将垫起叶生的头,一手为他撩起车帘。该是这个姿势有些吃力,容谦的手,轻轻晃了晃。
“跟你说多吃点吧。腿上都硌得慌。”叶生索性坐了起来,对着容谦嗔怪道。
“好,多吃点。”容谦乖巧点点头,身子往前倾,长手一捞,就把叶生捞在了怀里。
冷桂香尤在,倒是没那么寒了。叶生由他抱着,仰着脸,嘟起嘴,有些愤懑地看着容谦。看着还不够,不安分的手从容谦胳膊下边钻出来,揉着容谦的脸。“日日都说好。怎么还这么瘦呢?整日里压着我,可疼了。”
“乖,今晚上让你压着我。”
“生儿。”
“嗯?”
“叫我一声相公吧。”
作者有话要说:
补给你们的番外,这里是链接。专门另外开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