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白尘的意思,白佑麟收回视线,认认真真把东方霁华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才慢悠悠开口:“师兄好。”
声音冷到掉渣。
东方霁华顿感头皮发麻,仿佛自己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盯上了。不过真正的勇士得敢于直面冷淡的师弟!东方霁华端着矜持的态度,看了看白佑麟挂着冷漠疏离神情的稚气未脱的脸,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师弟好。”
虽然说是收了个弟子,白尘却基本不出现在东方霁华面前,他直接把东方霁华丢给白佑麟,美其名曰师兄弟一起练武利于培养感情,甩手掌柜当得好不自在。
于是东方霁华之后的生活说是水深火热也毫不为过。每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要被白佑麟从被子里揪起来,想多赖一会儿床都不行,一旦赖床就可能付出惨烈的代价。别问东方霁华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只会告诉你那每天早上床板上插着的飞刀可不是唬人的。
练功的时候就更难熬了,迷迷糊糊走到院子里人都还没站稳剑尖就指到了鼻子上,要不是东方霁华心脏承受能力足够强大估计得被吓死。
师弟真是太吓人了!天天被白佑麟追着满院子砍的东方霁华拍着胸口感慨,此时一把飞刀从他颊边擦过直直钉到他面前的树干上。
“……”
东方霁华差点控制不住嘴角的抽搐,他苦着脸转身,想要控诉一番师弟这种过于凶残的行为。
但,真正直面白佑麟时,他怂了。
白佑麟面无表情地站在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右手负剑而立,左手把玩着一柄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飞刀,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东方霁华瞬间收起苦大仇深的表情,捡起被自己扔到地上的剑,一脸严肃正经地对白佑麟说道:“我们继续吧。”
说起来东方霁华身为皇子,地位尊贵不凡,又深得自己父皇的喜爱,一直都是周围人捧着的对象,哪里像如今这般狼狈过?可这位在外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自来到松山,见着个不苟言笑的小师弟白佑麟后,就天天被压着打。
我作为师兄的威严啊!东方霁华在心里撕心裂肺地呐喊。白佑麟就仿佛是他的克星,一旦对方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向他,他就什么都不敢说了,怂得宛如一只鹌鹑。
白尘外出一趟归来见两人如此相处,深感忧虑,他在某天夜深人静之时把白佑麟叫到自己的房中。
“佑麟啊,我知道你对于我的安排不服气,但无论怎样霁华他都始终是你的师兄,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白尘语重心长地劝说白佑麟。
“我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白佑麟努力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你已经收敛了很多,但这并非儿戏,真要等出了什么事就晚了。听我的话,不要再闹小脾气了,霁华现在不过是让着你罢了,他不是你我能招惹得起的人物。”白尘伸手揉了揉白佑麟的头顶。
“我知道了。”
看白佑麟垂着头,浑身都散发着不高兴气息的样子,白尘失笑,他正了正神色:
“佑麟,你可知霁华姓什么?”
“不知,他从未与我说过。”
“他姓东方。”
白佑麟猛然抬头,万年不变表情的脸完全裂了,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这世间姓东方的人,只有……
“明白了?佑麟啊,你可知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
“虽然霁华不是君,但你也不能对他太过随意。”
“你该清楚,你为何会叫这个名字。”
和白尘谈过之后,白佑麟对东方霁华的态度不再如一开始时的恶劣,虽然仍是天没亮就叫东方霁华起床,但手段却温柔了不少,让东方霁华颇有些受宠若惊。
“师弟你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许是这些日子受虐习惯了,突然间失去了飞刀的陪伴,东方霁华感觉有些寂寞的同时也对白佑麟一反常态的行为甚是疑惑。
白佑麟坐在石凳上擦着剑,任凭东方霁华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直到对方终于说累了坐下喝水,他还是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过去。
“你这剑有什么好看的?”白佑麟的目光一直黏在剑上让东方霁华很是郁闷。
听到这句话,白佑麟终于舍得移开目光。他看了一眼东方霁华,又瞅瞅手里的剑,在东方霁华一脸仿佛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下双手捧剑送到对方面前:
“这是给你的。”
“这不是你的吗?”东方霁华有些迷糊,从他见到白佑麟那刻起,这把剑就一直被对方随身携带,怎么突然就变成给自己的了?
看出了东方霁华的疑惑,白佑麟开口解释:“这是师父为他的新弟子准备的佩剑,我只是代为保管。”
“原来如此。”东方霁华终于放下心接剑,但同时他又发出了另一个疑问,“那你的剑呢?”
“我没有剑。”白佑麟回答。
“那你平时用什么?”
“……”白佑麟幽幽地盯着东方霁华,似乎正透过他看着什么。
又是这种眼神……东方霁华警惕起来,他顺着白佑麟的目光看过去,入眼的是院子里那棵唯一的大树,树干上还留有几天前飞刀刻下的痕迹。
东方霁华的脸瞬间青一阵白一阵,怪不得那小子总是能在不同场合拿出一堆飞刀,原来飞刀才是他最常用的武器!
“那你一整天拿着把剑打我好!玩!吗!”东方霁华咬牙切齿。
“我没有在逗你玩,我只是喜欢用剑而已。”
白佑麟说话时的眼神太过真诚,直接把东方霁华汹涌的怒气浇去了一半。
轻叹一口气,东方霁华拉过白佑麟的手,把剑交到他的手上:“喜欢就拿去用。”
“这是师父给你的,不是我的。”白佑麟义正言辞地拒绝。
“真不要?”
“不要。”
“服了你了,等以后师兄回家了,找人给你打一把绝世好剑。”东方霁华也不坚持,收回剑后坐到白佑麟身边,极为认真地保证道。
“不必了,无功不受禄。”白佑麟继续毫不留情地拒绝。
“你以为白给你的吗?我可是有条件的!”东方霁华翻了一个白眼,随即又向白佑麟凑近了一些,“以后师弟你就负责保护我怎么样?”
“……”
“别不说呀,理一下我呗。”
“……”
“师弟呀,我不喜用剑,也不喜习武,就想找个能力强的人保护我,我要求不高,这辈子能好好活着就行……”
“嗯。”
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东方霁华穿着金黄色龙袍,噙着温柔的笑抚摸手中承载着童年回忆的剑,他的身后是正跪着汇报消息的暗卫。
“任务完成得不错,继续回去盯着。”
“是。”
待暗卫离开,东方霁华放下剑陷入了思考……
师弟,到底有什么秘密呢?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府里那栋望乡楼?
第 3 章
“赵家大小姐?”
沐浴在晨光中的白佑麟居高临下地望着跌倒在地的赵弦思,他一袭白衣胜雪,不染一丝尘埃,通身清冷的气质衬得他宛如天上坠落的谪仙,圣洁且不食人间烟火。
赵弦思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一时竟说不出任何话语。
“你……”白佑麟打量了一番赵弦思,不紧不慢地问道,“很喜欢趴在地上?”
听到这话,赵弦思瞬间从呆愣中清醒,她嗖地一下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仪容。
“你是从丞相府逃出来的。”白佑麟淡淡地说道。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一向聪慧的赵弦思又怎么可能听不出白佑麟的意思,她神色一凛:
“公子果然厉害,一眼便看出了小女子的来路,不过公子既知我为丞相府中人,就该明白自己不该趟这趟浑水。为了公子的安全,还望公子不要将看见过我的事泄露出去,小女子感激不尽!”
说话间,赵弦思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簪子。
这种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白佑麟的眼睛,他也不恼,轻轻抬了一下眼皮悠然说道:“赵小姐不用白费力气了,你那点小把戏是伤不了我的,我也不会和任何人说我今天见过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帮你。”
“你拿什么帮我?”赵弦思哂笑。
“你觉得凭你自己能逃到几时?”白佑麟似是听不出赵弦思话语里的嘲讽。
“但我也不相信公子,公子一看就不像是能对抗丞相府的人。”赵弦思嘴角依旧挂着讽刺的笑,完全没有被白佑麟说动。
“是吗?”白佑麟平静地看着赵弦思,眼底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我叫白佑麟。”
白佑麟?赵弦思瞪大眼睛,这不是爹爹的政敌吗?
“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帮我?”赵弦思心中警铃大作。
“不瞒你说,我今天就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白佑麟坦言道,“赵折想送你进宫当皇后,为赵家搏一个光明前程,但皇上目前并不想立后,所以他让我来处理你。”
“那你要怎么处理我?”赵弦思咽了咽口水,头顶冷汗直冒。
“你有两个选择。”白佑麟双手抱臂,缓缓说道,“第一,我给你一刀一了百了。第二,我帮你换个身份,远走高飞。”
赵弦思不出意料地选了第二个,于是白佑麟随手找了几个人护送她离开京城,之后便再也没管过她的去向。
“师弟果真是朕的得力干将啊!”
得知赵弦思已经彻底离开京城,东方霁华十分满意地拍了拍白佑麟。
“陛下谬赞了。”白佑麟淡淡地瞥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含蓄地表达想让东方霁华把手拿开的意愿,结果东方霁华却仿佛没看见一样,手也没有拿开的意思,白佑麟无奈,只能随他去了。
“前几日接到消息说边关又有战事,朕大概了解了一下,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朕已经派了人过去。”东方霁华突然同白佑麟谈起边关之事,却是直接宣布了结果,似乎只是想说给白佑麟听听而已。
白佑麟敛眉垂首:“不知陛下告诉臣这件事是为何?”
东方霁华沉默半晌,直到白佑麟想要接着说“是臣逾越了”时才抢先开口:“只是突然想跟你说说,免得你日后知道这件事要怪朕不让你上场。”
“臣不敢。”白佑麟头垂得更低。
“佑麟啊,朕才刚登基没几年,很多大臣都还在蠢蠢欲动,要不是你打了这场胜仗……朕现在需要你留在朕的身边,你知道吗?”东方霁华有些怅然。
“臣明白。”
白佑麟看着东方霁华惆怅的神态,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一转眼便到了冬季,北风呼啸而过,大雪一夜之间便让整个京城裹上了银白色的新衣,房顶上、树枝上都堆满了厚厚的积雪。
从暖和的大殿内走出,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吹得脸颊隐隐作痛,给人一种脸似乎要裂开的错觉。白佑麟抬头轻呼一口气,天空白茫茫的一片,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宛如三月漫天纷飞的柳絮。
“白将军怎的还不走?”赵折走到白佑麟身边,拍拍白佑麟的肩,像一个和蔼长辈一样和白佑麟唠起了家常,“孩子此刻想必正在家中盼着将军回去呢,美景当与家人共赏,将军你说对吗?”
白佑麟只是斜了赵折一眼,对于对方这种可疑的亲近行为并不买账:“美景确实该与家人共赏,不过晚辈的家事不劳丞相费心,丞相还是多操心自己府上的事吧,贵府大小姐找回来了吗?”
“将军这话说得……老夫不过是想关心一下将军,将军何必如此夹枪带棍的。”赵折用一种看胡闹的小孩的眼神看着白佑麟,端的是一副慈父模样,“臣子之间和谐共处才能更好的辅佐圣上治理江山哪!”
“丞相的好意晚辈感激不尽,不过您有这个时间关心晚辈的事情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晚辈觉得,丞相的牵挂定是比晚辈要多得多的。”白佑麟说着,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折一眼,“晚辈先告辞了。”
“等等。”赵折伸手抓住白佑麟的肩膀凑到白佑麟耳边,语带威胁地低声说道:
“年轻人不要太狂妄,官场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圣上喜欢你、宠着你,不代表以后他还会向着你,再好的关系都抵不过一句君心难测。好歹也在官场呆了这么些年了,白将军不会不知道曾经的洛家和林家是什么下场吧?”
白佑麟的手紧攥成拳,不过由于衣袖的遮掩,赵折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他把赵折的手从自己肩上扒下来,侧身直直看向赵折:“这些话,我悉数奉还给丞相。丞相这大半辈子做了那么多,又得到了什么呢?”
说完便一阵风似的快步走开了。
看着白佑麟潇洒离去的身影,赵折冷哼一声。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以为自己能蹦哒多久?圣上也不过是暂时根基不稳,需要一个人来帮他铲除异己,一旦白佑麟的使命完成,估计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赵折的想法还是有道理的,但这些白佑麟又怎么可能不懂,他比谁都清楚在官场行走的不易,从他决定帮东方霁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为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做好了心理准备。
离开皇宫后白佑麟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长街转了一圈排遣心中的郁闷。
长街是京城里最长的一条街,它也因此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