郕雨霁从小就觉得,男人为什么可以娶那么多女人。
女人能做到从一而终,为何男人却做不到。
他记起来,应该是六岁吧,他和母后在紫兰苑赏花。
“母后,为什么父王有那么女人呢?”
他的母后淡雅一笑,“因为他是皇帝啊。”
“为什么皇帝就可以娶那么多女人,母后,那你不伤心吗?”
母后摇摇头,“你父王对我很好。”
六岁的郕雨霁撅起小嘴,拍着胸脯,“母后,霁儿才不要像父王一样,霁儿长大就只娶一个妻子,一辈子对她好。”
母后摸摸郕雨霁的头,笑着说,“好!”
郕雨霁收回思绪,就看到左云销肃立,特别认真地看着他。
“左云销永远,都只喜欢郕雨霁。”
郕雨霁哑然失笑,这个人真是,逮着机会就跟他保证,一辈子,永远。
“嗯……”郕雨霁轻轻应了一声,轻的自己都没有听见。
“砰……”左云销举起酒杯,和他碰了碰酒杯。
两个人喝到天黑,郕雨霁就回去了。
左云销简单洗了洗就上榻了。一觉睡到天亮。
隔天郕雨霁刚起来,左云销就过来了,神情黯然。
“怎么了?”
左云销坐下,“雪儿走了,招呼都没打。”
郕雨霁就知道他嘴上说说而已,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他坐在他身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你……”
左云销打断他,“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沉默许久,郕雨霁说不出拒绝的话。
“嗯。”
两个人来到河边,合欢花落了一地。
左云销一言不发。
郕雨霁走在他身侧,思索一路,都没有找到语言。他从小,没有主动过,他不会。
沿着河边,左云销先开口了。
“我五岁时,认识一个跟我同岁的男孩,那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是不到两个月,他就离开了。
六岁时,又认识两个比我小的,半年之后,就分开再也没见过。
十岁时,我捡了一只猫,记得那是只橘色的猫,又瘦又小。
养了一年,消无声息地不见了,十五岁时,继母送我一只小狗,它陪我的时间最长,三年的时光。有一次,摇着尾巴接我放学,就那么突然地,被车撞死在了我眼前。”
说完侧头,鼻子哼出一口气,扯着嘴角,“你就随便听听,当我发疯。”
“没有……”郕雨霁停住脚步,“我信。”
左云销停下脚尖,转过身突然一个用力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进怀里,郕雨霁被吓了一跳。
“别动……”左云销在他耳边闷声开口,“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郕雨霁仿佛被定住了,他也想动,可是理智终究没有战胜那一抹温暖。
凉风习习,吹动了他们的衣角和发尾。
两天后,左青棠坐在马车里,左云销和郕雨霁骑马在前。
阿沐和月念卿骑马跟在左云销身侧。
江褚庭带着大军跟在马车后,一声令下。
“出发。”
左云销最后看了一眼忘忧山的方向,又回头望着郕雨霁上扬着眼角,“走吧,回家。”
郕雨霁挥动缰绳,回以笑容,“嗯。”
刚出了荆州,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后面极速追赶,跳到了左云销面前。
“雪儿!”左云销拉住缰绳。
雪儿走到左云销身侧,抬头仰视他,眼神柔和。
“雪儿,你是要跟我回去吗?”左云销下马,蹲下来摸着雪儿的头。
雪儿点点头,舔了舔他的手背。
左云销心里异常苦涩,“雪儿,你想留下就留下。”
雪儿摇摇头,头蹭着左云销的胸膛。
“带雪儿回去吧……”郕雨霁骑马过来,“雪儿把孩子留下陪着它,雪儿想陪着你。”
左云销一时间百感交集,使劲揉了揉雪儿的头。
“雪儿,我们回家。”
左云销飞身上马,雪儿朝着无忧山方向,哀嚎了一声。
“嗷……”只听山那边回了一声。
雪儿跟着左云销走了。
四十二天,伶舟城外,左云卉和郕千落早早等在这里。
“哥……”郕千落霎那间泪目,激动地跑过去。
郕雨霁跳下马,接住郕千落。
“哥……”郕千落吸吸鼻子,她第一次和哥哥分别这么久。
郕雨霁顺着她的长发,“半年没见,我的阿落又漂亮了。”
左云卉红着眼睛走到左云销面前,作揖行礼,“哥。”
左云销微微一笑,应了一声。
左青棠从马车上下来,左云卉看着一年多的未见的父亲,不敢有任何动作。
左青棠缓缓走来,面上是歉疚,眼里是温情。
“阿卉。”
“爹……”左云卉再也止不住眼泪,扑进了左青棠的怀里。
左青棠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湿润,“是爹不好。”
左云卉抽泣着摇摇头。
郕千落跑过来左云销面前,灿烂的笑容像明媚的阳光。
“云销哥哥。”
左云销掐了掐她的脸蛋,“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啊。”
“疼死了。”郕千落吃痛地拍开他的手,慢慢地低下头,声音也沉下去了,“走这么久,你有想我吗?”
“当然有了,每天都想……”左云销是真的把她当自己的妹妹了。
不对,娶了郕雨霁,这可不就是亲妹妹吗。
郕千落整个人都洋溢着开心。
这时,阿沐和月念卿过来了,郕千落一看到月念卿就又拉下脸。转身和阿沐说话去了。
阿沐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他在荆州买的小玩意,“送给你的。”
郕千落开心地接过来,也递给他一个食盒,“这里面是我做的糕点,我知道你不会进宫,这送给你吃。”
“谢谢……”阿沐难得笑了,还笑的异常温柔。
月念卿过去对左云销说,“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左云销问她去哪,“你师傅不还在将军府呢吗。”
月念卿说,“师傅早离开了,我也要去找他了。”
左云销半信半疑,月念卿递过来一个瓶子,“这是我研制的,虽然没有百毒不侵的功效,但是轻微的毒还是能抵挡的。送给你。”
“啊,哦。”左云销接过药瓶,“谢谢。”
月念卿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郕千落撇着嘴,“呦,这么重要的东西都送给你了,你们发展地挺快呀。”
左云销将药揣进怀里,懒得理她。转身去看郕雨霁,想说句话。
“阿落,我们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左云销的错觉,他觉得郕雨霁好像生气了,就一秒的表情。
“哦……”郕千落小跑到郕雨霁身边,两个人一起上了马车。
“喂……”左云销急忙要追过去,被左青棠叫住。
“先回家,明日在进宫。”
左云销只好停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跟着左青棠上了马车。
回到将军府,毒医圣手果然早就不在了。
阿三热泪盈眶地出府迎接,“老爷,少爷小姐好。”
“嗯……”左青棠点头,阿三说,“老爷,饭菜都准备好了,您先用餐还是先沐浴。”
“先吃饭吧。”
“是。”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说。
阿三马上去让下人上了菜。
左云销停住脚步,回过头对阿沐说,“你也累了,回房好好休息。我让阿三把饭菜送你房里。”
“好。”
然后又蹲下来摸摸雪儿的头,“雪儿,你先回房间等我。”
“嗷……”雪儿低声叫了一声,跳上了房顶。
左云销这才去到大厅,和左青棠一起用餐。
郕雨霁和郕千落回到宫里,毓华宫,来喜也是等了一上午了。
“七殿下。”
郕雨霁应了一声,回到大殿,郕千落拉着郕雨霁坐下,让来喜上菜,“哥,今天的菜可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可要吃干净。”
“好……”郕雨霁无比宠溺地笑了笑。
一边吃着,郕千落一边问着他们再荆州的情况,大多问的都是关于左云销的事情。
一顿饭下来,郕雨霁让郕千落先回去吧,他要去看看父王。
“好吧……”郕千落其实还想问多一点,可是郕雨霁发话了,她也不敢不听。
郕雨霁简单洗漱了一下,去了永延宫。
南郕王激动地坐起来,脸色异常惨白,“霁儿。”
郕雨霁扶着他靠着床头,南郕王老泪纵横,“父王真是没用,连去接你都做不到。”
“父王……”郕雨霁有些责怪地看着南郕王。
南郕王咳了两声,面带笑容,“青棠来的信我看了,都是夸耀,你们这一仗真的很漂亮。”
郕雨霁给他捏着胳膊,“都是少将军指挥的。”
“孟公公也说,你们这次和北藤的一战,都传到京都了,整个伶舟城都在传,说的很神。”
郕雨霁无声地笑了笑。
南郕王突然拉着郕雨霁的手,“霁儿,父王的提议你考虑了吗?”
第四十六章 ——
四十六;
皇位,为了这个位置,多少兄弟反目,血流成河。
“霁儿,父王知道你志不在……——四十六——
皇位,为了这个位置,多少兄弟反目,血流成河。
“霁儿,父王知道你志不在此。父王多次问过你,都被你搪塞过去了。可是你那个大哥,度量极小,睚眦必报,他根本没有那个头脑,那个气量当好一个君王。
父王不放心把南郕交给他。而且,你那个大哥早已视你为眼中钉,即使你不争,他也不会放过你。
虽然朝中多半已经是他的势力了。但是如今,你们这次打了这么漂亮一胜仗,是个好机会,有云销的支持,父王拼了这把老命,想把南郕交给你,这样,父王也走的安心。”
郕雨霁脑中闪过左云销的身影。
“父王,我……”
“咳咳咳……”南郕王激动地拉紧了郕雨霁的手,“霁儿,答应父王好不好,父王不愿看到南郕就此毁了,咳咳咳……”
“好好好……”郕雨霁赶紧给他顺气,“我答应你,父王你别激动。”
南郕王平稳下来,“明日青棠进宫,我会跟他商量一下。”
“嗯。”
郕雨霁从永延宫出来,想去紫兰苑待会。
半路上,遇到了陈玉瑾。
“我很担心你。”
“走吧。”
郕雨霁和她一前一后来到御花园一处凉亭。
“郕欲灏不会为难你吧。”
陈玉瑾摇摇头,“他今日出宫了,还没回来,我真的只是担心你。”
郕雨霁坐下,“那你看到了,我没事,你回去吧。”
陈玉瑾伤心欲绝,“难道现在我们已经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我们曾经相谈甚欢的日子,就真的回不去了吗。”
郕雨霁轻叹一声,“如果以前我有让你误会的地方,我跟你道歉。我真的只是欣赏你,仅此而已。”
“我不信,你只是因为我嫁人才故意这么说……”陈玉瑾上前激动万分地抓紧他的手,“一定是这样,对不对。”
“对不起……”郕雨霁抽出自己的手,“其实,我有喜欢的人。”
陈玉瑾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住了凉亭的柱子,一时间伤心欲绝。
“不可能,这些年,我从来没见过你身边有别的女孩。你是骗我得,你是骗我的。”
郕雨霁想扶她,伸出手又收了回来,“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对你,真的从来没有任何男女之情。而且,我喜欢的人,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陈玉瑾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跑开了。
郕雨霁抬起头,看着天上孤独的月亮,跟着月亮,抬脚去了紫兰苑。
第二天,将军府,传来一阵喧哗。
左青棠气喘吁吁地拿着棍子追赶着左云销。
“你说,我房里的白玉貔貅呢,那是陛下送的,你给我弄哪去了。”
左云销身上挨了好几下了,见他不追了,也停下来缓了一口。
“爹,我真的不小心给摔碎了,你打都打了,就算了吧。”
“摔碎了,那碎片呢?”左青棠手中的棍子朝他扔了过去,左云销躲了过去。
“碎片扔了呀,都碎了还留着干嘛。”
“扔了……”左青棠气上心头,又四处找东西,左云销赶紧过去劝着。
“哎爹爹爹,我错了,您待会不是还要进宫吗。”
左云销拉着左青棠坐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给他,“爹,您消消气。”
左青棠气的胃疼,端过茶杯,“混账东西。”
“是是是,我混账。”左云销给他顺顺背。
左青棠放下茶杯,出了好几口气,还能怎么招。起身瞪了他一眼,准备出府。
“哎哎哎,爹,一起去一起去。”左云销连忙拉住他。
“你去干什么?”左青棠没好气。
左云销心里说,“我去给你找儿媳妇啊。”嘴上说,“爹,我现在是左林卫,有职务的。”
左青棠只好和他一道进了宫。进了宫,他们便分开了。
左云销来到毓华宫,郕雨霁正在院里看书,看到他来,也没有动。
左云销不知道跟来喜说了什么,来喜便带着宫女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