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晖冷静下来,现在没有人帮得了自己,只能想法自救,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崖底石壁上那一幅幅天罡心经的图形,忽似急中生智,以前不明白的几处关节此刻竟豁然开朗,神台一片清明,周身真气运转再无凝滞。萧晖大为惊喜,知道天罡心经已成,却不形于色,只暗暗凝聚内力。
戴雪等了一会,见萧晖不说话,又问道:“萧晖,你求不求饶?”
萧晖摇了摇头,苦笑道:“雪儿,我千辛万苦找到你,你都不肯先问问我是了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我?”戴雪还未答话,萧晖又道:“雪儿,你要杀我,或要让人辱我,都随便你,我不求你饶我。你过来一下,我最后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萧晖的声音低了下去,戴雪听不清楚,以为他有重要的遗言,便又往前走了两步,到萧晖面前,侧耳聆听。萧晖含含糊糊地道:“雪儿,你杀了我后,立即出发去……去万源谷找你……你师父……”
戴雪莫名其妙,正要再问他万源谷是什么地方?突然听到施君大叫:“雪儿小心!”说时迟,那时快!“当啷”的一声,手足的铁链已被萧晖齐齐挣断,迅速点了戴雪前胸的穴道,双手一提,把他扛在肩上,顺手抓起地上的几件衣服,便要夺路而逃!施君已扑了过来,萧晖右掌拍出,施君只觉一股掌力如泰山压顶迎面而来,蹭蹭倒退了几步,撞到一棵大树上才停下,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地!萧晖只求一击奏效,这一掌聚集了全身的功力,再不容情,他天罡心经已成,果然打得施君受伤吐血,但他也已受伤,胸中一阵气血乱涌。萧晖深提一口气,压住内伤,几个起落,直往海边奔去。
逍遥派门人看到施君受伤,都不敢擅自抛下他去追萧晖,片刻后施君醒来,见门人环侍四周,怒道:“你们不去追人,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他也受了伤,还带着戴雪,已是强弩之末,你们还怕什么?”一众门人忙领命去了,赶到海边,萧晖早抢了条船走了,不见踪影,逍遥派忙放出船去追赶。
萧晖将戴雪放在船上,运用内力驾船逆风而行,直到再望不到逍遥岛,也不见有船追上来,方松了一口气,这才得空抓过衣服套在身上。这衣服是刚才戴雪找来那几个打算强暴他的人脱在地上的,若不是不着寸缕又实在找不到别的衣服,他是宁死也不愿穿,心里泛起一阵阵苦涩,当年种的因,今日终于结果了?冤冤相报,真的是没有尽头……想要问戴雪几句别后的情况,又似看到他和施君的亲热情形,还有他挡的那一剑……一口血涌到嘴里,萧晖咬牙生生咽了下去,仍有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萧晖伸手抹掉,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
戴雪忽问:“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萧晖心中难过,不愿多和他解释:“我是你的仇人,总不会安什么好心,你落到我手里,何必多问?”
萧晖穿上衣服,却看见自己的手腕脚腕处仍各连着一截断掉的铁链,需要用利剑削去,他的长剑早遗落在逍遥岛上,在船上翻了翻,也没有兵刃。顺手在戴雪身上一摸,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正是自己当时送他的那柄匕首!
萧晖没料到他竟然还留着这个!握在掌中,抚摩良久,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却听戴雪道:“我没有别的东西防身,就象你现在没有别的衣服穿,只好暂时留着这个,你若要便拿回去罢!”萧晖暗暗好笑,自己还未问他,他已急着要撇开关系,岂不是此地无银?想他被歹人卖入妓院,要藏下一柄匕首绝非容易,而他后来跟了施君,要防身岂无别的兵刃?辗转四方一直贴身带着这匕首,他到底是不曾完全忘了自己!想到这里,萧晖心中的愤懑去了不少,身上的伤似乎也不那么疼痛难忍了。他也不说破,用匕首去掉了手足铁链,仍是将它放回戴雪怀中。
待到了岸上,萧晖找到早间寄放在船夫家的马匹,渔村中恰好有位大夫,又找他草草地处理了下胸部的断骨。算算时间,离三个月之期仅剩下两天了,虽然戴雪眼下一切正常,但萧晖怎敢冒险?怕途中再出变故,也不解开戴雪的穴道,将他横放在马上,自己上了马,日夜兼程奔万源谷而去。
除了经过溪涧时偶尔让马喝口水,萧晖一路狂奔,马不停蹄。路过集镇时,萧晖只买了干粮分给戴雪吃,就连衣服都来不及买来换,两人也无多余的话说。萧晖的内伤本就不轻,这下长途奔波,根本没有时间疗伤,有时跑着跑着就吐血不止,染得衣服前襟斑斑点点。而马背上颠簸不止,断骨处的剧痛让萧晖每一次呼吸都成为酷刑,汗水更是湿透了全身,
好在那马脚力甚好,万源谷也不难找,到第二日落日时分,两人一骑终于到了万源谷口,远远地就看见冉少阳等在谷口,萧晖忙跳下马,抱过戴雪,解开他穴道,交给冉少阳:“前辈快带雪儿去吧,不知来不来得及!”那匹马长鸣一声,口吐白沫,摔倒在地,已没有了气息。
戴雪乍见冉少阳,惊喜地叫道:“师父!”这时才知道萧晖一路拼命,是为了把自己带来见师父。
冉少阳接过戴雪,未及与他解释,回见萧晖衣服上尽是淤血尘土,脸色也极为难看,惊道:“萧少侠,你受伤了?”
三十三 千金一诺
萧晖摇了摇头:“我没事,前辈还是快去找崔神医救治雪儿吧!”看着冉少阳和戴雪走远,萧晖吐出强撑着的一口气,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浑身骨头如散了架一般,无处不痛。想要运功疗伤,却又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暗道:还是得先去看看雪儿,他会不会有性命之忧?那神医能否救得了他?歇了一会,勉强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挨地走进谷去。
进了山谷,左侧的半山腰隐隐透出灯光,萧晖顺着山路摸黑走了一段,却见冉少阳急急地下来,萧晖忙问:“雪儿怎样了?有救吗?”
冉少阳道:“崔神医正在针疗,我放心不下,出来接你。”说着过来扶住萧晖,见萧晖衣衫单薄,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
萧晖这些日子千里奔波,加上焦虑悲苦,已是心力交瘁,此刻握着冉少阳的手,却感到一丝暖意,暗想,幸好雪儿有这样一位师父,那几年孤苦伶仃时,还有他照顾,心中感激,便道:“谢谢前辈关心,前些年……多亏你照顾雪儿。”
萧晖言语恳切,冉少阳却连连摇头,叹道:“你千万莫要谢我,事到如今,我后悔都来不及,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初一念之差把他送到幽冥山庄去找冷焰,中了这邪毒,反而害惨了他……”
萧晖一惊,原来竟是他师父送他去的!冉少阳既不知道冷焰做下的禽兽之事,萧晖更不愿提。暗想:当年他送雪儿去那魔窟,定然是为了“报仇”两字,自己和雪儿的命运,多少变迁,多少纠缠,归根结底,竟都逃不出这两个字……果然冉少阳接着说道:“萧晖,我以前见雪儿恨你入骨,报仇心切,才陪他去找冷焰……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后来亲见了你的所作所为,才发现并非如此。早知道,早知道……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之间恩怨,总要你们自己来解开,我就算想帮忙,恐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萧晖点点头:“这我知道。世事难料,前辈也不必太过内疚。”
冉少阳叹息道:“雪儿现在对你仇恨已深,除了上辈的仇,他后来又有这么多坎坷遭遇,他年纪虽小,性子却倔,心中的死结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化解……但他的身世你也知道,父母双亡,世上没有别的亲人,如果没有人照顾他,我也无法安心,你对他一片真心,我想托付于你……”
萧晖不料他这样说,陷入沉默,雪儿处心积虑要杀了自己,师父不分皂白就赶走自己,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在这世上竟还有人能了解一二……象是有细小的尘埃飞进了眼中,双眼忽然有些酸痛,萧晖使劲眨了眨眼,吸了口气,握紧冉少阳的手,前所未有地郑重其事:“前辈既然信任我,便请放心,哪怕雪儿一辈子都恨我,只要他一天不杀我,我就会尽我全力好好待他一天。”顿了顿,微微地叹了口气,“只是……只是怕他……怕他未必肯要我……”想起逍遥岛上的事,心里酸楚难当,不愿再说下去,低头看了看身上污损的衣服,却道:“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找前辈借套衣服穿。”
两人已到了崔神医的草屋外,萧晖从窗子望进去,见戴雪正躺在床上,头顶百会、神庭的穴位上插了两枚银针,一位老者正用双手抵住他丹田运功,少时,那银针渐渐发黑,老者拔出针来,另换了两枚银针插入其他的穴道。萧晖看了一会,冉少阳道:“崔神医正在给他驱毒,我们暂时帮不上忙,少侠不如先去休息一会。”
冉少阳把萧晖带到旁边的屋子,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灯光下细看,才发现他肋骨断了,虽然简单处理了下,但这几日颠簸,加重了伤势。冉少阳忙道:“少侠先不要动,等我重新给你接骨。”萧晖道了谢。冉少阳打了热水来给他清洗伤口,准备接骨上药,一解开他衣服,看他身上脸上,到处伤痕累累,或青或紫,竟无完好之处,显然是被人毒打过,肋骨是被棍棒打断的,手足上也有上过镣铐的痕迹。冉少阳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回事?你在哪里找到雪儿的?你武功不凡,怎会中了暗算?被谁捉住了打成这样?”
萧晖不知该如何回答,情绪一动,牵动内伤,又要吐血。冉少阳忙扶住他,找出一枚治内伤的药喂他服下。萧晖默默地运了会功,略略才缓过气来,见冉少阳神情焦急,萧晖迟疑了一下,还是大概讲了寻找戴雪的经过,说到逍遥岛时,只说施君不让外人擅入,自己和他生了些误会,才会受了伤。虽然萧晖未提及戴雪所为,但冉少阳察言观色,已知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不好多问,暗暗感慨。上好了药,换了衣服,冉少阳又去厨房热了些饭菜给萧晖吃了,几日来萧晖这才吃上第一口热饭。吃完后冉少阳让他在屋里休息,萧晖脑中虽仍想着戴雪,但身体实在是疲乏已极,不多时就倒头睡去。
萧晖一觉醒来,忽听到宛转鸟啼,睁开眼一看,天色已大亮,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窗外的树梢上繁花如锦,绿叶成荫,原来已是冬去春来。几个月又过去了,自己竟未察觉!萧晖运了运气,昨日服了冉少阳的伤药,内伤已大有好转,只是断骨处仍隐隐作痛。萧晖急忙爬起来,刚到治疗戴雪的屋前,正遇见崔神医和冉少阳走出门来,萧晖忙作揖道:“崔前辈,雪儿怎样了?”
崔神医道:“幸好你送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两个时辰,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他了!”萧晖听他的口气,略略放下心来。崔神医又道:“我现下正运功将毒性从全身穴道中逼出,只是……摄心丸的毒我也有所了解,但戴雪目下的情况,却象是人为压抑了毒性很久,引起毒性聚集反弹,这样治疗起来就更为棘手。”
萧晖佩服不已:“前辈果然明察秋毫,戴雪的确中了歹人之计,误服了假解药,而之前我一直试图用内力为他压毒,恐怕也适得其反……”
崔神医闻言连连跺足:“难怪不得!你这小子自作聪明,要是早送到我这里来,即可根治,现在已是晚了!”
萧晖听了他前半句,还高兴不已,等到听了最后几个字,脸色却已白了,连忙恳求道:“确实是在下糊涂,耽误了救治的时机,但若不是找到冉大侠,在下也不知道前辈。还望前辈妙手回春,无论如何要救救雪儿……”说着便要下拜。
三十四 妙手回春
崔神医忙拉住他:“你不用求我,冉少阳与我是过命的交情,戴雪既然是他的弟子,不须你求我也会尽力,只是我丑话要说在前头,现在单凭药石,已不能根治了。”
萧晖已急得满头大汗,问道:“那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崔神医道:“我只有尽力而为,先将毒性从全身穴道中逼出,大约需要七日,等七日后看情况如何,再作打算。”
萧晖忙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崔神医道:“我听说你练了天罡心经,这驱毒需要内力襄助,现在我还能应付,越到后面却越是困难,你可以先好好休息两日,等三日后再来助我一臂之力。”
萧晖赶快答应了,又问:“我能不能去看下雪儿?”
崔神医点点头,带萧晖进了室内,戴雪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大约是睡着了,长长睫毛如小扇子般轻轻地合着,苍白的脸上却隐隐泛着一层青气。崔神医道:“你是不是看见他脸色发青?这便是毒发的征兆。”萧晖暗暗心惊,崔神医又道:“昨夜他也累了,我让他休息两个时辰再继续,你不要吵醒了他。”萧晖站了一会,便默默地退了出来,从逍遥岛出来后对戴雪的一点怨气此时已烟消云散,暗想,雪儿的种种苦难大都由自己引起,自己不能替他分担,怎能再怨他?
萧晖遵命休息了两日,运功自疗,内伤好得差不多了,天罡心经也日益融会贯通,内力渐进。第三日崔神医便让他去配合驱毒,教他如何运功,将银针插入穴道,再将毒素从针尖导出。初时每次换针只须半个时辰,到后面渐渐需要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银针的黑色也越来越浅。但好在萧晖内力深厚,日夜不息,到了第七日子夜时分,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穴道。崔神医将银针拔出,对萧晖道:“幸好有你的天罡心经相助,这毒素只剩了三成在体内,三月之内是没有性命之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