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嘲弄,匀着往事细品,却又不知是在冲谁。
第20章
哎!
是夜,林安在房中走来走去,还一边走一边叹气。
此时,北岚枫正在案几前写字,写的是柳氏书法,字体大气凛然,浑然天成,内容却是一首情诗。
看人不慌不忙的样子,林安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公子,你怎么不着急?”
北岚枫收了笔,眸子扫了一眼刚写的字,方才最后一笔没有落到实处,算是毁了。
他轻轻皱眉。“林大哥,平常看你最是稳重,怎么这会儿倒是沉不住气了?”
林安奇道:“公子,如今榜眼和探花都已派官,可就剩下你这位状元郎了!”
“嗯,我知。”北岚枫慢悠悠的将写坏的纸张揉成团扔了,重新铺上一张。“给我磨墨。”
“啊?”林安看着砚台,疑惑道:“这不是有磨好的吗?”
北岚枫一边铺纸一边道:“我手劲不够,林大哥是练家子,磨出来的墨更细。”
虽是满头疑问,林安却还是按照吩咐磨起墨来。
专注了一件事后,林安便不再如同和尚那般的对着北岚枫不停的念经。
北岚枫轻轻呼出一口气,调整好呼吸,右手持笔花了挺长的时间又重新写了一篇,这次,没有再出差错。
“公子,你这每日都写一遍,不觉累的慌。”林安说道:“要我说,不如去订一块金银牌,把这首诗刻上,给贺老板戴着,什么时候想看便拿出来看看,又不易弄坏。”
北岚枫轻笑。“林大哥,你说的这不像是情诗,倒像是在栓狗。往后你有了夫人,可不要如此行事,容易挨揍。”
林安脑子转个弯,明白自己方才犯了傻,呵呵直笑道:“我也是糊涂了,北公子,要不,我去找人打听打听派官之事?”
北岚枫摇头。“暂且不急,我在等人。”
等人?
林安想想这段时候,北岚枫也没有和谁联系,就连同窗宴请也不去走动,这又是在等谁?
叩叩——
有人敲门,林安正要去开门,北岚枫却先一步开口道:“林大哥,我去。”
北岚枫上前开门,门外是一身穿黑衣斗篷的人,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
“北状元?”来人出声,音色沙哑,带着丝丝阴柔。
“是。”北岚枫应答,却不开口邀人进门。
一股尖利的视线刺向北岚枫,他从容以对。
良久,那人微微点头,收回视线,道:“我家主人邀北状元吃茶,闲话家常,不知北状元意下如何?”
“可。”北岚枫想了片刻后,便应了。
他转头看了下目露担忧的林安,朝他点了点头,径直就出了房门。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慢慢从客栈驶出,一路踏踏踏的来到了一座僻静的小院,小院周围都没有任何高大树木,方圆几里都一片平坦。
这样的环境有一个好处就是无法藏人,想要悄无声息的靠近几乎是不可能。
北岚枫沉默的跟在黑斗篷的身后,屏息敛眉,一路走近了书房。
叩叩--
“老爷,北状元来了。”黑斗篷轻声说道。
“进。”里面传来温润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大气,却又十分从容平和。
黑斗篷推开门,转身将北岚枫往里面引。“北状元请。”
“多谢。”北岚枫点点头。
进了门,北岚枫径直走到窗前,对着那个正在和自己博弈的中年男人行礼叩首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着常服的皇帝轻笑道:“爱卿快快请起,我现在是齐老爷,倒是不必行此大礼。”
“是。”北岚枫起身,却还是低着头,一副拘谨模样。
“来来来。”皇帝招手。“一人下棋没趣的紧,北状元来与我手谈一局。”
北岚枫应是,上前落座,此时,棋局已是到了焦灼状态,双方你推我让,看上去扑朔迷离。
北岚枫细细的观察这棋局,不由眉心紧皱。
“呵呵,这盘棋局在我看来已是死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北状元可有破解之法?”皇帝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到。
北岚枫思虑良久,行执手礼,道:“请恕微臣愚钝,未能勘破其中奥妙。”
皇帝抬眼睨了下北岚枫,左手敲了下棋盘,似笑非笑。“滑头。”
说着,皇帝右手食指,轻轻的点在了战局之外,一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位置。“既是死局,那便不用再管,你看我在这里下一颗子如何?”
北岚枫垂眸看去,只见原本凌乱繁杂的棋局,因皇帝的随手一指,让人不禁豁然开朗。“妙妙妙,这个位置如同一颗明星,瞬时让人抓住了头绪,陛下真乃神人也。”
皇帝轻轻摇头,将其面前的棋罐置于棋盘之上,无奈道:“可我如今已没有棋子可用。北状元,你看我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北岚枫毫不迟疑的将自己棋罐中的那颗黑子拿起来,重重的放在那个微妙的位置上,沉声道:“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哈哈哈!”皇帝大笑三声,连声道好,转身从身后拿了一份折子递给了北岚枫。“看看吧!”
北岚枫双手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一份派官文书,内容是在说惜城县令日前告老还乡,朝廷便委派了北岚枫去惜城暂代县令一职。
北岚枫一看之下,立刻就跪倒在地,斩钉截铁道:“陛下容秉,微臣绝没有做过此事。”
这份文书遣词造句皆是寻常,但内容却是让人心惊胆战。
说到底,弄出这份文书的人的目的很直接,便是想置他于死地。
只因朝廷早有回避制度,一是官员不可在老家为官,二是不可在自己有产业的地方为官。
北岚枫两样都犯了,介时,只等皇帝一发怒,他便会被下狱,即使最后证实了清白,他的仕途却是早已无望。
想着这些,北岚枫还在底下跪着,皇帝在上座喝茶。
他先是端起茶杯,再是轻轻吹了下不存在的浮沫,再之后,便是幽幽的喝了一口,嘴里顿时浸满脸茶香。
喝完茶,皇帝轻叹一口气,道:“起吧!朕本也不是向你问罪,只是在提醒爱卿,你年轻气盛,到底不够沉稳呐!”
北岚枫起身,沉声道:“陛下,微臣来年才及冠,年轻气盛才是正当。”
皇帝一愣,猛然一笑,恍然道:“不错,不错,年轻便该气盛,正当的,正当的,哈哈哈哈……”
第21章
啪嗒一声,白子落于棋盘之上。
“哈哈!”肆爷望着连成一线的五颗白子,高兴道:“小书,肆爷可又赢了。”
顾贺书淡笑:“是,肆爷威武。”顺便递上铜板。
这是自小的惯例,从前肆爷把他的铜板赢去了,他还会伤心,如今,他长大了,肆爷的鬓间添了些许白发,倒是让人不由惆怅,感念年华匆匆。
“肆爷。”小陶提着一件戏服路过亭子,道:“外边有个小乞儿,说是要找什么四爷的,我寻思四爷肆爷的,这也就是您了,您快去看看吧!那小乞儿说有东西要亲自交给您,旁人转交都不行。”
肆爷皱眉,眸子里夹着惊诧,丢下棋子道:“那我看看去,小书,你回去休息去吧!这眼看一月之期便要到了,你若是瘦了,面色不佳了,那姓北的小混蛋回来得埋怨我了。”
顾贺书撇开视线,脸颊红了一瞬。“肆爷去罢,我将这棋盘收了。”
肆爷走了,顾贺书慢悠悠的收拾东西,待他收拾完了,回到后院,却是听到前头小厮的惊叫:“肆爷!!”
顾贺书心头一突,连忙冲了出去,一看,肆爷正站立不稳,扶着门框,小厮一人扶不住,眼看便要摔在地上。
“怎么了?”顾贺书快步上前搀住另一边。
此时,肆爷面目惨白,神色恍惚,魂不守舍的模样。
“不知。”小厮摇头。
“还想什么呢?”阿双慢了顾贺书一步,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挥挥手怕,眼里一片不明显的担忧。“快把人送进房里去,先躺着再说,别摔了。”
“嗯。”顾贺书依言,和小厮两人将肆爷往他的屋里送。
阿双站在原地筹措一下,揉了下帕子,余光撇见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只凤头钗。
蹲下身细看,上面坠着各色宝石,可真是精美非常,虽有旧色,可一眼便能看出,是被主人家常常拿出来把玩的。
阿双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徒然又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幽幽站起身,站在那儿冲着小陶大声唤到:“小陶,作死的东西,这掉着一只钗呢,仿佛是肆爷的,你给他送去。”
小陶正着急要出门去请大夫,便道:“阿双哥哥,要不您给送送,我还要去请大夫。”
“我才不要。”阿双一甩手,抬脚便往外走。“我这把贱骨头,可挨不得那般金贵的物件,要是缺了胳膊少了腿什么的,我可赔不起。你去送,我去叫大夫,是回春堂的大夫吗?”
“是。”小陶捡起凤头钗,驻足门内,眼看着阿双消失在视线之中,挠挠头。“也不知,阿双哥哥是不是去请大夫了!哎!待我送了东西,便再看看去。”
小陶又看了眼手上的发钗。“嘿,还挺漂亮的。”
说着漂亮,小陶的脚下却是脚步飞快,上了楼,便进了肆爷的房,彼时,顾贺书正在给肆爷拍背,仿佛是一口气没顺上来,伤及了肺部,肆爷整个人的呼吸有些不畅。
但看他此时的面色已然是恢复大半,小陶暗自放下了心,他走到顾贺书身边,小声道:“顾老板,方才在门口捡着一只钗,阿双哥哥说,许是肆爷的。”
“给我罢!”顾贺书还未来得及看一眼那钗,肆爷的手便先伸了过来。
“哦。”小陶将钗递给肆爷,转身便出去了。
肆爷拿着钗,也不看,径直塞进衣襟里,闭着眼,无声无息,却让人看着难受。
“肆爷,是您那位的消息?这不是好事吗?有消息便证明人还在,您怎么了?”顾贺书有些不明白。
肆爷侧过身,背对着顾贺书,良久,轻叹口气,道:“当年我是亲眼看着他跳了崖,崖下还有一具被野兽啃食过半的尸身。小书书,他死了,我伤心,如今他没死,我却更伤心。”
“肆爷,您这些年说他失踪,不就是什么都明白吗?”顾贺书瞬息红了眼眶,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如今,他突然给了消息,必定是有这么做的缘由,肆爷,您……要去吗?”
肆爷挥挥手:“你出去吧!待我想想。”
顾贺书不走。“肆爷,您去吧!这么多年了,总要知道个来龙去脉才行。”
肆爷翻过身来,不耐烦的拉着顾贺书就往外赶:“小兔崽子,你有人撑腰了,就敢来管肆爷的闲事了,快给我滚。”
顾贺书被推出门外,不甘心,还要再劝,肆爷先一步开口:“再说了,我现在拖家带口的,能是说走就能走的吗?还不是你们这些小猴儿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滚滚滚……”
房门被砰的一下关上了,看着肆爷那般模样,顾贺书倒是松了口气,又叩了下房门。“肆爷,我们都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您别担心。”
等了几息,屋里没有声响,顾贺书叹口气正要回房,阿双倒是拽着以为大夫气喘吁吁的上了楼。“快,顾老板,大夫来了。”
顾贺书转身又敲门,这次里面的人是真的没动静了,阿双急得不行。“哎呀,顾老板,你这样也忒斯文了,让我来。”
说着,阿双就啪啪啪的猛敲房门,并且声音极大的说到:“肆爷,大夫来了,您快开开门,给看看……肆爷……肆爷……哟!肆爷没声儿了,不会是出事儿了吧!”
阿双的心里刚刚一个咯噔,门就吱嘎一声开了。“嚷嚷什么?我没事,请大夫回去吧!”
肆爷说着就要关门。
阿双眼疾手快的伸出一只脚卡进了门框,嬉笑道:“别啊!肆爷,您看,阿双这好不容易有机会孝敬您,您好歹赏我个面儿,看看怎么了,没病咱就开点补汤喝喝。”
肆爷看了眼阿双,抬手敲了下他的头。“就你没规没矩的,行吧!看看看,不过可先说好,肆爷我可不出钱。”
“嗯?”阿双一听,混不在意道:“我出,我出,我有钱,我有的是钱。”
此时,几个人又回到了房中。
大夫尽心诊脉,片刻后,道:“一时气急,无甚大事,细心调理一番便可。”
“那……”阿双悄悄捏紧荷包,小心问到:“要用什么药?”
大夫收拾好医箱,起身道:“便像你方才所说,喝点补汤便好。”
“哦。”阿双轻轻送了口气,跟着大夫便到了回春堂,拿药时,一听价钱便炸了。“你说多少?”
“五两银子。”
阿双:“抢钱呐!”
小二耐心解释:“客官,只这里面的人参,五两便不算是贵。”
阿双:“……”
第22章
呼——
北岚枫轻轻合上一本账册,彼时他的面前已是叠起来一摞册子。
“看完了?”书房内,皇帝坐于窗户旁,垂眸喝茶,时而欣赏窗外风景。
北岚枫起身行礼。“是!”
“看出不妥了?”
北岚枫想了想,道:“一团乱麻,单只说微臣方才看的那本,贩卖私盐,私铸兵器,皆是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