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岚枫只扫了一眼,无暇顾及他人,径直冲过去抱起顾贺书往回跑。
颠簸之中,顾贺书彷似醒了过来,不断呓语着:“岚枫,火太大了,你别救我,快逃吧!火太大了,很危险……”
“你给我闭嘴!”北岚枫抱着人往左一躲,正好躲开了砸下来的一根烧着的木头,抽空对他吼到。
直至此时,他的一腔惊怒才敢往外发。“顾贺书,我就是太宠你了,什么都依着你,让着你,你倒好,给我悄无声息的办了件大事。”
“北岚枫,对不起……”顾贺书迷茫之中,红了眼眶:“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白头偕老了……”
“你给我闭嘴,没听懂吗?”北岚枫抱着人往外奔走本就累的不行,顾贺书还要一个劲儿的说些扎他心窝子的话,北岚枫这下子是真的怒了。
“顾贺书,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出了这个门就抽你,我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抽你,抽你十鞭子,抽的你皮开肉绽,让你一句废话都说不出来,我还要绑着你,让你再也唱不了戏,让你再也不能离开我半步……”
顾贺书再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昏了过去,他人软下来的时候,北岚枫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在这朴朴沸腾的火势当中,他的感官受到了影响,那一刻竟感受不到顾贺书的呼吸。
但他不敢停。
凭着熟悉,他终于带着人走出了火场。
彼时,他原本湿透的衣裳已经被烤的干爽炙热,飞起的衣角还带着焦黑,抱着人走出了险地。
望月楼外——
北岚枫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将怀里的顾贺书稳稳放下,名角儿闭着眼,胸膛看不见起伏,一头的鲜血。
北岚枫第一时间伸出食指去碰对方的鼻息,可是,他皮肤的灼痛已经掩盖了一切,他探了半晌,什么都没感觉到。
那一瞬间的心慌让他的眼前突然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贺书哥哥怎么样?”阿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这里。
北岚枫抬头看着对方一眼,视线散乱,完全看不清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他木着一张脸,喃喃的说:“你来试试,我探不到他的呼吸,但他还活着的,前一刻我们还在说话。我就是不放心,你试试,你试试……”
阿双一怔,听话的伸手到顾贺书的嘴唇上方,认真的感受了一下,才道:“你说的没错,知书哥哥还活着的,他只是受伤昏迷了。”
一听这话,北岚枫的心防终于恢复了跳动,眼前也逐渐清晰,嘴里却下意识的又问:“真的吗?是真的吗?你别骗我,你别骗我……”
“真的。”阿双还是认真的回答。“我探的真真的,没骗你。”
“好好好!!!”北岚枫连声道好。
挺直的背脊终于塌了下来,他将顾贺书抱到面前,低头将自己埋进顾贺书的颈窝里,一面呼吸的他的气息,一面感受着他的体温。
终于,他哽咽一声,眼泪从眼眶而出,涂在了顾贺书的脖子上,慢慢的顺着他的身体流到了他的衣服里面去……
第38章
后衙之内,大夫刚走,留下了一堆药和一番嘱咐。
顾贺书头部遭受重创,如果他短时间内醒不来,那么便很有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陶去送大夫出门。
北岚枫坐在床边,右手握着顾贺书的手抬到唇边不住的吻着,左手不时的碰一碰他温热的脸颊和额头以确保这个人是真实的还在。
“公子,那我去煎药了。”小陶站在门外。
“去吧!”北岚枫没看人,只专注的盯着顾贺书。
他的声音还嘶哑着,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清亮。
煎药很费时,待到小陶将药端来,外面虫鸣已经响亮非常。“公子,您涂点药吧!”
之前慌忙之下一点也没注意,直到大夫亲自问了一声才知晓北岚枫的背上和手背上不知何时被火撩伤,头发卷曲了大半,好险差一点就被点燃了。
“嗯。”北岚枫虽然应了声,可人却是丝毫不动弹的。
小陶无奈又说:“公子,你快擦点药吧!你这般伤着,顾老板醒来后,怕是要心疼了。”
“心疼?”北岚枫冷笑,对着昏迷中的顾贺书问道:“顾贺书,你会心疼我吗?你醒来后看见我的伤,你会心疼吗?你真的爱我吗?爱我为什么不信我?你快醒来告诉我……你……会醒来吗?”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沉静下来,本就嘶哑的嗓音说出的话小声至极,小陶站的三步远就没有听见了。
“会的。公子您不知道,上次您去科举,顾老板整日的瞎忙活,动不动便出神,嘴里时不时的嘟囔您的名字,吃饭的时候好悬将饭喂进了鼻子里……”小陶努力回忆着那一月之中顾贺书的情形。
实在是他那会儿还没醒过味儿来,不知道北公子和顾老板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段时间,望月楼刚到惜城又十分的忙碌,注意力自然就不在顾老板的身上,但,仅仅是一些十分明显的细枝末节,也够小陶说道一番了。
北岚枫就那样静静的听着,良久才浅浅的勾了下唇。“小陶,药给我,你去休息吧!”
“公子,那您背上的伤怎么弄?”小陶迟疑。
北岚枫一愣。“那你等会儿过来给我帮个忙。”
“我去给公子准备热水去,您洗一洗。”小陶转身便走了。
北岚枫抱起顾贺书,照着上次的样子给顾贺书嘴对嘴的喂完了药,好在他人虽昏迷,却还在努力的吞咽着。
将人放下,又将他方才被弄乱的头发细细的整理好,这才转身拿起一把剪刀将自己被烤的卷曲的半截头发给剪了去。
视线扫过一旁的药瓶,北岚枫看了一眼顾贺书,去了浴房飞快的擦洗干净身体。
再回到房里,第一眼看向了床上的人,定定的看了两眼,确定人是在的,他微微松口气,人过去挨着顾贺书坐下,紧紧的。
然后,他这才开始给自己擦药。
他的伤除了手背上的大片红肿,便是背上还有一些烫着的地方了,只因到最后,衣服被烤干变得炙热,差一分便会着起来。
足够的高温贴在他的皮肤上,很短的时间内,他背上的皮肤就红了一大片,起了一片水泡。
身后是小陶在细心给他挑破水泡,他一个劲的斯斯出声,北岚枫自己倒没什么感觉,他就这样坐在那儿,双眼看着顾贺书,看不够似的。
“小陶,跟我说说顾老板从前的事。”北岚枫突然出声。
“啊?”小陶一愣,连忙答到:“哦。”
小陶想了想,说:“从前我是街边行乞的小乞儿,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便顺点小钱买点吃食度日。”
“四年前,我遇上了顾老板,他抓到了我。往常被人抓住,我便会被揍,可顾老板没有,他将我带回了望月楼,让我做他的小厮……”
说着,小陶红了眼眶。“顾老板是个顶好的人。刚开始,戏园子里的人防备我,顾老板却直接吩咐我替他收拾屋子,让我随意进出,对我放心的很,也对肆爷做了担保……我这才得以留下……”
“他还会将钱交给我,什么东西都让我单独出门去买。有一次,钱被以前认识的一个乞丐头头给拿走了,我怕被责骂不敢回去,顾老板见我久久不回,便出来找我。寒冬腊月的天气,愣是找了大半个京城。他找到我,只问了事情。便说钱没了便没了,我却不该不回家,让他担心……”
说到此处,小陶开始抽泣,到底是才十三岁的小孩儿,如何能真的那般淡定沉稳。
“公子,您放心,顾老板好人有好报,肯定会醒过来的……”
北岚枫握着顾贺书的手摩挲。“他没看错人,你确实是个好孩子。”
“谢谢公子夸我。顾老板对我这么好,我便要努力做事,给他长脸……”小陶哭着,也不耽误上药,一会儿的功夫便好了。“公子,这药刚擦上,您晾一会儿待药干了再穿衣裳。”
“嗯。”
这次,小陶真的走了。
北岚枫赤着上身俯下身去趴在顾贺书的身旁,一手揽着人,侧过脸靠的顾贺书极近,看着人良久,凑上去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一下,又摩挲片刻,呼吸着顾贺书的气息,终于,他缓缓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这一夜,北岚枫睡的并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间,他做了很多碎片似的梦,一会儿是抱着顾贺书在缠绵,一会而是牵着顾贺书在踏青,一会儿,顾贺书又不见了,他唤他的名字,顾贺书却不应答。
然后,他抓着一个路人询问,路人反问着他:“顾老板不是被烧死了吗……”
“顾老板不在了……”
“顾老板早就被烧死了……”
北岚枫猛地睁开眼,双眼散漫,满脸惊慌,慌乱之下,他的手用力搂紧,搂住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才慢慢回神,原来是做梦。
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尽管人就在面前,但北岚枫依然慌的不得了,心跳的厉害,将顾贺书的脸扳过来给了他一个吻,又将唇贴在他的脖颈上仔细感受着他的脉搏,北岚枫这才放下心来。
“顾娇娇,你快醒来吧!你睡的安稳,可我好慌啊!顾老板,顾贺书,求你,快醒来……”
“你是不是怕醒来了我抽你?傻瓜,不会的,你是我的娇娇啊!我怎么舍得动你,我气急了抽我自己都行,也不可能会动你……”
“你醒来吧!好不好……”
砰砰砰————
小陶突然来敲门,大声道:“公子,不好了……夏家小姐在衙门口敲鸣冤鼓……”
第39章
惜城这几日可谓是热闹非凡,前有新科状元却只派了县令一职惹人非议。
又有夏老爷被新县令针对下了狱,再有夏老爷惨死望月楼之中。
而现在,却是夏小姐愤而敲响鸣冤鼓。
说起来,夏家也是倒了大霉了。
夏老爷本就成亲很晚,夫人在生下一个女儿后便迟迟没有生育,时隔差不多十年之后,夏老爷才无奈纳妾,夏家终于开始人丁兴旺起来。
到如今,夏老爷突然离世,膝下三个儿子之中,最大的六岁,最小的才刚刚下地走路,四个女儿之中,年纪最大的夏小姐也才刚刚及笄,也不知能不能撑起事儿来。
围观众人还在对着夏小姐指指点点,而夏小姐则是拿着鼓槌,凭着一腔愤恨砰砰砰的敲着鸣冤鼓毫不停歇。
终于,县衙衙门大开,衙役双排站立,手持铁尺,庄严肃穆。夏小姐被带到堂下,北岚枫端坐在大堂案后,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有何冤情?”
夏小姐挺直了背脊双膝跪地,直直的看着北岚枫。“民女是惜城夏家的夏老爷的大女儿夏月,我要状告望月楼顾老板,他将我父烧死于望月楼。”
“哦?”北岚枫蹙眉。“竟然有这种事?”
“哼!”夏月冷眼看着北岚枫。“县令大人何必装糊涂,昨夜您不是在场吗?”
北岚枫垂眸。“我昨日是在场,也进去了,可我仿佛没看见夏老爷的身影。”
夏月冷笑出声。“看没看见的,还不是只凭县令大人的一张嘴说。众所周知,顾老板和县令大人是至交好友,县令大人想要包庇顾老板也在情理之中。”
北岚枫回视着夏月,神色冷冽。“夏小姐这般胡乱猜测,竟不将本官放在眼里。”
“是不是胡说,待证人上了场便会分明。”夏月勾唇。“县令大人,你可敢当着这众多百姓的面,将事情辩个分明。”
听到证人二字,众人为之一静,又议论纷纷起来。北岚枫的脑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心口一颤,虚握着惊堂木的手立时握紧。“哦?那可真是太好了,传证人上堂。”
人群分开,阿双抬脚走了进来,他低着头,垂着眸子,看着地面慢悠悠的走到堂下,双膝跪下,老老实实的磕头。“县令大人,奴家阿双,乃是望月楼中人。”
北岚枫看着他,眸子黑了一瞬。“阿双,你说一说事情的经过。”
此时,夏月也说话了。“阿双,你快说,昨日顾老板是怎么行事,怎么烧死我的父亲。”
嘭——
北岚枫一拍惊堂木,冷芒扫过堂下的两人。“夏小姐,公堂之上,不可做出诱导证人之事。阿双,你无需理会旁人,照实说。”
“呵呵!!”夏月翻了个白眼。
事实皆摆在眼前,她倒是要看看,面前的这位县令大人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阿双随意的开了口。“昨日,顾老板来找夏老爷吃酒,我早就看他二人十分痛恨,便花言巧语哄骗他们吃下了迷药,再将人带回了望月楼,顺便还点了一把火,烧死了一个……”
这一番话惊住了所有人,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死了一个人,他竟说的这般轻巧!”
“人都死了,不轻巧又能如何?”
“也是。”北岚枫看着阿双,眸中复杂神色一闪而过。
而夏月则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你说谎,你也包庇顾贺书!”
“我包庇他?”阿双一声冷笑。“我和顾老板水火不容,是众做周知的事情,我都恨不得烧死他了,怎么可能去包庇他。”
众人点头。
确实,望月楼的阿双和顾老板不和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你说谎,你这个贱人……”夏月情绪激动,扑过去就扇了阿双一个巴掌。“你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