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从前他糊涂,他不知自己心中所爱,这才导致了今日难以挽回的局面,这才叫他苦苦哀求也求不得纪云川回头。
可他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他只想求个让自己弥补的机会,求个让自己好好对待纪云川的机会,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这话纪羽自然也说出来了,可纪云川听了这话却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他讥讽了笑了一声,对纪羽说:“我瞧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想要我回到你身边去,才做出一副知道错了的模样。实际上要说你错哪儿了,你说得出来吗?便是你说出来了,也指不定是你心里知道这般做叫我心中不快,却偏偏不觉得是自己错了。”
纪羽被说得低下了头,他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紧闭着眼又咬着牙,待长出一口气后才睁眼看纪云川,他说:“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知道我做下所有的事都错得离谱,可……可我就是想要个弥补的机会,你也不必立时原谅我,你只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听着这话,纪云川掀了掀眼皮,心中将纪羽这话转了个弯,说:“你也不必总来问我,这些日子你费心思在我这求什么原谅的机会,若真心弥补,这些日子里你早做一箩筐事儿来弥补了,何至于到现在也就是嘴里边喊喊。”
纪羽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想着纪云川这些话,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如话中所说那样。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他确实没必要一直纠缠纪云川要什么机会,纪云川人就在这儿,若他真心弥补,不必纪云川给机会,他也能将弥补的事儿做出花来。
纪云川瞥了纪羽一眼,见纪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想起纪羽从前说过的话,眉头一皱,说:“我这是说你可以弥补自个犯的错,可没说你可以拿来弥补从前没看清自己的心这事儿。”
纪羽脊背一僵,头一个反应便是朝纪云川讨好地笑,可惜纪云川已经看透他这副模样,根本不管他如何的讨好,只绕过纪羽一副要回去的模样。
纪羽回头望着纪云川的背影,神色有些落寞。
他应该庆幸如今的纪云川还待在他身边,并没有离开他。可他也知道,纪云川总有一天会离开,只是早或晚的区别。
他了解纪云川,知道纪云川不会接受被逼着到他身边来,若有朝一日纪云川原谅他了,那也是纪云川出走好些时候终于想起还有他这个人了,再重新回到皇宫来。
且以纪云川的性子,想来也不会拿皇宫定居,也许因为从前一些事,纪云川还会一直离开,一年到头也不肯见他几回。
可若是能答应回到他身边,便是一年只见几回,他也……也不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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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福宁宫之后,纪云川依旧是不见纪羽,只是二人的关系比前些日子来说终于破冰一些,不再是半句话不说提起人来都不许。纪云川想着纪羽既然都给徐玥华一个墓,再给徐玥华一个牌位也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且不入妃陵不代表已经从玉牒中除名了,纪云川还得从纪羽那儿知道徐玥华的名字是否还在玉牒之中。
徐玥华不喜欢被困在这里,名字自然也不能困在纪家这玉牒当中。
原本后妃并非个个都能入玉牒的,像李更衣便没有机会入玉牒,只有皇后与徐玥华、任淑妃这样生过孩子的才许记入玉牒当中。
从前纪云川便不解,既然都入了你家的门,记入玉牒又怎么了,怎么还得生出孩子,若皇帝不成岂不是一辈子没机会入玉牒了?往后死了也只能凭人们口中交谈知道有过这个人,可过了千年百年谁又知道这屋住过这样一个人呢。
且玉牒是什么好东西,一副你生了孩子才许叫你记进去的模样,倒显得高贵异常。殊不知若不做出这副谁人便不配的做派,其实也没有高贵到哪儿去。
纪云川讥讽地笑了一声,抬眸看向一旁候着等他吩咐什么的宫女,说:“我要见纪羽。”
宫女一愣,点了下头便转身去传话。到了这个时候宫人们已经不在他直呼纪羽名讳时感到惊讶,不过纪云川想他们兴许还是觉得这般不妥,只是早已习惯了他与纪羽这般相处,再之……是觉得他们不过帝后闹别扭吧,即便他没有答应当纪羽的皇后。
纪羽来得很快,瞧着像是本在忙什么事儿的,但纪云川想见他,他便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进门的时候纪羽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伸脚往里走,探头瞧见纪云川坐在那儿,脚步还顿了一下,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过去。他知道纪云川不喜欢自己靠近,所以他有些不敢走近。
他怕自己走近一些会忍不住靠近,如此一来,又是惹纪云川生气。
可纪云川抬眸瞥他一眼,只招手叫他过来,随后也不看他,只喝了口茶,淡淡道:“我娘当初可从玉牒里除名了?”
纪羽听到这话时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但很快振作起来,答道:“没除名,父皇当时是不肯的,便是赐死一事,他都很是动摇。”
皇上临到头反悔这件事,纪云川也是听说过的。
知道爱的女人红杏出墙,气得一心只想杀了她。可言语羞辱,赐下毒酒之后,却又开始后悔,好在徐玥华没给他再困住自己的机会,夺过毒酒便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纪云川竟然有些庆幸徐玥华能够逃离这个囚笼,死了……该也算是自由了。
至于剩下的什么玉牒什么牌位,便由纪云川来做。
听了纪云川想做的事,纪羽眼睛亮了亮,极乱地点着头说:“好,我去替你办好,你不必担忧,我定然替你娘找好地方安置。”
纪云川掀了掀眼皮看他,摇摇头,说:“在盛京找处新房子替我买下来,将牌位放哪儿就是了,至于将我娘的名字往那儿记……不若重写一本,不姓纪,随我娘姓徐。”
纪羽愣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纪云川早从玉牒中除名了,但所有人喊他还是会喊纪云川,也就是那时候纪羽说他不配姓纪,喊纪云川的人才少上一些。
如今纪云川说不姓纪,要随徐玥华姓徐,这是要将从前统统都抛弃,选一个新的去处吗?
不过这样也好,只是纪羽突然有些怕,怕纪云川向他提离开一事。
他不能接受纪云川离开,对他来说,除了放纪云川离开,其余的事情他都是可以做的。
便是叫他去死……他也会照做。
纪羽已经不会幼稚地想要叫纪云川与自己一起去死了,他间接害死纪云川一回,难道还要让纪云川死第二回 吗?
那对纪云川来说,实在是不公平。
叫纪云川陪他去死,不过是为了满足他那扭曲的占有欲罢了。
他不应该的,他不能那么做的,那么做只会让纪云川更恨自己,更恶心自己。
到时候下辈子,下下辈子,纪云川便是记不得今生之事,想潜意识中也是要远离他的。
这样一想,纪羽也没有拒绝纪云川,只点着头答应下来。
而纪云川本是做好了与纪羽掰扯一会儿的准备,见纪羽答应得爽快,一时间竟有些惊讶。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别开眼去点了点头。
“纪云翰尚未到皇陵去,若你需要……不,是我需要,我会让大家知道是他的命令叫你被冻死的。”纪羽抬头去看纪云川,见纪云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按着自己所说的去做。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如今做什么都很难让纪云川直接生出什么异样情绪。他不能因为纪云川没有要原谅自己的意思便不去做这些事了,他还是得将从前的事儿一件件拉出来掰扯清楚,将从前做错的事一件件拉出来偿还。
即便纪云川不会原谅自己,他也得……也得想办法为从前做的事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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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偿还(二)
福宁门前,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纪羽将纪云翰害死纪云川这一案交给锦衣卫来审理,一句也没有提交给三法司,宗人府也仿佛在此处根本不存在一般。
大臣们有些不赞同, 他们并不觉得一个王爷杀死一个罪人是需要被判处有罪的。大庆在这方面十分古板, 他们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开放,对底下人很好, 但底下的人一旦想与自己一般被平等相待, 他们便会觉得底层人不识好歹, 竟然得了尊重还要求更多。
不过, 倒也不是所有大臣都不同意纪羽的这个决定。
在纪羽这话被多数阁臣反对的时候, 家中奉行避开朝堂争端的霍文远却是站了出来, 他抬眸与纪羽对视, 行了个礼又扫了一旁反对此决定的大臣们一眼, 说:“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杀人偿命也是我大庆律法写得明明白白的, 臣以为鲁王杀人不应因其皇室身份而网开一面。”
一旁的几位阁臣见霍文远竟然会站出来,都有些不敢相信, 相互对视后才走出一人来, 说:“死在鲁王手上的只不过是个罪奴,连寻常百姓都不是的人, 凭什么要鲁王偿命?”
纪羽垂着眼听下边这些人争论,突然掀了掀眼皮, 打断那阁臣的话,说:“错了,先皇并未将他贬入奴籍,他只是有罪, 却不是罪奴。”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
所有人都以为纪云川早被贬为奴籍,其实根本就没有。只是削了皇子这个身份,成为一个平民老百姓罢了。可若是这般算,将良民困在家中,甚至让良民死于家中,按照大庆律法来说,就连纪羽本人也是要受罚的。
“此事朕也有过错,只是朕多少有些脱不开身,锦衣卫将罪责都查出来后,朕也会将当初做错的事一一还回来。”纪羽看着底下那些大臣错愕的神色,想起方才那阁臣说“凭什么要鲁王偿命”,轻笑一声,“连朕都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难道鲁王就不用吗?”
连皇帝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底下的大臣一时间也不好为纪云翰求情,只好咬了咬牙另想办法。
左右锦衣卫查案也需要时间,总不能一夜之间便将事情查出来。
可大臣们没想到的是,纪羽竟然一早就做好准备,让锦衣卫先将许多事情都查好了,再向大臣们宣布要拿鲁王来查这个案子。在大臣们以为还有转圜机会的时候将证据全都甩出来,正好在将纪云翰抓入牢中配合调查的时候定下罪来。
要知道,纪云翰可不止杀了纪云川一人,他还杀了明环。
这两个人那时候都是纪羽的人,说一句挑衅储君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真要以此多加一重罪名也不是不可以。但纪羽并不太想将自己牵扯进去,说到底纪云川要的也不过是处置纪云翰,用最公平的……也就是律法来处置纪云翰,而不是加上一些别的东西。
虽说纪云川也许并不会管他如何,但他不想再做一些可能叫纪云川不高兴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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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淑妃……不,现在应该叫任太妃了。
任太妃特意到福宁宫来,说是想要见见纪云川。
纪云川从宫女那儿知道任太妃过来的消息时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听宫女禀报之后,他执棋的手一顿,抬眸看了一眼宫女,问:“任太妃可说明了来意?”
宫女点点头,说:“任太妃说她刚知道鲁王做下的事,想着来给您赔罪。”
纪云川听到这话皱起眉来,心中有些不解任太妃为何会知道他就是纪云川。
外头的传言可都在说他是纪羽寻来的替身,哪有人真的信那混账一般的重生之说。
所以任太妃究竟从什么地方知道他是纪云川的?
这个问题让纪云川心中盈满疑虑,思绪在心中转了一圈,最终决定将任太妃请进来。
宫女将任太妃请进来的时候,纪云川已经叫人将棋盘都收走了,又略整理了一番衣衫好叫自己待客。
原本便猜到纪羽登基之后的任太妃不会像以前那般,可真的见到脸色憔悴的任太妃时,纪云川却还是有些惊讶。
惊讶于任太妃的憔悴与周身气质的不同之处,惊讶于对方竟是换下从前艳丽衣裙,换上十分素净的衣衫,脸色也十分不好,瞧着像是苍老了十来岁。
而任太妃看见他的时候神色也是有些惊讶的,进门之后松开宫女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略瞪大眼看他,犹豫着问:“你是……纪云川?”
纪云川见任太妃这般问,心中疑虑更是多了几分,他有些不明白,任太妃既然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怎的会对宫女那般说。若纪云川真的是一个替身,并非是死去的纪云川,那任太妃这般做岂不是得罪了他吗?
一个替身,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频繁提起白月光了。
不过,也没有如果,纪云川就是死去的纪云川,这个假设根本没有意义。
“我是。”纪云川垂眸避开任太妃的目光,只应了这么一声,便转身引着人到了榻边去坐着。
任太妃走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估摸着是因为纪云翰当真是闯了大祸,任太妃这才没了从前气焰。可纪云川又觉得这并不像是任太妃的性格,以任太妃的性格,想来是并不会被这样的事影响到的。
“云翰的事……是我们母子对不住你。我早先也不知他竟做下这般混账事,我也知道他对你做下得事根本不可原谅,可我是他的娘,今日这……姑且说是求情吧,我不得不来。”任太妃嘴唇微张着,瞧着像是在犹豫什么,随后终于下定决定说出这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