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谈话时,揭傲早已带着苏诗青躲到作坊后的密室里。
密室外都是官兵搜寻时碰倒物品发出的嘭嘭声,苏诗青透过缝隙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连忙捂住口鼻,不敢出声。
狭小的密室内,两个人紧挨着对方。苏诗青能明显感觉到揭傲的鼻息就在自己的脖颈处,酥酥麻麻的,于是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相遇。
揭傲正目不转睛盯着他,苏诗青回想起刚才揭傲说的话,不由得脸红了起来,心跳得跟擂鼓一样。
他怕被揭傲听到心跳声,所以想要离开些,可是揭傲却仿佛早已预知到他的行动一般,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苏诗青想要把脚抽回来,可是揭傲却使劲,把他弄倒在自己的身下。两人之间的动作十分细微,外面的官兵并没有察觉到。
此时此刻,苏诗青颤抖的呼吸声传进揭傲的耳中,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到了苏诗青含着羞愤的目光,于是缓缓勾起嘴角。
“再去那边搜看看!”
官兵离开后,揭傲的手开始不安分的滑过苏诗青的额头、眼睛、鼻子和双唇……
“你疯了!”
苏诗青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他想要移开身子,脱离揭傲的“魔爪”,可是揭傲却丝毫没有想要放开他的迹象,反而报复性的将双臂收紧,把他围在自己的胸前。
在这狭小的角落里,苏诗青只能被动的被揭傲压在身下,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而那一侧的脸颊就像火烧一样烫了起来。
揭傲低下头去,紧紧地盯着苏诗青的双眸,炽热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的身体看穿。
“你想干什么?”
揭傲将嘴唇凑到苏诗青的耳边,在他耳边轻轻吹气,用低沉的嗓音说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苏诗青移开的视线,不安的投向缝隙,嘴唇上下翕动了几次,才犹豫着小声说道:“想……无时无刻不在想……”
这是实话。
刚刚所经历的愤怒和不安,都因为此刻苏诗青的回答而烟消云散,揭傲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俯下身去,更加坚定的将苏诗青抱紧,甚至想要索取更多,已经完全克制不住自己。
“你……唔……!”
在苏诗青开口的瞬间,揭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向那柔软的双唇。
苏诗青瞪大双眼,脑子一片空白。
短暂的轻吻之后,揭傲的唇舌开始霸道的进攻,但是苏诗青的嘴巴却紧紧的抿着。
揭傲不满地皱眉,轻轻扣住他的下巴,然后顺势将舌滑入他微微张开的唇内,用舌尖感受着他的温度。
如同溺水一般,苏诗青逐渐沉沦在这个吻中……
唇舌不停地纠缠,他明显感觉到揭傲身上传来的灼热的温度,渐渐地,他自己也全身发烫起来,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也剧烈的跳动着。
身体里有种奇怪的情绪在涌动,理智仿佛都要在这一刻失去作用。
可是揭傲只能望着密室的缝隙,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因为外面的嘈杂正在告诉他,不能如此。
官兵离开作坊后。
具老头和孩子们举着蜡烛跑了进来,烛光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此时揭傲和苏诗青的脸庞。
看着自己与揭傲的姿势,苏诗青脸色一红,怕被孩子们瞧见,于是慌忙爬起身来,率先打开密室的门走了出去。
具老头:“官兵都走了。”
揭傲捂着伤口走出来,脸色有些难看,不知是因为被打扰了好事,还是因为伤口的疼痛。
“他们很可能会再回来,你快点走吧,再这样下去会被找到的。”
苏诗青震惊道:“可是他的伤还没好呢!”
揭傲明白具老头的用意,于是说道:“我马上离开。”
谁知,孩子们听到他要走,纷纷跑过来抱住他,哭了起来。
“不要!大哥哥你不要走!”
“爷爷!求求你不要让哥哥走!”
……
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央求起来。
具老头也很为难,他也担心揭傲的安危,可是在这里反而会更危险,而且孩子们也会跟着有危险,还不如让他来做这个坏人。
揭傲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叮嘱道:“照顾好孩子们。”
具老头一咬牙,狠心道:“你自己多加保重吧。”
“揭傲!”
苏诗青急忙追上去,将揭傲的手臂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出颜料坊。
孩子们哭着追出来,全都被揭傲赶了回去。
苏诗青扶着揭傲步履蹒跚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因为刚才的折腾,揭傲的伤口开始不断渗出血来,表情也变得愈发痛苦,捂着伤口喘着粗气,好像正因疼痛而难以忍受。
苏诗青着急道:“现在怎么办?我们该去哪里?”
揭傲脸色苍白道:“你把我放在这里吧,我要去地方很危险,你不能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苏诗青很愤怒,他对揭傲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可是揭傲却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我现在所做的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不是我有意要瞒着你,而是因为我输不起,而且,我也不能看到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苏诗青怒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仅感到愤怒,而且还很失望,因为揭傲对他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揭傲为难地看着他,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却被他赌气地甩开。
“玲珑呢?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揭傲哑口无言,只能呼唤他的名字:“眉生……你听我解释……”
“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难道刚才密室里发生的一切,只是揭傲的一时冲动吗?难道在他的心目中,自己连一个妓女都不如?这真是太可笑了!
“你是我最在乎的人!”
揭傲见苏诗青真的生气,于是赶紧将他扯进怀中,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他。
“只是我真的有难言的苦衷,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放手!”
苏诗青试图推开揭傲的手,可是又怕太过用力会加重他的伤势,所以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推开。
“我不会放手的,除非我死。”
好不容易才确定苏诗青的心意,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开手呢?
苏诗青忍不住流下泪水:“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呢?”
一想到今夜之后,揭傲很可能又会再度消失,心难过得都要四分五裂了。
就在这时。
拐角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和轱辘转动的声音。
揭傲立刻警惕地将苏诗青护到身后,一双黑眸露出可怕的杀气。
下一刻,一辆华贵的马车出现在他们面前,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头戴纱帽的男子,手里拿着雕刻有菱纹的短配剑。
那人声音冰冷地开口:“离火先生,我家主人有请,请立即随在下前往。”
“是谁?”
那人只回答了一个字:“御。”
揭傲微眯起眼睛,低头思索片刻,然后转过身去对苏诗青说道:“我现在得跟他走。”
“什么?你要跟他走?”
苏诗青紧张地揪住他的衣领,生怕他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揭傲点点头,眼神坚定地握住他的双手,手背传来他温热的触感,似乎是想告诉他不要担心。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
“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苏诗青发现自己声音在颤抖,一股酸涩的液体涌向眼眶。
揭傲无法给他确切的答复,只能说道:“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相信我。”
苏诗青不敢再抱有一丝奢望,只能拼命地甩掉害怕,望着揭傲再一次表明心迹。
“好,我等你!”
揭傲不舍地抱紧他,贴近他耳磨厮鬓。苏诗青放松了对他的束缚,任由泪水沾湿他的衣襟。
纵使有万般不舍,可揭傲还是坐上了马车。
离别之际,揭傲掀开帘子回望身后的苏诗青,看到的却是他挂满泪痕的表情,连带着他的心也痛苦起来,可是他只能用力地抓着衣服下摆,狠下心来不再去看他。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不见,苏诗青才颓然地蹲下,双手攥紧胸前的领子,难过得几乎要无法呼吸。
第36章 莲池听琴
一个月后。
转眼已入盛夏,天气变得燥热难耐,感觉就像生活在蒸笼里,没有一丝风。再加上炎炎的日光,看起来似乎更加热了。
最近因为红巾军的批判“招贴”,使得嵩帝发动了“文字之怒”,因其上面批判朝廷的诗词以及文章,牵扯到朝廷的部分党派之争,于是嵩帝便将部分党派(包括一位皇子)全部驱逐出内阁,并诛杀相关者二三十人。
一时之间,举国笼罩在血雨腥风之中,嵩帝的种种做法让朝臣们感到恐慌,朝廷上下人人自危。
就连图画院都在画作上面严加管控,生怕有所牵连。而嵩帝自己也因为此事接连病倒了两次。
……
韶城。
“当年就是你带走的周家小公子?”
下跪的老妇人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惊恐地伏在地上回答道:“回大人,是,是民妇。”
夜明大声喝道:“还不快将事情的经过向大人从实招来。”
“是!”
老妇人解释道,“当年周家遇难,周夫人带着小公子和三公子回娘家避险,谁知刚回到韶城就遭人围追堵截,所以我就趁乱抢走了小公子,将他放在妓院的门口,从那之后便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
邵二雪问另外一位跪着的美妇人道:“可是放在了醉香楼门口?”
美妇人答道:“是不是她放的我不清楚,我只记得那一年我们的头牌歌妓,鹤子,她产下一名死婴后,不知道又从哪里抱来了一名男婴养着,说什么也不肯送人。”
“后来呢?”
“后来养到七八岁,鹤子就死了,我本来看那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的,还想留他下来当小倌养呢,结果那孩子犟得很,没关几天就跑了,我真是有苦说不出,白养了这两个白眼狼呀,大人!”
说着,掏出丝帕假装哭了起来。
邵二雪皱眉:“之后你还有再见过那孩子吗?”
“没有,要是有的话,我一定要将那小兔崽子……”美妇人突然意识到说错话,忙笑了笑,“我是说,从那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你还记得那孩子的模样吗?”
“记得记得。”
邵二雪对夜明说道:“准备纸笔。”
夜明:“是,公子。”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后。
邵二雪根据美妇人的描述将那孩子的相貌画了下来。
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却长得眉清目秀,特别是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闪动着聪慧的光芒、一丝怯懦与倔强。
夜明疑惑道:“公子,一个七八岁孩子独自在外,会不会早就饿死了?”
砂月捅了捅他的腰,示意他别乱说。
夜明赶紧改口:“就算没饿死,这么多年了相貌变化肯定很大,这不等于大海捞针吗?”
美夫人插嘴道:“我觉得各位大人可以去乞丐堆里找找,说不定能找到。”
邵二雪看着画像,问美妇人道:“除此之外,那孩子还有什么特征吗?”
美妇人苦苦思索:“这个嘛……那孩子从小就跟着鹤子学习吹拉弹唱,算是会点东西的,不知道算不算?”
邵二雪将画像交给砂月:“既然如此,就去戏班子问问。”
“是,公子。”
之后的几天,他们不仅去了戏班子,连乞丐堆里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想要找的那个人。
两个月后。
虽已入秋,但白天依旧炎热。
皇宫内。
莲池旁的“醇芳亭”里传出悠扬的琴声,附近长满了茂盛的青草和小巧的花卉,上空有几只蜻蜓在飞舞,水底则铺满了浮萍、睡莲与翠绿的荷叶。
柳疏影坐在廊台上,弹奏古琴的技艺依旧出色,仿佛只要她的手指一动,广阔无边的世界就独属于她一人了。
那种震撼心扉的琴音并非来自琴弦和琴身,而是从她的全身流淌出来的,就像日光一样。
服侍的宫女轻轻地扇着扇子,虽然已不似夏季那么炎热,可柳疏影的额头还是留出了香汗,脸颊上流淌着珍珠般的汗珠,在阳光底下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苏诗青应召入宫,给太后和皇后讲完故事后,还要来给柳疏影作画。
他一遍又一遍细致地描绘着柳疏影乌黑亮丽的头发,雪白而柔软的皮肤,如水般的眼眸,樱桃般红润的嘴唇……
可是她并没有多少热情与活力,总是一副清冷、沉默且眉头紧皱的模样,但这也是别人无法效仿的,只属于她特有的美丽。
躺在一旁软塌上,正在假寐的嵩帝忽然问道:“颍嫔,为何你弹琴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就好像是你的灵魂也要随着音律而飘到远方一样,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柳疏影回答的声音犹如沉静的湖水般波澜不惊。
“嫔妾弹琴之时,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忘掉,把身体当作音律的载体,因而,弹琴时会旁若无人,目空一切。”
“原来如此,你是以空荡荡的身体接纳天地之间的律韵,然后再通过琴弦展现出来……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