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久丹青色半销[古代架空]——BY:井烛

作者:井烛  录入:03-14

  对此,苏诗青感到无可奈何,也不知该怎么办。
  “其二是:疏可跑马,密不通风。要求有大疏大密的对比关系,包括有疏与密、聚与散、动与静、明与暗的种种对比……”
  邵二雪顿了顿,看着苏诗青那听得入迷的眼神,便知道,眼前这个徒弟已经深深地陷入他所讲述的知识里去了。
  倘若不是对他产生了不可遏制的感情,想必他们现在一定是在哪里采风,相互沉浸在忘我的作画境界中了……
  发觉自己想得有些偏,于是他将视线投放到其他画徒身上,继续讲解。
  “其三是:计白当黑,奇趣乃出。强调运用空白,把它当作画的部位,同样费心思去考虑。像柳时颢的画作,就对黑白色彩运用得炉火纯青,大家应该多向他讨教这方面的技巧。”
  众人纷纷朝柳时颢投去羡慕的目光,柳时颢端了端坐姿,嘴角泛起一抹得意地笑。
  “作画就跟骑马射箭一样,要精确瞄准后才能松弦。看似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每一笔每一画都能决定你是否能在画界成为一名佼佼者。而‘灵感’总是在遥远中顿悟,在沉浸中薄发的,它只能在某种特定的意境时涌出,并不是毫无根据地在虚空中形成,它其实就是你的影子,你把它呈现出来给人感觉的好坏,与你的内心有着莫大的关系,因此作画最忌讳的就是急于求成。”
  讲到这里,邵二雪已不只是在说作画的事,大家自然是恭敬地将这些话都铭记于心。
  接着邵二雪又亲自在画幕上示范了几遍。线条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正直,看似没有丝毫技巧,实则暗藏玄机。画笔在他的手里看似朴素,却浑然有天地之气。
  “下午,宫里会送来一批屏风,你们就以五人为一组,负责把要求的图画上去,题材下午会给你们,下课。”
  “是,老师慢走。”
  望着邵二雪离开时俊美的侧颜,苏诗青内心无比感慨。
  他与邵二雪,若能够回到从前那样,该多好……
  次年二月,开春之际。
  红巾军在南方起义。
  南方顿时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苏诗青努力地想要用忙碌将思念冲淡。可是,脑海里却总是会不停地想起揭傲那矫健的身姿,和那张狂傲却又刚毅的脸。
  太想他了。
  想他的安危,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吻……
  后来他才了解到,原来当年宫廷画师考试,揭傲是因为画了批判朝廷官员的《百兽图》(画了上百只野兽野禽来讽刺各种官职的黑暗),才会被他的父亲揭泰烧了画作,从此失去竞争宫廷画师的机会。
  那时的揭傲内心一定悲痛万分,而他本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怀着一腔热血,却又报国无门,于是酒色和放纵就成了他的全部。
  如今他执意要带领红巾军起义,想必是因为对这个腐朽的国家失望透顶了吧。
  ……
  邵府。
  整洁的书房内寂静无声,檀香笔筒散发出令人沉醉的香味,窗外的鸟儿在低声地鸣叫。
  邵二雪默默地在宣纸上研习着书法,其字刚柔相备、古雅有余。
  尹堂风品了一口上等银毫,感慨道:“你,好似有什么心事?”
  他这人虽然没什么眼力见,但这次真的是无法理解,向来性情冷淡的邵二雪,怎么突然就要娶亲了呢?而且总觉得他没有那种要当新郎官的喜悦。
  邵二雪继续默默地写着“心诚求之”这四个大字。
  “到底是什么事呀?不如与我商量商量,不要一个人难受着。”
  “能有什么事。”
  要是能商量就好了,可是该怎么商量?
  商量自己为何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想把他时时刻刻都放在自己身边吗?商量就算美人在前都很镇静的自己,为何会一看到苏诗青就像疯了一样?
  尹堂风不放弃道:“是因为临近的婚事而苦恼吗?”
  邵二雪摇头。
  如果是普通女人的话,倒可以轻易地请教说“我对某个人产生了欲望怎么办?”可那个人偏偏是顾眉生。
  他曾不止一次被自己奔涌的欲望吓到,每次看到像孩子般熟睡在自己旁边的人儿,那种无端的欲望就会更加强烈。
  想要抚摸他的手,想捧起他的脸,想窃取他唇上的味道……也想握住他被子下那纤细的腰。
  他以为这样的感情是无法存在于伦理之中的,可是直到揭傲那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心上人”这三个字时,他才彻底醒悟过来,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他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正视对顾眉生的感情。
  他也很嫉妒,嫉妒得发狂!
  所以才会想要通过婚姻大事使自己彻底断了念想,但是这也让他变得更加痛苦。
  ……这些能商量吗?
  尹堂风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这人呐,就是太过一本正经了,啥事都往心里藏,何必这么累呢,我都替你难受。”
  邵二雪一笔一画地缓缓写着,努力想要平复内心的思绪。
  “像你这般浮躁就好受了吗?”
  尹堂风撇撇嘴,端起茶一饮而尽,懒得再搭理他。
  ……
  这日,天阴沉沉的,拂过脸颊的风都带着丝冷意。
  大殿内传来悦耳的琴音。
  这时,宫女进来传话。
  “娘娘,顾画师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
  柳疏影难掩喜悦之情,立刻看向门口。
  苏诗青走进来跪在地上给她请安:“颍嫔娘娘万福。”
  “起来吧。”
  “谢娘娘。”
  苏诗青抬起眼看向柳疏影,几日不见,她似乎又清瘦了许多。
  宫女们摆好桌案,为苏诗青研磨。
  “咳咳咳!”
  这时,柳疏影突然咳嗽起来,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变得越发苍白了。
  苏诗青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宫女急忙过来帮她顺气:“娘娘!快喝些热茶吧!”
  柳疏影摆摆手:“无妨。”
  苏诗青忍不住担心道:“娘娘,您的身体……?”
  “前两天不小心染了风寒而已,没有什么大碍,太医已经来瞧过了。”
  听到她这么说,苏诗青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柳疏影微微一笑,然后抱着古琴,优雅地坐到软榻上,轻抚琴弦,优美的音律缓缓地溢出。
  她弹奏的是那首彼此都熟悉的《高山流水》。
  既然无法用言语传递思念,那么就让琴声来表达吧。
  苏诗青看着柳疏影游移的玉指拨弄在琴弦上,不自觉的提起了笔,铺上画纸,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能说起,只能借助眼前这一方画纸了。
  流畅的琴声如同奔涌的溪水,时而婉转,时而激进,时而欢快,时而哀婉。应和着苏诗青手中的线条,时而干练,时而流畅,时而细腻的在画纸上迅速游走。
  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勾勒出了柳疏影的抚琴姿容,没有一丝可更改的余地。
  一曲终了,苏诗青手中的画笔也就此停住。
  画面全都被柳疏影的倩影塞满了,抚琴的她犹如一朵绽放的雪莲,高贵而静雅。
  两人同时抬起头,一个眼神便在柳疏影平静的内心里荡起层层涟漪。
  “娘娘,您该喝药了。”
  宫女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即使隔了很远,苏诗青也能闻到那苦涩的气味。
  柳疏影边喝边蹙起秀眉。
  这时,窗外突然飞进一只美丽的金丝雀。
  宫女疑惑道:“这鸟怎么飞出来了?还不快将它抓进笼里去!”
  柳疏影开口道:“别抓了,让它飞走吧。”
  内心的苦楚,无人知晓。
  “可是,这是皇上赏赐给娘娘的。”
  “它本就是天上的鸟儿,何苦将它关在这里呢?”
  苏诗青看着柳疏影,不由得心酸起来,现在的她,又何尝不是一只关在笼里的金丝雀呢?
  暮色沉沉。
  离开皇宫之前,苏诗青在画稿上留下了曾与柳疏影合奏过的那个陶埙。
  “娘娘,您多保重身体,小人告退了。”
  柳疏影走过去看着画稿,然后将陶埙拿起来紧紧地握在手中,泪水溢满眼眶,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嘴里呢喃着:“顾郎……顾郎……”
  ……
  四月初,和煦的春风,带来了清新扑面的絮语。
  苏诗青缓缓走在路上,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眉生。”
  苏诗青赶紧停下脚步,是邵二雪。
  “寒夙兄?”
  “最近一直很忙,没空来看你,今日刚好得空……”邵二雪说着,示意他往凉亭的方向:“不如,一起去走走吧?”
  苏诗青开心地点头应允。
  微风拂面,气氛融洽。
  他们两个已经许久不曾像这样惬意地一起散步了。
  因为邵二雪的婚期临近,所以路过的画徒们纷纷跑过来向他道喜,顺便拍拍马屁。
  邵二雪一直以为自己对苏诗青的感情,会因为距离的拉远而一点一点淡去,可是随着婚期的临近,他就越发觉得辛苦,那痛苦几乎要令他窒息,他做不到,做不到一直不见苏诗青。
  终于走到莲池。
  周围无人,身旁的迎春花的花瓣随风飘落,蜜蜂往返于花朵之间,带来嗡嗡作响的吵闹声。
  “寒夙兄,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邵二雪轻轻地摇头,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锦盒,里面装着一枚还未上过泥的印章。
  “这是……?”
  “这是我为你刻的号,叫映雪,和我同一个‘雪’字。”
  “为我刻的号?”
  苏诗青惊喜地看着那枚精雕细琢的印章,上面的雕刻的印记还很新,显然是刚刻不久。
  “寒夙兄,这,这我怎么受用得起呢?”
  “反正早晚都是要取的,你觉得这个号如何?”
  苏诗青感动地点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追随你的脚步,成为第二个大名鼎鼎的‘邵二雪’,所以你为我取的这个号我非常喜欢,谢谢你,寒夙兄!”
  “喜欢便好。”
  邵二雪微笑着,目光眷恋般停留在他的脸上,只怕从今以后,他对苏诗青的感情就再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如此明显地表现出来了,所以就让他再宠最后一次吧。
  空气凝滞了起来,两人相顾无言。
  半晌。
  邵二雪率先打破沉默,苦涩道:“下个月初五……你会来喝我的喜酒吧。”
  闻言,苏诗青赶紧说道:“寒夙兄是我的恩师,作为你的陪徒,我怎能不去呢?自然是要给你准备一份厚礼才行。”
  可是喜悦的同时,为何还感到那么一丝丝失落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好。”
  (邵二雪上课内容,部分借鉴于——《中国画最常见的一些构图法则》)


第41章 印章罗璎
  夕阳的光线,渡在他们的身上,在脚边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
  苏诗青低下头去,视线移向莲池。
  邵二雪看着他的影子,悄悄地沿着影子的轮廓在虚空中牵了一下影子的手,又往上顺着轮廓略过肩膀,落在他的唇上,抚摸着他的脸颊。
  最后,他伸出手抱了一下苏诗青的影子,但能抱的也仅仅只是他的影子……
  “顾眉生!”
  忽然,远处传来柳时颢的呼唤。
  邵二雪立刻后退一步收回手,内心有些慌乱,表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苏诗青听到柳时颢的声音,赶紧转过身去朝他招手:“我在这里!”
  柳时颢过来后,站在亭外朝邵二雪行礼问好。
  随即对苏诗青说道:“顾眉生,张学士叫我们过去训话,赶紧跟我过去吧!”
  “好。”
  苏诗青对邵二雪说道:“寒夙兄,张学士在找我,我得先走了。”
  邵二雪笑着朝他点头:“想必是有重要的事,快去吧。”
  “恩!”
  苏诗青边跑边朝他行礼,然后一溜烟和柳时颢一起跑得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邵二雪独自一人在凉亭里,黯然伤神。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他一定不会错过他。
  只可惜错过便是错过,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申城。
  阴森森的巷子里渗透出微弱的灯光,是一间酒坊门口垂下的灯笼发出的。
  周围的房屋密密麻麻地排列到城门脚下,隔着屋顶能看到巍峨高耸的群山。
  酒坊内外,人群熙熙攘攘,空气中夹杂着各种酒香、解酒汤、汗味和热气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巷子。
  忽然,巷子深处出现几个戴着斗笠的风尘仆仆的旅人,他们各个弓着身子,低着头,行色匆匆,看起来行事低调。
  为首的那位黑衣男子,拉着门上的圆扣敲了几下。
  “叩叩叩……”
  门内很快传来询问声:“来者何人?”
  “离火。”
  门立刻被打开,黑影在门后隐现。
  “离火先生快请进,大家都等着呢。”
  默默点头的揭傲和方才判若两人,原本为了掩人耳目而躬着的身子直了起来,步伐也瞬间充满力量。
  进去后。
  揭傲摘下斗笠,在烛光映衬下,露出刀削般的脸庞,他用锐利的眼神环顾了下四周后,往深处走去。
  隐蔽的房间里三十四个人排成长长的队伍相视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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