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霄沉默了。
裴庚两指夹着他袖子,轻轻扯了扯,“师尊?不就亲一下?嗯?”
柏青霄闭了闭眼,似乎内心很是挣扎。
耳边听见裴庚靠过来了。柏青霄睁开眼,学着裴庚之前对待他模样,十分粗暴地把人往门上一推。
裴庚笑意凝在眼底,便见柏青霄挨过来,侧脸一热,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多感受几分。
柏青霄已经打开门,火急火燎地落荒而逃。
“师尊!”裴庚叫住他。
柏青霄背影一个踉跄,差点当场来个平地摔,人立马就不见了。
裴庚笑的止不住声,握拳抵着唇瓣,眉眼弯弯。
半晌才咳了一声,暗道明明被亲的是他,怎么师尊搞得好像被非礼了一样,脸皮忒薄了些。
他回过神,见顾景怀正闭眼盘腿坐在矮榻上,气息平和,一动不动。
柏青霄说等会醒来的人,会是沈君越。
裴庚组织了一下措辞,师尊也太难为他一点,说什么道理他可一点都不懂。
他向来只喜欢动手不动口——对师尊除外,对师尊喜欢动手又动口。
可既然奖励都收了,就算不懂他也得试着去沟通。
不就让沈君越同意开辟丹府重塑灵根吗?
简单!
床榻上的人眼皮动了动,有醒来的痕迹。裴庚十分自信地走过去。
高阶修士总会对气息十分敏感。似乎察觉到陌生的气息靠近,那双眼忽然睁开,一双眸子警惕阴鸷,直直看着这个突兀出现在魔宫里的人。
裴庚临危不惧,简明扼要,“我们是神农谷的医修。”
“现在要对你丹府、灵根进行改造。”
“要么同意,要么死道侣。”
刚醒来就被用道侣威胁做什么改造的沈君越:?
他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这个人,黑瞳流间缓缓露出尖锐的杀意。
还不知道自己搞砸的裴庚说完深思熟虑得出的三句话,不禁赞叹自己一句:我这么聪明耐心,还讲道理,师尊肯定会忍不住再送我一个奖励的吧。
这次要亲嘴才行。
第85章 堵嘴
=====================
柏青霄蹲在旁边用胡萝卜逗弄着雪绒兔。
一声巨响, 冲击浪翻滚而去,把他衣襟和荒草全吹得往后甩。柏青霄抬脸看去。
只见离他最近的那所宫殿房顶被打穿了一个洞,一黑一红两个身影飞了出来, 烈火焚烧,两抹火色又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火星四迸, 整个天空被烧得一片通红, 刺眼的很。
他那说好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徒弟直接和人打起来了!
柏青霄手里的胡萝卜都吓掉了。
大乘期啊,裴庚, 你也是真敢。隔着两个大境界,说不定人家一招就能让你死的透透的了。
这样都能打得起来。
雪绒兔吓得扭头钻进草丛, 跑走了。
跑了没两步又回来, 还不忘把掉在地上的胡萝卜叼在嘴里,一扭头撅着屁股挤进荒草堆中。
柏青霄站起身。
正见一片火色里沈君越右手上举,身后千百把灵剑虚影随着他的动作剑尖调整着位置, 在一挥之下离弦之箭飞速穿过身边,朝着面前那红衣身影而去。
“裴庚!”柏青霄心急如焚,连忙快走过去, 还没走几步, 只见那剑影间撑起半球形的禁制。千百把灵剑如水滴落进结界间,波澜四起。
反之,裴庚单手空旋着长剑,满眼被挑起的好胜心。手掌握住剑把,立时冲了上去,剑身上亮起了空心火圈, 噼啪烧着。
在几个短暂的近身剑招中, 他往前一刺, 剑身上的空心火圈燃起了烈焰,轰然射出一击火柱,穿透空气,直接冲塌了远方的一座偏殿。
这兔崽子。柏青霄以袖挡面,烟尘四起,他咳了两声,抬眼望去,声音凝聚在法力间,扩散出去,“别打了,再打下去这魔宫都得重建!”
修士间的打斗远比凡人间来的凶猛。
火柱后,裴庚还在找寻着沈君越的身影。
那厢沈君越已经绕到他后面攻击,裴庚回身。
两人的长剑撞在一起,相似的剑阵在四周亮起,像若干个火洞,在互相抵抗。
无数刺眼的剑阵剑影中,同出一源的火系灵力汹涌澎湃地撞在一起。
刚走近的柏青霄被波及,以手半挡面,那火星随着狂风而来,纷纷扬扬落在四周,燃烧着空气。
他放下手,就这么一会儿,面前的偏殿已经成了废墟,而远处隐约可见两抹人影在半空中打的不可开交。
柏青霄叹了口气,蹙起眉,“裴庚!别打了!”
他追着那两人的身影迈步过去。
他让裴庚去和病人交流,可不是说让裴庚去和病人打架的!
再这样下去,毫不怀疑,整个魔宫都能给这两人碾平了。
柏青霄追到一半,听到一声惊呼。
他扭头看去,正见不久前还见过面的赵婠婠不知被谁捆成一条毛毛虫吊在树下。
此刻受了余波牵连,绳子被火焰灼烧,她从树上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弓起身一挪一挪向前,试图逃跑。
“你怎么会在这里?”柏青霄问。
就见赵婠婠像见了鬼一样,满脸惊恐,手指挣扎着从松散掉落的绳茧中丢出一张符来,传送符飘飘然落在她身上,阵法一开,她整个人立时消失在柏青霄面前。
罢了,先不管她。
柏青霄抬头,就这么一会儿,那两个家伙已经成了天边的两颗小黑点,跑的越来越远了。
想来是献舍阵法无形中夺取着沈君越的力量,才让他在这魔宫范围内受制,不然相差两个大境界,裴庚怕是要吃大亏。
短距离内,柏青霄传音给裴庚,“停手!别打了,我有话和沈君越说。”
又传音给沈君越,“我是神农谷医修,来给你治病的!先停手,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柏青霄看向那二人,只见裴庚动作一顿。
柏青霄心下松了口气,心想哪怕沈君越不听,但裴庚还算听话,这总打不起来了吧。
沈君越对他的传音完全没反应,一击照脸。
裴庚侧身,剑光擦身而过。他回过头,像被这一击挑衅了、被激怒了,什么嘱咐全丢在了脑后,立刻回击,两人打的更凶猛了。
柏青霄:……
没一个听他的。柏青霄心头火起,他抬手,手心出现了那柄火凤扇。
两柄相似的长剑撞在一起,两人近身过招。
裴庚从那个人眼里看见了同样的好战,面前这个火系剑修,裴庚光看见他的眼神,原本死水般的情绪被全然挑起,每根神经都叫嚣着打斗。
“凤族人么?”裴庚听见面前的人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裴庚沉下脸。
沈君越道,“剑法不错,本尊不和你打。”
“为什么?”
“以大欺小可不好,你还是回去喝奶吧。”沈君越说话很气人。
裴庚头回从这人身上感觉到被毒舌的感觉。刚刚那几招,他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人在放水,与其说是争斗,不如说是提点。
而此刻这话就像点燃了油库,轰的一声冲灭了理智。
大乘期的威压在他身上,裴庚手都在细微颤着,却没有半分妥协,反而激起了胜负欲。想把面前这个傲慢的家伙彻底撕碎,想把他踩在脚下……
裴庚咬牙切齿,“我这就送你去投胎,让你下辈子喝个够!”
“哦?”沈君越挑眉。
眼看两人二话不说又要打起来,火势冲天。
侧边,巨大的气浪掀起无数叶子,裹杂着叶片而起。
只一眼看去,是密密麻麻的叶子海洋,翠绿的‘海浪’如一堵不断上升的高墙,被掀上高空,猛然往二人间俯冲而下,起伏间势不可挡,瞬息把打在一起的两人冲开。
这突然一击后,翠绿的叶片组成的河流被风带着往前流去,横在二人间,仿若九天而下的银河,隔开近十米的距离。
人在‘河流’两边,显得无比渺小。
裴庚转头看去,正见叶子海浪后边,御风而使的柏青霄手执火凤扇,展开的精致扇面反射着光,唯见扇顶那火凤漆黑的眼睛溢出青色的法力。
柏青霄冷下脸来,厉声道,“够了!都给我停下!”
他转向沈君越,“魔尊大人,您不顾惜自己身体擅动灵力就算了,也不在乎顾景怀的死活了?现在您的身体可不只有您在用。”
这话看似尊敬,却字字诛心。
沈君越眉间蹙起。
他心里头想必很多疑问。柏青霄只当做没看见,直接道,“我希望我们能互相配合,而不是再看到你和我那蠢徒弟幼稚地打成一团。”
沈君越:……
幼稚,他居然说我幼稚?沈君越皱了皱眉。这百年来,谁人敢教训魔尊?
沈君越气出一声笑来,“柏青霄,你真是……”胆子肥了。
后半句话没出口,柏青霄打断他,“景怀给你在书案上留了言,你是不是没看?现在那片都成了废墟。”
书案上有纸吗?他真的没留意到。
沈君越一怔,想起被自己和裴庚轰成渣渣的地方,顿时心急如焚,想赶去翻找。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憋了满肚子气,在这人身上吃了个瘪,给人莫名其妙怼了一顿,偏生还有求于人,不能随意动柏青霄。
沈君越深吸一口气,嘴唇闭合线往下压出一个并不愉快的弧度,“行,知道了。”说罢扭头,二话不说,直接飞走了。
见他离开,柏青霄转过身,正要秋后算账,斥责那不听话的徒弟,“你!”
不知什么时候走近的裴庚捧起他右手,满目担忧,“师尊,你之前受了伤,丹府空虚法力枯竭,现在这样使用仙器,身体受得了吗?”
柏青霄一口气闷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瞪着裴庚好一会儿。
裴庚似乎真在担心,抬手似乎想要搀扶他,温声细语,“怎么了,师尊?您哪里不舒服?”
他猛地抽回手,“刚刚的传音你为什么不听?”
扯着他袖子的裴庚一顿,凝固成石像,心虚不已。
柏青霄抽回袖子,抚平褶皱。眯了眯眼,眼含审视,“怎么,在想理由忽悠为师?”
裴庚喊了一声,“师尊。”
却不说话了,又合上了唇。
编!使劲编,我看你怎么编。
柏青霄心里已经想好怎么质疑裴庚的理由,无论裴庚说什么,那定然是不买账的。
他唇角泄出些许嘲意,“怎么,想好怎么糊弄我了?你倒是……唔!?”
谁想裴庚压根没想糊弄,伸长手臂揽住他腰身往自己身上一送,侧着头寻好位置,直接身体力行来了个物理上的堵嘴。
柏青霄气急,“孽……”徒。
谁想他刚张口,反而创造了机会。裴庚直接顺着缝隙探了进去,那点湿红滑进皓齿间。
柏青霄:?!
他一把推开裴庚。
裴庚还没说话,就见柏青霄耳朵通红,火烧屁股一样跑了,跑的飞快,人影一下子就消失在面前。
裴庚吞回没说出口的话,舌尖顶了顶腮帮内部,笑了出来。
他有些坏心眼地想,哪还用想什么理由,就师尊这么怕羞,亲一口人就跑了。
很快,他笑不出来了。心口抽痛,被扯裂的旧伤濡湿了内裳。裴庚皱着眉,抬手捂住现在才觉出疼痛的胸腔,忍不住抽了口气。
原本的伤口在柏青霄的治愈性法力下恢复的七七八八,可法力是从外至内催生新肉,最里头的最深的伤口还需要些日子养着,仿佛还余留一点枪尖的冰冷。
再加上先前那树魔巨傀来袭,他强行冲破柏青霄给他护心脉用的禁制……
其实本来没意外很快就能好。
但裴庚粗暴惯了,和沈君越打起来毫无顾忌,反倒无意间撕裂了伤口,血珠从肌理间渗出,湿了内裳。
远离了某人视线柏青霄气急,一脚踹在横在面前的枯木上,直接把两人展臂合起来才能勉强抱住的枯树身给踹飞百米,摔到平地上,烟尘四起。
他既想回去教训裴庚,又怕那家伙再一言不合亲过来。
柏青霄在原地琢磨了一下,摸摸自己烧的滚烫的耳朵,就算他不看,光看这个热度也知道红透了。
那家伙真是嚣张,太嚣张了,欠揍!柏青霄气的牙痒痒。
但思索了一会儿,柏青霄放弃了和裴庚讲道理,干脆跑回原本偏殿的位置去找沈君越。
他可是来干正事的!有空腾出手再去教训那只鸟!
那厢,沈君越正臭着脸,在废墟里翻找着柏青霄所说的纸张。周围的废墟碎片被法力操纵着飞在半空漂浮着,像时间凝固了般。
锋锐危险的碎片间,沈君越一席黑衣,几乎融入其中。
脚步声从他后方传来,不紧不慢,踩在碎瓦片上作响,像一曲慵懒惬意的小调。直到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脚步声停了下来。
沈君越掀开一块疑似书桌的残木,便听见身后人缓缓道,“沈魔尊,我们谈谈,关于景怀和你以后的身体问题。”
沈君越丢开手里的木板,在木板摔地声中转身,正见柏青霄站直了身体,冲他微微一笑。
青衣墨发,天生笑眼,浑身上下都写着‘无害’。夕阳落在此人身上,照出一片如沐春风的暖色,光线朦胧间恰恰应了一句:君子端方,温文和煦。
当然,在沈君越心里,柏青霄再如何,也是比不过自己性情温雅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