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春看向傅鸠,傅鸠指尖轻点着桌面,道:“那就留下来吧。”
苏弄晴大喜过望,“多谢师兄。”
沈无春有些疑惑,傅鸠肯定是不喜欢沈长策的,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留下来呢。
傅鸠站起身,沈无春紧跟着他,“若是你不喜欢,我可以为他们两个另外安排住处。”
“不必了,”傅鸠转身往屋子里去,“到底师出同门,何必这么见外,叫旁人听了,还以为我多刻薄呢。”
沈长策见沈无春紧跟着傅鸠进屋,面色瞬间难看的紧。哑姑过来,领着二人离开,为他们两个安排住处。
不管外头形式如何,别院里倒是平静了下来,沈长策住进来后,沈无春照例教他练剑,他这个时候倒是一句抱怨都没有,每日刻苦练功的劲头比以往强多了。
傅鸠有时候会在旁观看,偶尔有心情还会指点两句。这让哑姑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傅鸠心里会很在意沈长策。
“沈长策在沈无春心里并非等闲之人,”傅鸠淡声道:“沈无春对他看上去冷淡,实则耐心。换了别的无关紧要的人,他一句话都不会理的。”
傅鸠袖着手看着院中练剑的师徒,“到底十年师徒情分在,若为这个计较,那可真的是要没完没了了。”
院中沈无春与沈长策使同一招剑法,同进同退,身形步法,如出一辙。看去,花丛中的两人身形交互,相得益彰。
傅鸠冷哼一声,从窗户边走开了。
哑姑见状,悄悄退了出去。她走到院中,对着沈无春道:‘公子叫你。’
沈无春放下剑,走到哑姑身边,他回头对沈长策道:“你继续练吧。”
沈长策眼看着沈无春与哑姑走进屋,挥出的剑招中都带着几分怒意。
傅鸠坐在椅子上,听见沈无春进来,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道:“给我更衣。”
沈无春一脸莫名,“我来吗?”
傅鸠点点头,“你的好徒弟不是说你这双手金贵?我想看看到底多金贵。”
沈无春看向哑姑,哑姑备了水让沈无春洗手,神色颇为无奈。
沈无春只好洗了手,取了傅鸠的衣袍。傅鸠自小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后来他跟沈无春一块行走江湖,衣食住行也不愿意含糊。这种墨色牡丹的绣纹工序繁杂昂贵,拿在手里轻无一物,穿在身上又如浮光跃金。
傅鸠站在窗前,沈无春则站在他身侧,正笨手笨脚的给他换衣服。等他给傅鸠换好衣服,左右看了看,不知怎么的生出一股成就感。他走到傅鸠面前,低着头整理傅鸠的衣襟。傅鸠只消一抬手,就能将沈无春抱个满怀。
窗外的沈长策看着几乎依偎在傅鸠怀里的沈无春,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手中剑。
傅鸠大约心情不错,一直也没出声挑沈无春的不是。等换完了衣服,傅鸠便懒散的窝进躺椅里。那边的沈无春还有些意犹未尽,安安静静任他打扮的傅鸠实在太难得。
第33章
沈无春出了屋子,迎面正对上沈长策。
“他让给你给他更衣?!”沈长策气冲冲的。
沈无春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昨日说那样的话,他也不会让我做这些事。你以后少在他面前说那些话,免得他为难我。”
沈长策气极,“你若是不愿意,你大可以走啊!”
沈无春诧异的看了沈长策一眼,“这怎么可能。”
沈长策一噎,他真讨厌沈无春这样的态度,这种待在傅鸠身边是理所应当的态度。
待傅鸠外伤痊愈了之后,谢十二就开始着手为傅鸠起针。房间里,谢十二细细诊断傅鸠全身经脉,眉头紧皱,面有忧色。
“你身体共有一十八根银针,将周身经脉死死封住,没有突破的可能,想必当年给你下针的是个高手。”谢十二道。
傅鸠理了理衣袖,“是你们药王谷的人。”
谢十二一顿,有些尴尬,“是吧,我就觉得除了我们药王谷,没人有这么好的手艺。”
傅鸠嗤笑一声,“没关系,药王谷也是受人所托,我不会记恨你们的。”
他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谢十二抖了抖,道:“你这银针从内没法解,只能借助外力。”他想起自家师父,道:“我师父是药王谷第一高手,内力深厚,他可以以内力化线游走于人的经络之间,驱除邪气。”
说着,谢十二面露难色,“但是我不太会武功,内力也十分浅薄。”
沈无春想了想,道:“我来可以吗?”
谢十二看了看沈无春,伸手探了探他的脉,道:“论起来,你的内力是一等一的精纯,运用起来也得心应手,应当没问题。”
哑姑在一侧立着,沈无春与傅鸠面对面坐在床上,一旁谢十二有些紧张,道:“我来教你该怎么做。”
“欲拔除银针,需用内力游走奇经八脉,遇到阻塞之处,即为银针所在,同时用内力缓缓逼出。要注意不能太急,太急内力易损伤经脉,也不可太缓,太缓银针易折,断在经脉中,再没有取出的可能。”
沈无春伸出双手,内力涓涓如流水,缓缓探进傅鸠体内。
谢十二紧张的一眨不眨,“你要注意,傅鸠内力深厚,银针拔除后,一部分的内力会抑制不住的四处冲撞,这时候你需控制其体内的内力不可乱行,不然内力翻涌,傅鸠很可能破体而亡。”
沈无春呼吸微沉,对面的傅鸠却神色平静,好像这件事不是事关他生死似的。
沈无春双眸紧闭,当他逼出傅鸠体内的银针之后,傅鸠的内力瞬间便如波涛翻涌,四处冲撞。沈无春竭力稳住傅鸠,他的内力又柔又韧,不敢伤了他,又怕控制不住他。
从那些翻腾着的内力中,沈无春仿佛能感受到傅鸠的心绪,痛苦,怨恨,尽力压抑又无处释放。那些冲撞着叫嚣着的内力,将沈无春带回不见天日的梦赦窟,十年的不见天日,满目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开始昏暗的时候,傅鸠身体里的第一根银针终于被逼出。
谢十二眼疾手快,一枚淬了麻药的银针扎进傅鸠的脖子,傅鸠很快便人事不知。
沈无春接住傅鸠,目光倏地看向谢十二。谢十二抬起双手,“我不是害他,刚刚起针后,内力重新在经脉中流动,这个过程痛苦不堪。他昏睡过去是对他好。”
沈无春这才放下心,他看向哑姑,道:“你们先出去吧。”
哑姑点点头,安慰他道:‘你自己也需好好休息。’
沈无春应下,哑姑与谢十二离开了。
傅鸠真的很痛苦,哪怕昏睡着,他的眉头都紧紧皱着,额头布满薄汗,面色更显苍白。
沈无春将傅鸠安置在床上,取了热水小心的喂给他喝。
沈无春伏在傅鸠床边,在太阳落下去的傍晚,一个人静默的看着傅鸠。他想起初见之时,傅鸠比大漠中的太阳还要耀眼,呼啸着来去,是最自由的苍鹰。谁曾想,十年一梦,回首多不堪。
昏暗的天色下照出沈无春湿漉漉的一张脸,他静默的望着傅鸠,无声的哭泣。他好像丢掉了自己的一颗心,心口空荡荡的,叫人慌张。
傅鸠,你快点好起来吧,沈无春在心里道,我好害怕。
第34章
第一根银针取出之后,傅鸠的状态不太好。谢十二来看过之后说,恐怕要缓一缓才能继续起针。傅鸠越发困倦,每日睡觉的时候多了许多,人往往需要更多的精力去抵御疼痛,因而更容易困倦。
他睡着的时候,沈无春一步不离的陪着他。素日傅鸠醒着的时候倒也不觉得,他这每日每日的昏睡,倒让沈无春觉得心里空了许多,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还不如守着昏睡的傅鸠。
哑姑来给他们送东西,看着床上昏睡着的苍白的傅鸠,她心里觉得傅鸠这么安静很好,又想起从前傅鸠的风华,便觉心酸不已。
今日阴沉着天,天色并不好,外头还起了大风,庭院中的牡丹花被吹得歪歪斜斜的,好不凄惨。傅鸠房间里,里间的帐子都放了下来,暗沉沉的,适合睡觉。窗户关上的时候,外头的风也听不见,静谧又安定。
傅鸠临近晌午的时候醒了一次,他一醒来,四肢百骸的疼痛便尖锐起来,叫他呼吸都重了很多。
“你醒啦。”沈无春的声音带着些欣喜,他将傅鸠扶起来,问道:“快中午了,你用些饭吧,用了饭还要服药呢。”
傅鸠懒懒的应了一声,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有一种支离破碎之感。
沈无春伺候着傅鸠洗漱,随后将几样小菜并清茶淡饭摆放在傅鸠床边的小几上,将他伺候的妥妥帖帖。傅鸠拿着筷子,审视沈无春,觉得他这么殷勤的背后必有所图。
沈无春没有察觉,他看着傅鸠用了饭,又将药递给他,还给他准备了蜜饯。
傅鸠接过药碗,喝了一口,苦涩的药让他喝的反胃。沈无春将蜜饯递到他面前,傅鸠皱着眉摇头,他更不爱这玩意儿。
沈无春就只好自己吃了,傅鸠将药喝完,清茶漱了口,疼痛又逐渐漫上来。
沈无春将药碗与餐食收拾了,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不算熟练,但却一丝不苟,像个照顾人的样子。
傅鸠半躺在床上,看着沈无春从外间走进来。
“你又困了吗?”沈无春问傅鸠。
傅鸠点头,药中有安眠的成分,不然他这么疼睡也睡不着。
“那你睡吧,”沈无春坐在他床边的凳子上,“我在这里等你。”
傅鸠目光沉静,“等什么?”
“等你下次醒过来呀。”沈无春声音轻轻的,好像怕惊扰了傅鸠。
傅鸠不知道在想什么,道:“等是很难熬的。”他尝过等的滋味,等一个人爱自己几乎等到绝望。
“我不觉得。”沈无春撑着头看向傅鸠,只要想到傅鸠那双蕴着光华的眼睛重新睁开,沈无春就不觉得难熬。
傅鸠注视着沈无春,忽然向他招了招手。沈无春靠近一些,伏在床边。傅鸠忽然伸出手捏着沈无春的下巴,不等沈无春反应,傅鸠便欺身而上,覆在他的双唇上。
沈无春刚刚吃过蜜饯,嘴里甜丝丝的,没有蜜饯的味道那么甜腻,有些叫人欲罢不能。而沈无春却从傅鸠口中尝到了汤药的苦,苦的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傅鸠放开沈无春,拇指落在他唇上,不轻不重的碾了几下。
“这么苦啊。”沈无春皱着眉问。
傅鸠随意应了声。
“那你现在还疼吗?”沈无春问。
“当然。”尤其是尝过甜味之后,苦涩的汤药让他反胃,四肢百骸的疼痛让他耳朵里一直嗡嗡作响,心里是压抑不住的烦躁。
沈无春趴在床边道:“要不我去叫谢十二,叫他给你开些止疼药?”
傅鸠摇头,忍受内力在经脉中的冲撞是恢复武功的必经之路,不是单单止痛可以解决的。傅鸠本不是个不能忍受疼痛的人,但他看着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沈无春,顿时觉得身上的疼痛难以忍受起来。
“你上来,让我抱一会儿。”傅鸠道。
沈无春爬上床,躺在傅鸠身侧。傅鸠伸手将沈无春揽进怀里,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深深嗅了嗅沈无春颈间的味道。
第34章
沈无春一动不动,像个娃娃一样任由傅鸠抱着。他身形纤瘦,一把柔韧的腰肢被傅鸠搂个满怀。傅鸠沿着后腰抚摸沈无春的背,他背后一对蝴蝶骨,几乎叫傅鸠爱不释手。
沈无春偎着傅鸠,后颈全然不设防的露出来。傅鸠看着,老觉得牙痒,想咬他。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咬在沈无春白皙的后颈上,叫他身体僵硬了一瞬。
大约是察觉到了沈无春的紧张,傅鸠松开牙齿,转而用舌尖舔舐,就那一小块地方,叫他又咬又磨的,沁出些血丝。
两个人在昏暗的床第之间耳鬓厮磨,沈无春外袍还在身上穿着,内衫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他被帐子里的热气熏的脸颊通红,半阖着眼,只觉得指尖又酥又麻,舒服的昏昏欲睡。
傅鸠爱他这样全然被自己掌控的样子,手掌抚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又一下。
过了几日,谢十二重新为他诊脉,告诉他经脉较之前已经强劲了很多,可以着手进行第二次起针。沈无春多日冷淡的面色总算松了下来,垂眸的一瞬也显出几分笑意。
谢十二继续道:“我察觉到你体内的内力安稳了很多,较之以往更加浑厚。这样看来,你下一次起针的时候内力会更容易稳定下来。”
他在为傅鸠诊脉的时候还暗暗心惊,傅鸠的确是深不可测的高手,起针之后,他那部分经脉脆弱的近乎不堪一击,可不过几日的时间,竟可以恢复的七七八八。他从未见过似傅鸠这般奇特的内力,心里猜想或许是那本《玉竭山顷》中的武功。
谢十二猜得不错,傅鸠修习的内功是《玉竭山顷》中的《太息》卷,当傅鸠的内力恢复少许之后,他就开始修习《太息》。他不想下一次沈无春为他起针的时候,因为内力不稳而伤到沈无春。
日子波澜不惊,沈长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沈无春了,因为傅鸠疗伤的事情,沈无春寸步不离的守着傅鸠,偶尔见到沈长策,也不过打个招呼,多的一句没有。
有些事情就是越要比较越能显出不同,沈无春对傅鸠这般事无巨细,对沈长策就没有这样的耐心。就好像沈无春不会在傅鸠面前提沈长策,在沈长策面前却可以提傅鸠,因为沈长策虽然不高兴,但他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