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容实在讨厌稥香这莫名的感伤情绪。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开心了,那几年的日子耗尽了他所有的朝气,这样肆意的说说笑笑,还是在小时候。最美好的回忆,又再次上演,尝过的苦多了,一点点甜总让他忍不住想哭,止不住贪恋。
都是男人,不怎么会说安慰人的话,沈以珩绞尽脑汁想了想,递给姜容一个手帕,“改日我们和你一起去枫叶林好不好,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去了。”
“好。”姜容擦了擦眼睛,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恢复了兴致,三人一起叙旧去了。
直到他们走进院子再也看不见人影,陆乾珺才从房顶上下来,他想了想,出了趟门。
这样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夜晚,院子里亮如白昼,男人们推杯至盏,喝的醉醺醺,姜容有意拖慢了回去的步伐,手里还拿着沈以珩和姜祁给他的生辰礼。
咯吱一声推开了门,陆乾珺还没睡,在黑暗中坐在床边,听见姜容进来了,才抬起头来,看起来倒好像有几分落寞。
“怎么还没睡?”姜容点了烛火,坐在烛光下拆着礼物,脸色有些红。
他进来时陆乾珺闻到了一丝酒气,想来是喝过酒的。
“等你回来。”脚边还落了些木屑,陆乾珺没有注意,他手里攥了个东西,似乎在犹豫什么。
“小箜篌!”姜容拆开其中一个礼物,只见里面是一架只有巴掌大小的箜篌,姜容用指甲轻轻拨弄了下,竟真能弹出声音,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前世他只在乎陆乾珺送他的木簪了,现在看来,姜祁送的礼物也是亲手刻的,而且定是下了很多功夫的。
姜容又期待起沈以珩送他的礼物来,他看了看小箜篌,心想要是有个小人就好了,打开一看,沈以珩送他的也是雕刻品,还真是个小人,是沈以珩记忆里七八岁的姜容。
其他人送的都是精雕细刻的,愈发显得陆乾珺手里粗糙的木簪送不出手。
“阿珺,你快看,是不是很可爱?”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姜容手里捧着个小人,与他十分相似,只是脸颊上多了些婴儿肥。
“嗯。”他在心里道,的确很可爱。
转过身姜容脸上就不是方才的表情了,他勾了勾嘴角,又爱不释手地捧着两个小礼物看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去洗漱了。
洗漱回来陆乾珺还是那个姿势,姜容垂了垂眸,头发还有些湿,语气显得小心翼翼,夹杂着几分期许,“阿珺……没有礼物要送我吗?”
他有的,他只是觉得送不出手,陆乾珺直视着他的眼睛,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然后看着面前的人眼里慢慢布满了失望,“好吧。”
姜容擦干了头发,心想,一切都向前世那样发展着。
从没刻过东西,所以陆乾珺刻坏了整块紫檀木,才得了这一根发簪,手上也到处都是伤痕,姜容睡在他身旁,摩挲着他的手,他自然掩饰不了。
“你手怎么了?”
“没事,快睡吧。”陆乾珺抽出自己的手。
只听黑暗中一声细小的叹息,姜容从他枕头底下摸出一根木簪来,“我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送我?”
借着月光,姜容一眨不眨看着男人的脸,自然没错过男人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的窘迫,“怕我嫌弃?”
陆乾珺不说话,姜容就当他默认了,抓住陆乾珺的手轻吻了下,“你送的,我怎么会嫌弃,你与别人又不一样。”湿润的吐息洒在耳边,陆乾珺呼吸有些重,黝黑的眼直直看着姜容,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欲望,又听姜容道,“你可是我未来夫君呀。”
实在想不通姜容怎么就认定自己是他夫君,或许是因为那晚他们立下了什么誓言,而他自己已经忘记了。
思及次,陆乾珺也不再多想,侧了侧身防止姜容感觉出他身体的变化,陆乾珺嗓音有些哑,“快睡吧。”
姜容不睡,他显得很兴奋,像第一次收到心仪礼物的小孩子一样,问东问西的。
“你亲手刻的吗?”
“嗯。”
凑近看了看,姜容闻到一股清香,他于是又问,“你从哪儿弄到的紫檀木?”
“去木材行换的。”
“怎么换的?”
“打工。”简简单单两个字,姜容就能想象出来陆乾珺冷着一张脸给人打工的模样,于是他笑起来,“下次不许这样做了。”
“你不喜欢?”陆乾珺见他挽发都用木簪,才萌生了送他木簪的想法。
“喜欢。”姜容把自己缩到陆乾珺怀里,“我只是不想你这么做。”
夜里的交谈声停止了,姜容在陆乾珺看不见的地方厌恶地闭了闭眼,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姜容醒时陆乾珺已经在屋里喝着茶水了,他衣服都没穿,便披散着头发走到陆乾珺面前,把木簪递给他,背过了身,“阿珺帮我挽发吧。”
二人相距很近,姜容身上的幽香已经完全遮盖了黑檀木的清香,陆乾珺笨手笨脚总会碰到姜容两个红彤彤的耳朵,等帮他挽好了发,茶水都已经凉了。
“好看吗?”
“嗯。”得到陆乾珺肯定的回答后,姜容于是一整日都戴着发簪。
这天,陆乾珺有事出去了,姜容仔细回想了下,估计陆乾珺很快就恢复记忆了,他在镜子前坐着。
这几日都是陆乾珺帮他挽的发,这几乎成了二人之间的小习惯,姜容嗤笑了下,拔下簪子往地上重重一扔,像扔一个让人心烦的垃圾,然后一反常态找了根玉簪挽发。
他早已不再如前世那样阴沉懦弱,整个人变得明媚精致,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秋意渐浓,姜容他们决定今日去赏秋,收拾好后姜容接过下人准备的东西,挥退了想要跟随的下人。
他二人早在门口等候,姜容望见他们快步就走了过去。
“堂哥,沈哥哥,我们走吧。”
沈以珩自然地接过他手里拿的东西,姜祁秋日里拿了把折扇,姜容说他卖弄又造作。
潇洒地合了折扇,姜祁哭笑不得地轻轻敲了下姜容的额头,“胆子越发的大了,得罪了你堂哥我,小心嫁不出去。”
“阿容生的这般好看,性子又乖巧,怎么可能嫁不出去。”沈以珩惯会拆他台,“你还是想想自己能不能嫁出去吧。”复又看了看姜容,评价道,“阿容用玉簪比木簪好看,愈发显得人莹润如玉。”
姜祁也顺着他的话,“不错不错,很是好看。改日让你沈哥哥给你几块好玉,他家最是不缺这东西。”说完飞快踹了沈以珩一脚,又赶忙跑远了,“你才嫁不出去!老子可是要娶十八房美妾的人!”
这下不止沈以珩笑了,连姜容也笑了,朝姜祁说道,“堂哥,二叔会打断你的腿的。”
谁不知道姜二叔家教最为严厉,春宫图都不给看,还妄想十八房小妾呢,姜祁就是过过嘴瘾罢了。
一行三人说说笑笑到了枫叶林,漫山遍野的枫叶远远看去像是铺成一片的晚霞,风吹落了叶子,晚霞也坠入林间。
东西都被沈以珩提着,姜容双手轻松,见不远处有只小兔子,于是高兴地跑过去。
枫叶摇摇晃晃落下来,落在姜容身边,他长长的墨发也被秋风吹得凌乱些许。
如此秋日盛景,加一个好像误入凡尘的画中人,姜容回眸笑着朝他们招手的时候,姜祁承认自己手痒了。
“早知道应当带着画具来的,这幅美景若是不画下来,我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的。”
沈以珩手里不止姜容的东西,他自己还带了个包袱,听到姜祁的话后,眉头一挑,把包袱递了过去,“就知道你会这样。”
“好兄弟!还是你了解我!”姜祁直接席地而坐,挥笔开始画起了眼前的美景。
沈以珩把东西都放下,走到姜容身边去,“阿容怎么了吗?”
“这只兔子被捕兽夹伤到了,沈哥哥你有带伤药吗?”沈以珩点点头,又返回去拿伤药,二人一起给小兔子包扎了伤口。
不多时姜祁就画完了一幅画,画中赫然便是方才姜容回眸那一笑,只是姜祁多画了个沈以珩站在姜容旁边,正垂眸温柔地看着他。
“怎么样?”
“好看。”沈以珩看了一眼首先发表了看法。
“我看看。”姜容抱着小兔子走了过来,也是一脸赞赏,“堂哥画的越来越好了!”
“那是。”姜祁得意洋洋道,“不瞒你说,我吹一口仙气,这画上的人就活了。”
又添一份大作,姜祁很是高兴,下了山便将其摆到了自己的画馆里。
他在各地都有画馆,长安城的画馆尤为出名,每日来往的人不断,姜祁刚将新作挂上,就引起了无数人的追捧。
“这幅画怎么卖?”
“这画不卖。”姜祁懒洋洋道,他只是为了向世人展示展示他小堂弟的美貌,省得十八岁生辰都过了,还没嫁出去。
“可惜了。”周围人一听不卖,顿感失望至极,有一道小小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语气颇为失落,“真的不卖吗?我感觉这画中人,就像是我梦中的娘子。”
“哈哈哈哈!小兄弟怎的青天白日就做起了梦!”惹得一众人哄堂大笑。
“这可不是你娘子,这是我小堂弟姜容,要想娶他,就得先过了我这关才行。”
众人一听这画中人竟还真有其人,一时间更为激动了,纷纷自荐,更有甚者直接将自己房产几处,家里人当多大的官,家里有多少银钱都说了,让姜祁哭笑不得。
“行了行了。”姜祁打断他们道,“我不在乎你们家产多少,只一点,得对我堂弟好,不纳妾不变心都是基本。”
这句话说完,一众人声音小了些,很多男人家中都已经有妾室通房了,就息了声,但是仍有很多人不放弃,表示想认识一下画中人,姜祁一个个看过去,还真找到几个靠谱的。
这通闹剧姜容是从沈以珩嘴里听到的,他并没有嫁人的打算,不说这辈子能不能和陆乾珺斩断纠葛,就说能知道姜祁画馆的,也都是些世家公子,这些人家里是不会允许他们娶个双儿为正妻的。
“阿容也是该考虑下婚姻大事了。”
“你与堂哥都不着急,怎的轮到我着急了。”姜容看他。
沈以珩看着他认真的眉眼,突然意会了他的意思,笑了几声,摸了摸姜容的头发,“阿容说的对,是沈哥哥想错了。”
“我若是一直不嫁,哥哥们就不愿与我一同游玩了吗?”
“怎么会。”沈以珩万分后悔提了这个话茬子,“等我继承了王位,便带你去边境玩几年,那里虽然没有京城繁华,但是有独特的美景,阿容一定会喜欢的。”
“嗯!”
时候差不多了,姜容看着天色快暗了,估计这个时候陆乾珺已经回来,就与沈以珩分开了。
他把木簪摔成了两半,有些想看到陆乾珺的反应。
推开门正撞见陆乾珺盯着地上摔成两半的木簪出神,姜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赶紧跑过去捡了起来。
十分可惜地拿着木簪,姜容擦了擦上面沾染的尘土,语气有些心疼,“早上起来时没找到簪子,怎么会碎成两半了。”
姜容神色看起来十分懊悔可惜,陆乾珺转过了身没说话。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姜容扯了扯他的衣袖,“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今日去哪儿了?”
“我……”姜容顿了顿,“与哥哥们出去看枫叶了。”
陆乾珺还是看着他,似乎想让他解释几句,姜容却不开口了,一副不懂陆乾珺意思的模样,让陆乾珺更为烦躁。
他这些日子想起了很多事,包括自己的身份,但是想不起来接近姜容的目的。
之前他觉得不可能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接近姜容的,但是这几天的经历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看到姜容和别的男人说说笑笑就觉得心烦,哪怕这些男人只是他的兄长。
男人背对着姜容躺下了,一副不再言语的模样,姜容想了想出去洗漱去了,洗漱完后,也躺进了被子里,犹豫了会儿还是找到陆乾珺的手抓了住。
“我让你生气了,对不起。”姜容小声道。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过了好一会儿,陆乾珺才回他。
“不能让你带着情绪睡觉,会睡不着,睡着也会做噩梦。”耳旁的声音柔软又温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歉意,陆乾珺方才还烦闷的胸口,一下子就消了。
“没事,我没有生气。”
“那木簪……”
“我明日再给你做一个。”
姜容开心地撑起身子,趴在陆乾珺身上,“谢谢阿珺!”说着亲了陆乾珺的耳朵一口。
看着男人逐渐变红的耳尖,姜容脸上泛起一丝嘲讽。
他只是在做着前世姜容所做的事,一样的努力卑微,一样的小心讨好。
只是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是真心实意,而带着算计心机,假装出来的模样,却能将陆乾珺拿捏住,真是讽刺啊。
姜容心头渐渐涌上快感,等这个人喜欢上自己,自己再将他抛弃,他应该会很痛苦吧?
第31章
说是第二日再替他做一个木簪,陆乾珺却在第二日很早出了门,再也没回来。姜容见此,计算着日子,估计陆乾珺怕是被下属找到,也恢复些记忆了,说过的话也就不能算数了。
把碎成两半的木簪彻底丢弃,姜容摩挲着一根白玉簪子,他府里还有沈以珩送来的一箱各式各样的玉簪,突然有了主意,反正闲来无事,就去找沈以珩问问可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