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冷淡,没有看齐扬二人一眼,转身向密林,琴音所来之处走去。
“走。”那人只说了这么一字。
齐扬与阿寒对视一眼,然后跟在后面。
林中,一青衣男子席地盘腿而坐,一把仲尼式古琴至于腿上,那琴音在齐扬二人走到跟前时停止。
青衣男子抬头看向齐扬二人。
只抬眼相视一眼,齐扬、阿寒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从未见过如此这般俊美无俦的男子。
看到他,便让人想到冬天日头下的皑皑白雪,清新俊逸,气质卓然。
“先生这曲清平乐,杀伐之音可是震慑人心。”阿寒微微欠身,说道。
齐扬张嘴看着阿寒欲言又止。
青衣男子轻笑,眼眸清亮,如世外深山处,被蒙了一层白雪的清泉。
“清平乐下,大厦将倾,大厦之倾,自然皆是杀伐之意。”
阿寒若有所思,微微点头,“先生所言有理。”
青衣男子起身,旁边刚才帮了齐扬、阿寒二人的冷酷男人帮青衣男人将古琴收入布袋之中,背在身后,跟在青衣男人身侧。
于是齐扬便看到了这么一幕,一健硕青年,身背古琴,手持长剑,面戴黑纱。
兴许此人,一念成杀、一念又成音。
“刚才是你们帮了我们二人,在此多谢了,还不知二位姓名?”齐扬看二人,问道。
“我叫苍舒。”
齐扬闻言,心一顿,面上却无丝毫反应。
“刚才出手相助的是我的随从。”苍舒看向身边的男人,男人揭了面巾,面巾之下,男人的脸更显冷漠无情。
“我的侍从不怎么爱说话,我便替他介绍了,他名叫夏衍之。”
齐扬抿嘴,勾出一丝笑,“比起你的侍从,我更是在意你的名字。苍舒?”
青衣男子点头应道,“是。”
第十章 解蛊——苍舒
苍舒一姓,乃远古圣贤之名,数百年前苍舒一族迁徙至当今夋国所处位置,成为当地受人敬仰的一族,现下夋国国主王侯等皆复姓苍舒。
“苍舒一姓乃夋国国姓,你叫苍舒?”齐扬问道。
青衣男子轻笑,“吾姓苍名舒,只是缙国算是有些家底的富贵人家的公子而已,哪敢和夋国国主攀上关系。”说到这,青衣男子顿顿,看向阿寒,“再者说,夋国的王公贵族在缙国出现,怎么可能。”
阿寒点点头,“齐扬,许是你多想了,再说他们方才还救了我们。”
齐扬看了一眼阿寒:确实夋国贵族不可能在缙国出现,而夋国唯一一个在缙国的王族,夋国在数年前送过来的质子——夋国二皇子文王苍舒端,前段时间突然暴毙,遗体已被运送回夋国,在当时此事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我叫阿寒。”阿寒介绍自己,而后想要介绍齐扬时被打断了。
“这位想必是齐扬,地兮子门下弟子。”苍舒看向齐扬。
齐扬,“哦?”
“衍之也是个江湖人士,识兵器百谱,方才他看到你所用之剑时已经告诉了我你是谁。”
齐扬眼神落在夏衍之上,夏衍之维持着之前的表情动作,没有丝毫反应,着实是个怪人。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林中风小,却都是一丝丝透露进来的寒风,激得人直要起鸡皮疙瘩,这风伴着虫鸣及野兽嘶鸣,恐怖气氛笼罩全身。
阿寒虽感受不到风,更感受不到凉意,却也被林中瑟瑟之声吓得有些不太舒服,他看向苍舒、夏衍之问道,“不知两位侠士在这林子奏乐是为何?两位接下来要往何处去?”
苍舒世家公子的气质温和谦雅,让人感觉十分舒服,他向前走了两步,离阿寒近了一些,说道,“奏乐又并非要挑一席之地,想奏便奏了,要说我们要去哪……”
苍舒看了一眼夏衍之,冲他一笑,然后回看阿寒二人,“我和衍之要东去古越。”
“古越?我们……”阿寒话差点脱口,就被齐扬拉到身后,齐扬接过话茬道,“这可巧了,我与阿寒也是要去古越,不知你们二位去古越所为何事?”
“写民风传记。”苍舒答道。
“民风传记?”
“嗯,我想了解缙国之内其他族民的生活习惯,民风民俗,所以便选择去古越。”
“那先生之前可有去过别处?”
“说来惭愧,之前只去过一处,名叫黑炎族。”
齐扬微微点头,接着问道,“那黑炎族,先生可有留下传记?”
苍舒面色微微有些窘迫,夏衍之轻扫了一眼苍舒的面庞,往前站了一步。
“衍之……无事。”闻言,夏衍之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不过依旧是一座会动的冰雕的模样。
苍舒从行囊中拿出了之前写的黑炎族传记,“文笔拙劣,齐扬兄勿细看。”
齐扬接过,随便翻了两页,然后便将传记还给了苍舒,“苍舒先生谦虚了,我看此传记,写的生动,顿时这黑炎族好像浮现眼前一般,很有意思。”
“谬赞……谬赞。”苍舒将传记递给夏衍之,然后看向齐扬问道,“不知二位去古越是为何事?”
齐扬答,“寻医,听闻古越族族医能医一些旁的大夫不能医治的疑难杂症,所以去看看。”
“原是这样,我们此处去古越约莫还有十天的路程,不如我们结伴同行怎样?这样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如此也好。”说着,齐扬看向阿寒,问道,“怎么样?”
阿寒笑着应答,“好啊,有人作伴,定是好的。”
齐扬和阿寒本想是去一厝镇休整一晚,没曾想遇到了不留行,耽误了时间,如此一来也只能找个避风处,露宿野外。
他们问了苍舒二人是否介意,苍舒表示并不挑剔,四人便生了火,在这野林里将就了一晚。
……
五日过后,四人途径木棉城。
听闻最近木棉城正举办木棉花会,而阿寒四人几日舟车劳顿已然有点疲惫,便想着在木棉城休整一天,顺便置办点干粮、衣物等东西。
齐扬看向阿寒,他担忧阿寒的身体耽搁不了,可是几日奔波下来,阿寒本就瘦弱的身体更是瘦了一圈,就这样下去,到了古越怕是成了一副人干了。所以一时纠结,是继续赶路还是休息一天。
阿寒看出齐扬的担心,冷静下来的他,也早就接受了自己失去触觉的事实,所以安慰了齐扬。
于是几人便决定在木棉城呆上一天。
……
与此同时,宫家——宫莫雨。
宫家大堂之上,正襟危坐一人,此人正是如今的宫家掌权人——宫衡。
他垂眸看着底下恭敬行礼的宫莫雨,眼里情绪晦暗不明。
“你可终于知道要回宫家了。”
“叔父,小侄这不是在外历练嘛。”
“行啦,别站着了,坐下说话。”
“谢叔父。”宫莫雨直起身,坐在大堂右侧。
“此行游历日志可不是糊弄着写了?”
宫莫雨扯出一丝笑,“叔父,自上次被罚了之后,我哪敢糊弄了,方才回来,已经交给游记管事了。”
宫衡微微颔首,看向宫莫雨,“过些日子便是你父亲的忌日,此次回来又是为了你父亲的忌日,然后又要走?”
宫莫雨脸上微微有了些难看的情绪,只是一瞬那情绪便消失了,情不露于面乃宫家家训,现在是在自己叔父面前,可此人虽是自己的叔父更是宫家家主,宫莫雨自然是不敢忘记家训的。
“此次回来便不会再四处游历了。”
宫衡淡然点头,“嗯,如此很好,你没功夫傍身,还是在宫家安全一些,至于那些收集江湖情报的事情,让其他人干就行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是,叔父。”
“对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给你择一门亲事。”
“叔父……这个还是不着急吧……”
“什么不着急?你今年已二十的年岁了,谁家公子二十还不成婚?你这样说出去,旁人还以为我这个亲叔父苛待了你,不给你许亲事。”
“那……全凭叔父做主。”
“嗯……”宫衡听宫莫雨这般听话,这才满意地点头,转而又道,“听说前短时间你为了凡猛的事找了不留行?”
“是。”
宫衡闻言,眉头轻皱,“不留行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你还是少接触为好,和他们沾上关系,可能这辈子都抽不了身。”
“谢叔父教导。”
宫衡收回看宫莫雨的眼神,手指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象征宫家家主地位的白玉镶金扳指,“对了,下个月是木棉城望族钟离家小女儿的满月生日,你代表宫家挑些礼物去一趟。”
“好的,叔父。”
“你先下去吧。”
“是,侄儿告退。”
宫衡淡淡地看着宫莫雨退下的身影,直到人从视线中消失,宫衡沉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大堂。
宫莫雨来到了游记馆,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便被暗处的守卫拦了去路。
“少爷,进入游记馆,请做记录。”
宫莫雨冷脸看去,没有一丝情绪,随后伸手。
那暗卫拿出记录簿和笔递给了宫莫雨。
宫莫雨翻开记录簿,再最近一个出入游记馆的名字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姓名以及日期。
“谢少爷理解。”说完,暗卫收走东西,人已消失。
第十一章 解蛊——木棉城
宫莫雨进了游记馆,轻车熟路的在最后一排木架上找到自己要的那几本记录。
他拿下游记本,弹了弹本子上的灰尘。
泛黄的书封上写着“宫澄”二字,字迹清秀,看的出游记的主人生前一定是个清雅人士。
摩挲着这本游记,宫莫雨也从当初的忐忑变成了如今这般坦然。
宫莫雨拿着游记本来到窗边木桌上,外头月色纯净,倾泻到游记本上,显得一切都安静淡然。
这几本游记本是宫莫雨父亲宫澄生前游历四方所做的记录。宫莫雨每每读起,都仿佛把父亲走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遭。
而宫莫雨初次读这游记,目的只为一个,调查父亲死因。
宫澄五年前,死于江上船只爆炸,尸骨无存。而事发蹊跷,宫莫雨一直介怀于心,这也是他这两年都没回宫家的真正原因。
本以为在外面能查出些头绪,然而四年过去了,父亲死因调查,丝毫没有进展。
宫莫雨已知的也是宫家上下都知道的便是五年前父亲参与谋害封凝寒一事,此事与朝廷、木棉城钟离府都关系巨大,而此次之后,封凝寒消失,父亲也并无异常,几个月后父亲便命丧江上。
宫莫雨长吁一口气,抬手遮住眼眸,有些疲惫。
他去查过钟离家,可是没查出任何异常。而朝廷这方面……
当初是朝廷派宫澄去说服钟离家家主一起抹杀封凝寒的,原因很简单,钟离家家主钟离子兰与封凝寒私交甚好,若是能说动钟离子兰背叛封凝寒,那取封凝寒性命简直犹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事实证明,宫澄用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使钟离子兰听命与他,二人合伙迫害了封凝寒,从此封凝寒便消失于江湖,或许是死了,朝廷封锁 !消息也未可知。
此次朝廷交给父亲的任务父亲完成的很好,父亲又是皇上的心腹,说句不好听的,他父亲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按常理来说,不可能是朝廷派人杀了父亲……
宫莫雨眉头紧皱,继续翻页,当翻到被撕去的一页时,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指尖缓缓划过那条撕去的痕迹,一口气吁出,尽是不解、无奈。
“这失去的一章内容到底是父亲去了何处……这处地方到底和父亲的死会有什么关联?”
宫莫雨曾经拿着他父亲的这本的游记问过叔父,叔父脸上毫无情绪,只说了一句“或许是宫澄不愿让人看到的过往,所以撕了吧。”
这原因宫莫雨不信,但看叔父那坦然猜测的模样,又无法继续追问,只能作罢。
单从这丢失的一章前后经历的时间来看约莫是在二十年前的事情。
宫莫雨没继续看下去,合上了游记。他捏了捏太阳穴,转身抬头望天。
天上不知何时起了乌云,正巧一片飘过遮住了明月。
好像是要变天了。
宫莫雨呆坐在位置上一阵,随后将游记放回了原位,他出了游记馆,后脚刚迈出馆,“嘭”地一声,门已关上。
宫莫雨看着“游记馆”三字匾额,眼神发凉。
游记馆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排除是父亲自己撕去的那一页,只有宫家本家人才可进馆,进馆还得做记录,宫莫雨调查过记录簿上的人员,同样没发现异常。
可往往没有异常便是最大的异常。
不知不觉间,宫莫雨踱步走到了水榭台,他倚靠在栏杆上,低眼看着湖中数尾锦鲤,霎时想到了在浔州——琼金楼与齐扬相遇一事。
宫莫雨心里盘算,现下齐扬应该是到了木棉城附近,不知他们会不会参加木棉花会。
“呜啊!呜啊!”
头顶有黑色怪鸟盘旋,宫莫雨瞧了那鸟两眼,有些无可奈何,抬手,那鸟便落在了他手腕处。
宫莫雨将鸟上绑着的信笺拿了下来,随后将鸟放飞了出去。
信笺上只有寥寥三排字。
“玮厝”驿道夺剑失败。
雨,安好?
——冉
宫莫雨努努嘴,将纸团了扔进水塘之中。那些锦鲤分不清扔进去的东西,在那哄抢那一团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