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起来,秦哥哥的庆功宴,我可不能缺席。”
秦知亦取过干净的衣物递给了他,却是纠正了他的说辞。
“不是我的庆功宴,是你的。”
“我?”
乐之俞惊讶道:“我有什么值得庆功的?”
“当然有。”
秦知亦勾起嘴角,笑的有几分意味深长。
“你不顾自身安危,引青丹会的贼子出洞,协助朝廷一举捣毁了青丹会的据点,为雁城除了大害,这功劳难道还不值得庆祝下吗?”
第27章
从昨晚到现在,乐之俞基本上是处于混乱和昏睡的状态,以至于对于外面又发生了哪些事情,他都是一无所知。
言朱楼闹的那场动静,可谓是轰动了整个雁城。
有朝廷来的钦使带着许多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的羽卫军从天而降,把个整座楼围了个密不透风,骤然强攻入门,同窝藏在这里的叛贼逆党兵刃相接,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被打死打伤者足有上百人之多。
据说,连青丹会的一个大头目,鸾飞坛坛主也受了重伤,虽然趁乱逃走了,最后仍旧是因为寡不敌众,被追上去就地生擒。
而言朱楼里头其他的人,不管是客人还是倡优,哪怕只是跑堂扫地的仆役,门口闲逛的路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绑了双手关押了起来,连夜严审,盘查青丹会余孽。
不巧的是,在附近徘徊的苏二也被抓了个正着。
他本来只是见乐之俞进去后就大门紧闭,好一会儿又没见出来,心中有些担忧,刚靠近了些想打探下消息,就猝不及防的被人从背后捂了嘴,绑了手,头上还套了黑布,稀里糊涂的成了嫌犯之一,被拉去审问。
原本他想装傻充愣糊弄过去,可没成想来审讯的人压根就不吃这一套,不但连他和谁一起来的言朱楼,几时来的,另一人进去了多久,他们全都知道,显然是早就在周边暗中潜伏了许久,什么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苏二哪里见过这种严肃缜密的问审架势,心中自然是又惊又怕,更怕乐之俞去见鸾飞坛主的事被查出来,那他们主仆两人可就要被打成青丹会乱党,小命不保了。
他并不指望武功高强的“宁远承”会来救乐之俞。
毕竟这位手握重兵的岭西将军可比青丹会神主对朝廷的威胁要更大的多。
朝廷钦使估计巴不得能立马把宁远承找到送去京城控制起来,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宁远承又怎么可能为了乐之俞来蹚浑水自投罗网呢?
还好苏二向来脑袋灵光,急中生智之下,便称有青丹会的贼人县衙前见到他家公子相貌拔尖,生的好看,便花言巧语的想诓骗他去言朱楼,供那个好色的鸾飞坛主玩弄。
可他家公子早就听闻过青丹会的种种恶行,十分的不耻,因此想着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假作顺从的来言朱楼,就是为了引鸾飞坛主现身,然后发信号让留在楼外的苏二去通知官府来抓贼的。
哪成想朝廷钦使也选在今天动手,这不就大水冲了龙王庙,误打误撞的给碰上了吗?
“我家公子真的是大好人,不能冤枉他啊!”苏二说着说着连自己都快信了,捶胸顿足的哭道。
可惜审讯之人听了他这篇声泪俱下的鬼扯,也并没有轻信放了他,而是公事公办的让他同其他人一样,把说过的话都写成供状,按了手印收走,听说要呈给钦使亲自查阅。
苏二在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中的心情里熬了一夜,第二天被十分客气的从关押的地方请了出来。
昨天还铁面无私外分外冷漠的审讯人今天对苏二却是一脸的和蔼可亲,不但表示了歉意,还称朝廷钦使会给乐之俞送一座雁城的大宅院做嘉奖,以此表彰他的仁义之举。
“还有这种好事儿?”
乐之俞此时便站在这座地段极佳,宽阔深厚的宅院门前,发出了同苏二一样的感叹。
“真的白送给我了?”
“嗯。”
秦知亦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地契和房契展开递给了乐之俞。
“连屋主的名字都已经换成你的了,自然是真的。”
乐之俞虽自小被圈养在无忧谷中,但也并非完全不懂外头的市价行情,这样一座大宅子该值多少钱他心中还是有数的,只要转手一卖,那可就是天降横财了。
刚说行李被烧了没钱花,结果就瞌睡遇到了枕头,白得一笔盘缠。
正好,他也不想让秦知亦冒险去劫什么县衙府库。
“劫富济贫”这名头虽然听起来很理直气壮,很正义凛然,可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贼”字,乐之俞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自己,但听不得有人说秦知亦一句不好。
他的秦哥哥就是这乱世中最光风霁月,堂堂正正的好人。
“哥哥!”
一进到正院来,那群小孩子看见了他和秦知亦,顿时兴高采烈的跑过来迎接他们,嘴里哥哥大哥的一通乱喊,中间还混杂着不知道谁叫的“娘子”,又响亮又清脆,听的乐之俞哭笑不得,连耳根都有些红了。
这些孩子同前两日初见时比起来,不但都换了干净合适的衣裳,明显也洗过澡梳理过头发,不再是那副脏兮兮的可怜样,除了瘦弱些,同外头那些寻常人家的孩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了。
乐之俞很是欣慰,朝着跟在后头赶过来的苏一赞扬的竖了下大拇指。
“苏一,看不出来,你这么粗枝大叶的一个人,照顾起孩子来还挺细心周到的嘛。”
“公子,不是我······”
苏一难为情的挠挠头,说道:“是县衙的文书派人过来料理的,他说这是朝廷钦使的意思,以后这些孩子会由官府照顾,不但衣食有了着落,还要送他们去学堂念书呢。”
“朝廷钦使?”
乐之俞惊讶的睁大了眼。
新朝居然还有这种方正贤明,仁慈宽宏的好官?
孩子们围着他,叽叽喳喳兴奋不已的说个不停。
“哥哥,今天有烤全羊吃呢!”
“还有活鲜鱼!我去看过了,足有十几斤,拿豆腐炖成汤,肯定好喝。”
“点心,还有点心!好多种!都叫不出名字,可又好看又香,味道也顶顶好,哥哥你待会一定要尝尝。”
“还有,还有······”
其实不用他们说,乐之俞已经看到了院子里正在忙碌的厨子们,以及源源不断摆上各个案桌的丰盛菜肴和糕点。
最吸引他视线的,是在庭院中央陈设的一架扁长的炭火炉,上面的肥羊已经开膛去皮,烤的金红油亮,诱人的香味飘得满院都是,直勾的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要跳出来了。
如今新鲜的羊肉可是稀罕物,便是乐之俞以前在无忧谷吃遍了山珍海味,羊肉却也只吃过风干腌制的,似这么大的一只活羊宰了现烤来吃,他连见都没见过。
“这也是钦使命人送来的。”
苏一顺着乐之俞的视线看过去,知道他对那羊感兴趣,便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竹筒倒豆子似的倒出来了。
“我听厨子们说,这羊原是养起来,预备着县令过寿要摆三天宴席的压轴菜,结果才开席一天县令就死了,他后厨囤着的许多好东西都用不上,县衙里的人本来是想拿来置办酒席给钦使接风洗尘,可钦使连面都没露,直接传了个口信,让把东西都给送这儿来了。”
原来是这样。
乐之俞若有所思的眯了下眼睛,又打量了下这青砖红瓦的屋舍院落,问道:“不会这宅子的原主人,也是雁城县令吧?”
“公子你真聪明,一猜就中。”
苏一笑道:“这儿就是雁城县令新盖的别院,里头陈设用具也都是崭新的,那个死掉的县令还没来得及住进来呢,一点晦气没沾,公子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
乐之俞的确是放心多了,要是屋子里住过新死的人,那行情可就要往下跌了,他还指望着把这宅子卖个大价钱呢。
说到卖个好价钱,乐之俞眨眼间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位朝廷钦使看起来挺宽厚的嘛,那我不如再去求他给写个亲笔牌匾挂门口,这宅子的价钱不是又可以翻上几番?”
“对啊!能当钦使的官儿肯定是朝廷里的大官,那些豪绅富商为了能攀关系给自己脸上贴金,可不得来抢破头?公子这法子妙啊!”苏一立马跟着附和。
就连秦知亦也微微颌首赞同。
“是个好主意。”
得了支持的乐之俞愈发的有了底气,催着让苏一赶紧去取了纸笔来,他要现在就写一封信送去县衙给文书转交钦使,表达他的感激之情顺便再讨要块牌匾回来。
“公子,先等等······”
大约是被关了一晚受了惊吓,往常话最多的苏二刚才却是闭紧了嘴啥也不开口,听见乐之俞要给钦使送信才像是醒过神来似的,凑上前来试图把乐之俞拉到一边。
“这个朝廷钦使来头不小,咱们最好还是不要去主动招惹,免得引祸上身啊。”
来头不小?
乐之俞不以为然的撇了下嘴角。
顶多就是个三品大员或者什么校尉都督之类的,能有多大来头?来头再大也比不过宁远承。
“听你这口气,你是知道什么内情了?倒是说给我听听,为什么不能去招惹那个钦使?”
“这······”
苏二为难的看了眼秦知亦,声音压的更低了些。
“公子,人多口杂,咱们到那边去私下里说。”
秦知亦神色淡淡的,并不插嘴多问,似乎是对自己被排除在外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乐之俞却是怕秦知亦多心,立马皱起了眉头看着苏二。
“秦哥哥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也是一样的。”
苏二见他坚持,只得当着秦知亦的面说道:“我是被关押受审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兵士称呼那主审的人为左郎将,左郎将可是在东宫地位颇高的武官,除了皇帝和太子,不受任何人的差遣,公子你想想,能让他听命的朝廷钦使还会是谁呢?”
第28章
会是谁?这还用猜?
新君刚刚即位,便是要微服私访也绝不可能选在这个时候,何况还是来清缴叛党这么危险的事情,那位钦使只可能是东宫太子。
乐之俞的眼睛顿时一亮。
他对这位为新朝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太子可是慕名已久,关于其如何在兵荒马乱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各场战役都如数家珍,以前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亚于同样英雄了得的宁远承。
甚至他还很惋惜过,宁远承始终持中立态度固守岭西,没有痛快出兵和新朝太子打一场。
要不然,世上肯定又多了一次强强对决的精彩战役载入史书和传奇话本里,能让他好好欣赏欣赏,幻想自己将来也许会同他们一样叱咤风云,干出番大事业来。
当然,这些只是“以前”的看法,现在在乐之俞的心中,宁远承的分量自是已经压倒性的胜过了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了。
转念间,他就已经懂了苏二不方便在人前说出口的顾虑。
太子此行是为剿灭叛贼来的,出手果断狠厉,可不是省油的灯,就算再没有名气无人知晓,乐之俞也是板上钉钉的前朝余孽,查出来了就要遭到朝廷无情的铲除,隐瞒身份还来不及,怎么还能去自投罗网?
何况他刚侥幸摆脱了是青丹会同党的嫌疑,如今还和“宁远承”身份这么敏感的人厮混在一起,但凡要是被新朝太子看出丁点端倪,不光宁远承要有大麻烦,他们这里所有的人都可能要引来杀身之祸的。
“咳,那便算了。”
虽说心有不甘,为了小命着想,乐之俞还是悻悻的放弃了写信找钦使要牌匾的念头。
可惜啊,若是能有当朝太子的亲笔,这宅子的价钱岂止是翻几番啊,那可就要卖出个天价来了。
苏二终于是松了口气,秦知亦却是微微挑眉,看了乐之俞一眼。
“为何要算了?”
乐之俞随口扯了个理由。
“呃,我又想了想,钦使已经奖赏我这么多东西了,该知足才是,何况他肯定很忙,我再去打扰实在是太过厚颜,万一让他觉得我贪得无厌那就不好了,我还是省些事吧。”
这理由听起来很合理,可秦知亦还是轻易的就看出了乐之俞眼睛里隐藏着的失望。
他顿了下,没再提起太子和牌匾的事,只安慰似的揉了揉乐之俞的头发,淡声道:“你这几天需要吃药调养身体,客栈太吵了多有不便,不如我们就来这儿暂且住下,也好好逛逛你的新宅子?”
乐之俞在他温柔的眼神里瞬间便忘了自己的那点失落,心情一下子又跃然起来。
“好啊!”
这宅子好歹也是他挣来的第一份产业呢,在卖出去之前,他可得先住一住过过瘾,将来若是大业得成,这儿不就成了潜邸了嘛。
但他马上又觉得有些不妥。
“秦哥哥,你不是还赶着去岭西吗?我会不会耽误你的行程了?”
“不会。”
秦知亦微微笑了下。
“岭西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跑了,晚去两天也耽误不了什么。”
这善解人意的话让乐之俞更加的高兴起来,挨着秦知亦的手臂贴紧,喜笑颜开的仰头看他,露出唇边的两个浅浅梨涡,似蜜一般的甜。
“秦哥哥,我说过以后我的东西都分你一半,所以这儿不光是我的新宅子,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