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赌就赌,来来来······“
”赌什么赌?“
乐之俞实在听不下去,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皱眉呵斥了句。
”小小年纪都不学好,人命也是能拿来赌的吗?“
几个孩子大都是极有眼色的,知道他不喜欢,便讪讪的闭了嘴,也有不服气的仍在小声嘟嚷。
”山贼的命能叫命吗······“
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立刻横了同伴一眼。
”别说了!“
发现自己不过随口的一句话,便让这群孩子噤若寒蝉,乐之俞很有点过意不去,他倒也不是心疼山贼的性命,只是被之前那血腥一幕刺激的有点厉害,心情也变得莫名有点暴躁了而已。
再说了,这群孩子无父无母,无人教养,哪里知道”赌“这个行为是不好的呢?
他想了想,打算给点钱孩子们拿去买吃的,可是在身上搜摸了一圈,才发现啥都没有。
秦知亦是从客栈床上直接把他抱出来的,别提荷包,外衣什么的了,他连鞋子都没穿,一双白嫩的脚就这么踩在脏兮兮的泥土地上,上面已经不知道是被碎石还是利物划了好几道细小的口子,动一下像被蚂蚁啃咬似得,颤颤巍巍的疼。
打从他出娘胎起,估计这就是他最狼狈落魄的时候了。
可是这样一无所有的日子,他只是暂时经历了片刻,这些孩子却已经被岁月磋磨了很久,未来,也许还要这样苦苦的熬下去。
乐之俞越想越是难过,抿了抿唇,对孩子们说道:”待会儿都别走了,我带你们进城吃羊肉火锅和烧鹅去吧。“
孩子们的眼睛唰的就亮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乐之俞说道:”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出来,我保管让你们吃个够。“
虽然他现在这个乱糟糟的样子看起来不像个有钱人,可他的长相和他说出来的话,就是格外的让人信服,他绝对不是在吹牛皮。
”那,那可以吃猪头肉,白面馒头吗?“
”可以啊。“
”梅菜馅饼呢?“
”我说了,都可以。“
孩子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对乐之俞的态度也变得更加的亲近了几分,高兴之余,有人拉着他的袖子问。
”哥哥,外头那个打架特别厉害的大哥,是你相公吗?我之前看见你们在棚子里头抱在一起了。“
”相公“这个暧昧之极的词顿时让乐之俞闹了个大红脸,下意识的就摆手否认。
”别瞎说,我又不是女人,怎么会有相公,你们小孩子懂什么呀······“
”谁说我不懂?“
那孩子扬着小脸很有底气的样子。
”以前我们家邻居就是两个男人成亲在一起过日子,也是相公娘子的互相叫,没什么不同嘛。“
其他的孩子跟着点头。
”是啊,我们都见过不少呢,不是什么稀奇事,哥哥你用不着害羞。“
乐之俞百口莫辩,连耳根都在泛红。
”什么害羞,我没有······“
突然,几个趴在缝隙里一直朝外观战的孩子高兴的叫了起来。
”赢了!赢了!大哥赢了!“
他们迫不及待的打开木棚门,冲着正朝这边走过来的秦知亦,无比兴奋的朝他挥着手喊。
”大哥,你太厉害了!你娘子说要带我们进城吃席,给你庆功呢!“
第13章
小孩子们话喊的太快,乐之俞连拦都来不及。
莫名其妙当了大哥,又多了个娘子的秦知亦,看起来确实有点意外。
他微微挑起眉梢,视线落在面红耳赤的乐之俞身上,带了些幽幽深深的意味,似乎在说,原来你是同别人这么介绍自己的啊。
乐之俞只跟他对视了一瞬,就窘迫的赶紧把眼睛给挪开,看向了别处。
虽然他确实存了勾搭的心思,要是脸皮厚点,这会子就应该顺水推舟,含羞带怯的叫秦知亦声“相公”,死缠烂打之下,把娘子这个身份给彻底坐实。
可惜这也是他第一次出来干色诱的活儿,实在是不怎么熟练,更是拉不下脸皮,跟秦知亦抱一下暧昧一下就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再往下可真的豁不出去,更别提当面叫这么亲热的称呼了。
原本只是为了逃避尴尬才去看别的地方,可这一看之下不得了,差点没把乐之俞那颗脆弱的小心脏也给从喉咙里吓跳出来。
外面横七竖八的到处躺着死人,缺胳膊断腿惨不忍睹,身下有大片鲜红的血蔓延成片,几乎要汇聚成溪,将整个山头都给染红。
而秦知亦就从这如同修罗地狱般的景象下朝他一步步走了过来,身姿如风,衣角带血,浓烈的肃杀之气甚至让他都有了种错觉,仿佛是自己事败露馅,要被秦知亦拿刀给剁成肉沫了。
“怎么这样看着我?”
秦知亦走到了他面前,打量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伸手想要去摸摸他的额头。
“不舒服吗?”
乐之俞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但马上又反应了过来,心中顿时懊悔不已。
你躲个屁啊!难得宁远承主动一回,你倒是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活该成不了事!
“不是的,我,我······”
他看着秦知亦伸过来的手在缓缓的往回收,急得上前一把抓住,不由分说的按在了胸口处。
“我没有不舒服,只不过太担心你了,很怕你受伤,万一你出事,我也活不下去了,老天保佑,还好你平安归来,我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这听起来感人肺腑的情话好像并没有让秦知亦有所动容,他的眼神比之前说要带乐之俞走时,似乎还冷静了不少,就那样由着乐之俞抓着他的手不放,沉默着没开口。
完蛋,这怕是又要起疑心了!
忙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让事情有点起色的乐之俞,一着不慎再次被打回了最开端,慌张之下,开始干笑着转移话题。
“秦哥哥,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就把这么多的贼人都给杀完了,简直是战神临世啊,以后,你也教教我学武好不好?”
隔着衣裳,秦知亦的手掌明显的感受到了乐之俞的心跳,急促而剧烈,仿佛是被人锤破了的鼓,乱的不成样子。
他看出了乐之俞的害怕,还有害怕之余的强装镇定。
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自己救了他,再加上他逃婚在外无处可去,所以他想报恩或者是找个依靠才缠过来的,那现在他显然就是对自己杀人如麻这件事极为的惧怕和不适应,为什么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殷勤讨好呢?
“战神不敢当。”
顿了会儿,秦知亦终于是淡淡的开了口。
“这么多人,便是白站不动着让我杀,也不会这么快杀完的,我只不过是挑着领头的一些人下手,剩下的小卒见势不妙,逃跑了而已。”
你这话我没法儿接啊!
乐之俞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正发愁间,忽的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喊他。
“公子!公子!你在这儿吗?”
是苏一他们!
如同碰到了救星一般,乐之俞得以从尴尬的气氛下解脱,抬腿就想往棚外跑。
“我在这儿!我······”
只是还没跑出两步,他便感到脚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由的哎呦叫出了声,扶着膝盖弯下腰,连脸都皱成了一团。
有孩子指着他的脚瞪大了眼睛说道:“哥哥,你的脚流血了!”
乐之俞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没穿鞋子的赤足不知何时被地上的竹篾给划破了,伤口还挺深,连血都涌了出来,把脚背染的红艳艳的,像是开了朵糜艳的花。
说好的真龙气运呢?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不提醒他还好,这一提醒乐之俞就感觉脚上疼的要命,这下是一步路都不敢走了,刚想喊苏一苏二过来扶他,整个人却是身子一轻,已经被秦知亦懒腰抱了起来。
“秦哥哥,你······”
他有些错愕的望着秦知亦,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秦知亦打断。
“你的伤口需要上药,我带你先去城里吧。”
说完,也不等乐之俞回话,便抱着他大步走出了木棚,寻了匹山贼丢在这儿的黑色骏马,长腿一翻便跨了上去,把乐之俞放在了自己的身前坐好,双臂环绕着他握住了缰绳,低低喝了声“驾”,提绳纵马,风驰电掣般沿着山路扬尘而去了。
苏一苏二在后面急的大喊。
“公子!我们去哪儿找你啊?!”
乐之俞被箍在秦知亦的怀里动弹不得,艰难的偏过头,扯着嗓子嚷了句。
“去城里!把孩子都带上!吃饭······”
苏一苏二只来得及听见这几个字,再往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知亦和乐之俞共乘的那匹马化作了一个黑点,像阵风儿似的消失在了山路尽头。
好在有这群闲不住嘴的孩子在,他们很快就弄清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以及为什么乐之俞要让他们带上孩子们去城里吃饭。
“咱们公子成长的真快啊。”
苏一感叹道:“这才出来几天哪,都学会悲天悯人做善事了,以后一定是位仁义之······”
他瞄了眼围在身边的这群小孩子,硬生生的把最后那个“君”字给咽了回去。
“这算什么成长?”
苏二表示不认同。
“妇人之仁可要不得,难道你没听过无毒不丈夫这句话?公子若想将来做成大事,就该不择手段,冷血无情才对,不然,只怕被人卖了还得倒数钱呢!”
他们在这儿争论,还饿着肚子的孩子们却是等的很心焦,忍不住的提醒道:“你们什么时候带我们去吃饭啊?那位娘子可说了,一定会让我们吃饱,而且想吃什么都行的······”
娘子?
苏一怔了下。
“什么娘子,你们在叫谁?”
“就是刚才那个长的很漂亮的哥哥呀,另外一个大哥是他相公,他们自己都承认了,我们当然能叫了。”
啥?!
这个天雷滚滚的消息劈的苏一两人瞠目结舌,脑海里顿时如万马奔腾般,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吗?
少主啊,你为了复国大业,真是牺牲太多了!
第14章
秦知亦的速度很快。
城门刚开时,天才蒙蒙亮,他带着乐之俞一路疾冲进城,寻了处客栈住下。
小二打着哈欠照吩咐送来了热水和金疮药,却被只露了个脸的乐之俞惊艳的眼睛都直了,愣愣的站在那儿忘了走。
秦知亦立在门口,无声无息的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二对上他冷冷的眼神,瞬间打了个激灵,这才醒过神来,吓的连声赔不是,急忙带上门跑了。
乐之俞本就不擅骑马,在山路上颠簸的难受,又熬了这大半夜没睡,这会子人都没什么精神,懒懒的倚在床头,半阖着眼皮,一点都不想动弹。
秦知亦从铜盆里拧起热腾腾的布巾,替他轻轻的擦完脸,把双手也一并擦洗了,又换了块布巾,再次过了热水拧干,准备将他那糊着草灰和血污的脚也给清理一下。
迷糊之中,乐之俞似乎觉察到了他的动作,睁眼瞧了瞧,慌的连忙要把脚缩回来。
“秦哥哥,这太脏了,我自己来吧。”
“别动。”
秦知亦并不给他逃脱的机会,手掌捉住了他细细的脚踝,放到了自己的腿上,用布巾一点点的把那些脏污都弄干净。
乐之俞从未出过远门,双脚自然也是保养的极好,没有一丝薄茧,皮肤白皙又细腻,宛如块天然的羊脂玉。
只是那处被竹篾划破的伤口却是好比美玉上裂开了一道缝隙,看着就分外的碍眼和令人惋惜。
秦知亦垂着眼眸,用手指从药瓶中取了少许白色的药膏,点在了伤口上,动作轻轻柔柔的,似是怕弄疼了乐之俞一般。
乐之俞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眼前的这个人,刚才还一身杀气,满手鲜血,仿若地狱阎罗般令人闻风丧胆,可现在却周身沉静,眉目低敛,如此温柔细致的在为他清洗上药。
这样巨大的反差,真的让人感到既危险又忍不住沉迷。
药膏的清凉混合着秦知亦指尖的温度,就那么在乐之俞的脚上摩挲游走,有种异样的酥麻和微微的刺痛似乎顺着小腿从下至上,似蜘蛛吐丝般一路传到了他的心里,丝丝绕绕的打成了结。
虽然只和秦知亦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乐之俞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他给予自己的尊重和爱护,并不像是只为了贪图美色来占他便宜的肤浅之人。
若是他以后知道了我是故意来欺骗算计他的,除了愤怒憎恶,他还会不会伤心难过呢······
一想到这儿,乐之俞就莫名的有些心烦意乱,甚至都产生了干脆把实话都和盘托出的冲动。
但幸好,他脑子里还是保留了一点理智,及时的阻止了他犯傻。
“宁远承”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打滚长大,不可能是什么善男信女,现在对乐之俞的好,是建立在他是个纯真无辜可怜人的前提上的,一旦发现他同其他虚伪耍心机的人没有什么两样,只怕此刻那只在为他温柔上药的手,下一刻就会扼住他的脖子,毫不留情的将他给抹杀掉。
冷静,为了大局着想,朕可不能意气用事,心软多情最是无用,自古帝王皆薄幸,宁远承注定是要来当朕的踏脚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