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还处置了玉楼县的县令,那人郭怀瑾见过好几次,王俭没走的时候,逢年过节这人都要?过来送礼,也给郭怀瑾送过一次礼,一尺见方的匣子里,装了六块小儿巴掌大的金月饼,直接被他拒绝了。
“徐大人!”郭同?知一进来便拱手行礼,一改之前的冷漠。
“郭同?知快请坐。”
“大人先坐。”
徐渊不再同?他客气:“粮种送来了,本官正发?愁怎么往下分发?出去,这各县受灾情况不一样?,要?用的种子数量也不一样?,指着那些县令嘴里没一句实话。”
郭怀瑾起身道:“咱们?中州大县一共有七个,小县十一个,受灾的是?北边六个县和南边两个县,一个县平均五万人左右,共计四十万人。其中最严重的是?清河县,因为离着黄河决堤处最近。百姓没有反应的时间,连县令都被大水冲跑了,恐怕县里也没有多少?幸存者,大概用不了多少?粮种了……”
徐渊摆摆手:“坐下说,运来的这些粮种可够用?”
“够了!只要?撑过了今年,百姓的日子就会?慢慢好过起来。”别小看?了这些穷苦的老百姓,千百年来经受了各种苦难,只要?灾难打不倒他们?,很快就可以恢复过来!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郭怀瑾又站了起来:“大人请说!”
徐渊看?着他扑哧一笑,这小老头比第一次见的时候顺眼多了。
郭怀瑾愣了一下,坐回到?椅子上。
“是?这样?的,我?打算过些日子去各县转转,光听他们?说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县里的情况。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帮忙主事了。”王俭被贬后这几个月一直都是?由郭同?知代为掌印,他比较有经验。
“下官遵命!”郭怀瑾在心里感叹,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能这么快解决春耕,又不被钱财迷眼。这新来的小知府虽然年纪轻,但?只要?能给百姓办实事,多大年纪又有什么关系?王俭岁数倒是?够大,他才懒得?去县里打探民生呢!
“那就先这样?,粮种的事就拜托郭同?知了。”
“下官一定把这件事办妥!”郭怀瑾脚步匆匆的往外走,迎面跟刘龄之撞个正着。
刘龄之见他精神?抖擞脚步轻快的模样?有些疑惑:“阿渊,你给他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前几日来的时候,郭同?知可不是?这幅模样?的。
“哈哈哈哈哈,我?能有什么仙丹,他见这满院的粮种就变成了这样?,这郭同?知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徐渊这几天查了一下他的履历,他是?天盛九年的进士,当时补缺到?了工部?,后来从工部?调任到?中州府任同?知,一当就是?二十多年。大概对这片土地有了感情,看?到?百姓遭难自己也跟着着急。
“我?把建忠他们?安排妥了。”刘龄之坐到?刚刚郭怀瑾做的位置,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徐渊感叹:“这一路辛苦他了,原以为至少?要?三月中旬才能把种子送过来。”
“你不是?想要?出去转转吗,咱们?正好可以跟着送粮种的车一起去。”
徐渊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先把这些日子堆积的公务处理完咱们?就走。”
*
苟建忠一觉睡到?傍晚,起来赶紧梳洗一番去了府衙。
徐渊早就准备好了一桌饭菜给他接风。
“我?来迟了。”苟建忠带着两个随行的副手。
“不迟,我?刚忙完公事,你来早了还得?等一会?。”徐渊拥着他进了花厅。见他进来刘龄之站起来朝他点头示意。
徐渊帮忙介绍:“这是?我?哥刘龄之,请朝大夫武散官。”
刘龄之朝他拱拱手,两人官别同?级,不过武官要?比文官低半级。
苟建忠偷偷打量刘龄之几眼,早先听闻徐渊的娘子就是?这人男扮女装,恢复的身份依旧陪在他身边,如今一见很难相?信他当初是?怎么扮的女装。
“这是?苟建忠,户部?典事郎。”苟建忠也朝刘龄之拱拱手,几个人落座,小厮开始上菜。
“我?离开京都这几个月,可有发?生什么事?”徐渊拿起筷子,示意大家?边吃边聊。
“大事到?没发?生,小事一直不断。长乐侯家?公子醉酒当街纵马,踏死了工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听说这工部?侍郎上头生了七个姑娘,前几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丧命在马蹄之下倒也可怜。”不过这长乐侯是?新贵,皇上的岳家?,估计这件事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不能重判。
徐渊唏嘘的摇摇头,工部?侍郎家?就在他们?家?后面,上次龄之哥带着刘婉去他家?时,还闹了不小的热闹。
“还有一件事,我?记得?吏部?侍郎温良恩跟大人好像还是?同?榜。”
徐渊点头:“是?同?榜没错。”不过因为他夫人的事,两家?早就断了来往。
“温大人休妻了。”
“啊,因何事啊?”这件事倒是?挺让徐渊惊讶的,毕竟以前温良恩一直挺惧怕他夫人的,没想到?还有胆子休妻。
苟建忠放下筷子道:“嗐,这事说来倒也不怪温大人,实在是?那妇人太过歹毒。”
原因是?温良恩准备纳个良妾,温夫人也同?意了。结果在妾室进门的那天晚上,温夫人在妾室的酒里下了毒。洞房花烛,这温良恩抱着美人正痛快的时候,妾室毒发?了,满嘴喷血赤身裸体的死在了喜床上。
温良恩快吓疯了,光着屁股跑到?院中叫人。叫了太医院的大夫诊治也没把人救回来,太医说他妾室中了剧毒。
温良恩问他夫人是?不是?她下的?这温夫人倒也坦诚直接承认了。这些年温良恩一直生活在她的威压之下,原以为这件事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没想到?温良恩第二日敲了京都府的鸣冤鼓,状告他妻子草菅人命。温夫人的母家?是?已?经没落的侯爵,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管不了太多,如今等案子判下来恐怕要?流放了。
“这温大人也是?绝情,铁了心要?把他夫人状告进去,听说他夫人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就算为了两个孩儿的前程也不能如此啊,把那毒妇偷偷关到?乡下庄子里让她吃斋念佛不就好了。”
徐渊低头抿了口酒,这温夫人早先嚣张跋扈口无遮拦,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倒也不冤枉。
“我?师父身体最近怎么样??”
“阁老身体还不错,一顿能食两张饼子。”
一顿饭吃到?了深夜,苟建忠不敢再多打扰,起身告了辞。
等人走后刘龄之扶着徐渊两人回了后院的住处。
“说了不让你喝这么多酒,看?看?又喝醉了吧。”刘龄之让小厮端了盆热水进来,沾湿了布巾帮他擦脸。
“哥,我?高兴。”徐渊仰着头任他摆弄。
“有啥可高兴的?”
“粮种来了高兴,肯定是?老师在京都费心,才这么快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刘龄之叹了口气,把布巾拧干挂在旁边:“陈阁老对你真没得?说。”
徐渊起身道:“得?此恩师,三生有幸!不光是?他,还有三爷爷。”说起来徐渊也算是?足够幸运,虽然年少?坎坷却遇上刘家?夫妻,后来在该劝学的年纪又遇上了张秀才,等考出了名头陈英又主动收他为徒,可谓是?贵人不断。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①”徐渊朗声?读诗。
刘龄之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人抱到?床上,顺手熄了灯:“乖,都快子时了赶紧睡吧。”
“唔唔唔……”
“好,我?知道了,咱们?阿渊运气好,但?能力也不差。你若是?块烂泥,天王老子来了也扶不上墙。”
徐渊不动了,没一会?打起轻轻的鼾声?。
刘龄之脱了衣衫帮他盖好被子,两人抵足而眠。
*
苟建忠只歇息了两日便带着人回了京都。郭怀瑾这边也开始抓紧时间把粮种登记造册后派人分发?到?各个县。
徐渊和刘龄之两人轻装上阵,准备跟着运粮车一起上路。
出行这天,郭同?知见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人,焦急的拉着徐渊道:“徐大人,万万不可啊!您至少?要?带几个护卫一起去。中州各县都有流民,还有不少?人落草为寇,那些人穷凶极恶,你们?这样?出去恐怕会?遇上危险!”好不容易来了个靠谱的官,可不能刚来就出意外。
徐渊笑道:“郭同?知莫要?担心,我?这哥哥武功高强,寻常人伤不得?我?。”
郭怀瑾看?着他身侧那个背着长刀,一身锦衣劲装的男子,稍稍放下心。仍嘱咐道:“这一路山高水远,大人望自珍重!”
也不怪他担心,这个朝代有几个人敢出去乱走?且不说山匪强盗,虎豹财狼,便是?路上着个风寒都可能要?了人命。
告别了家?人,两人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玉楼县。徐渊一直惦记着沙米的事,不知道新县丞可有把赈灾的银钱和粮食分发?下来。
自从玉楼县县令被徐渊下了大狱后,当地的县丞临时接任县令一职,新县令要?等朝廷补缺。这个时间非常漫长,短则三四个月,长则两三年,若是?这个县丞治理不善,苦的还是?当地老百姓。
运送粮种的马车走的缓慢,加上道路难行,走了将近十日才抵达玉楼县。距离上一次路过,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现在天气暖和下来,不少?百姓都开始修建房屋。
巧的是?这次来他们?又碰上了那个煮粥的老伯,正在路边挖土和泥。
徐渊走上前去询问:“老伯,你还记得?我?吗?”
老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恁又来干啥了?”
徐渊笑道:“我?想问问,咱们?这县府里给你们?发?粮了没有?”
“发?什么粮?不还是?年前发?的几袋米嘛。”
徐渊一愣:“这些日子没发?粮食?”
大爷拧着眉头:“么有,恁该干啥干啥去,别耽误俺干活了,中不?”
“中中,您老继续干吧。”
徐渊转过身脸沉了下来,看?来还真有人拿他说的话不当回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①《新竹》清·郑燮
第135章
要说?这玉楼县县丞也真是胆大?包天?,有葛宏顺这么个前车之鉴还敢玩欺上瞒下这一套,丝毫没把?徐渊放在眼里。
两人又询问了不少灾民,大?家都?说?没发过赈灾的?粮食。别说?粮食没发,连新来送来的?种子也没了音信,百姓丝毫不知道从州府运来了今年?春耕用的?种子。
多亏徐渊决定下来转一圈,不然这分下来的?赈灾银子和种子又不知道进了谁的?腰包!
一路走到?县衙,见衙门早就修缮整齐了,一点看不出?遭遇过洪水的?模样。
徐渊和刘龄之两人径直走了进去,门口?有守卫拦住二人道:“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随意?闯入。”
“我找你们?县丞。”
那人见徐渊和刘龄之衣着不凡不像是普通人,“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没一会那个看门的?守卫走出?来道:“我们?县丞没空,改日再来吧!”
刘龄之哪给他改日的?机会,拉着徐渊便硬闯了进来。
“哎哎!你们?要干什么?!”那守卫想要上前阻拦,还没碰到?徐渊衣角,就被刘龄之一脚踹飞了出?去。
“哎呦,快来人啊!有人擅闯县衙了!”
县丞正在数着葛宏顺留下的?资产呢,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玉楼县,这几年?竟然被他贪了几万两白银,黄金数千两。县丞见到?这些东西眼睛都?直了,以?前只知道葛宏顺有钱,没想到?有这么多钱!这几日他白天?抱着银子吃饭,晚上摸着银子睡觉,整个人神魂颠倒被迷了心智。
冷不丁听见外面有大?喊,把?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装银子藏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沉着脸走了出?去。
“何人在此喧哗?”
“大?人,这两人擅闯县衙,小的?叫了衙役过来拘捕他们?。”
县丞紧张的?打量二人“你们?是何人?来县衙干什么?”
徐渊:“你就是玉楼县县丞?”
县丞大?喊一声:“大?胆!县丞也是你叫的??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你才是胆大?包天?,本官刚处置了葛宏顺,没想你还敢再犯。”
县丞嗤笑:“你当是谁?还处置葛宏顺,快来人,赶紧把?这两个骗子轰出?去!”
十多个衙役围了过来打算拿住二人,徐渊从怀里掏出?知府令牌:“我乃中州知府徐渊,我看谁敢动??!”
衙役们?吓得扑通跪了一地,不敢再动?。
县丞也吓得一哆嗦,仔细去看那令牌,确实是知府令牌做不得假,冷汗嗖的?一下顺着鬓角流下来。
“下…下官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县丞汗如雨下,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徐渊走到?他身边道:“本官二月摘了葛宏顺的?官帽,让各地县令把?未发下来的?救济粮分发下去,你可有接到?消息?”
“接,接到?了。”
“赈灾的?粮食你发了吗?”
“我…我我还没来得及。”他哪里舍得那些银子啊?把?银子拿去买粮救济老百姓,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嘛!
徐渊又问:“前几日运来的?种子和银子呢?”
孙县丞擦了把?脸上汗道:“种子在库房里,银,银子在后院。”
徐渊怒极反笑:“让你代做县令,你别的?没学,倒把?葛宏顺的?贪赃枉法学得个精髓。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重打一百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