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救了,万一要是男人醒来,将他做的宣扬出去……
第07章 又烧了
若是真宣扬出去……
叶忍冬指尖发抖,杏眼水润,小脸惨白。
他像迷路的幼兽,跌跌撞撞,被礼教的陷阱束缚在原地,挣脱不了。
叶忍冬也曾经幻想过夫夫和谐生活的美好,但繁重的忙碌与打骂让他不堪重负。
本来嘛,能逃出来,多过一天就是多抢回来一天。
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
若真是……
叶忍冬倏地轻笑,晶莹的泪珠滑落。
“如若真是这个结果,那或许就是我命如此,活该磋磨一生。”
声音很轻,融入晨雾,随着风散开。
叶忍冬站起身,直直地望着河水。像无家可归的山灵,周身孤寂,凄楚徘徊。
一刻钟后,叶忍冬压下忧虑,半点看不出百转的心思。
只余泪水冲刷过的眸子透亮,如雨后初霁的天空,干净澄澈。
现在还绑着一条命呢,由不得他这般找闲。
叶忍冬收拾了两条鱼跟肥泥鳅上岸。
鱼刚放下锅,叶初冬想起捡木棍时看到的荠菜。
云山偏南,这时节的野菜未全凋零,虽然老了些,但也能吃。
放在那儿浪费了可惜,叶忍冬麻利地去找荠菜。
这个时节的荠菜不鲜嫩,但大棵大棵的。
鱼不够,那就屋里的病人喝汤,他吃菜。
荠菜喜欢贴地长,带着锯齿状的叶片沿着中心四散。
有的自中间伸出花杆,上面带着几个芝麻大小的白花,但多数是只剩些枯了的杆子。
扯了一小把后,叶忍冬绕过茅屋,拿到水边洗净,再放进烧开的鱼汤里。
鱼汤咕噜噜冒泡,混着青菜的鲜香味儿传入口鼻。
叶忍冬早饿了,没忍得住咽了下口水。
守着鱼汤煮好后,他顾忌着屋里那么大个人会饿,照旧半碗鱼汤,先给人喂下去。
*
程郎玉自昨夜初醒,对外界多了份感知。
被扶起来时,像被禁锢的意识挣脱了点。
程郎玉只感觉到嘴唇上贴来一片柔软,接着喉咙被粗粝的东西轻柔划过,有些痒。
喉结不自觉一动,热气就顺着味蕾流入四肢百骸。
程郎玉舒服地放松全身,还没来得及辨认外边是个什么情况,又再次昏睡去。
叶忍冬将锅里剩下的一小半全吃了,又给人换药喂药。
趁着收拾石锅破碗去洗,叶忍冬顺带将编好的草网用草绳绑着,扔下河。
草网编得不算大,长宽两米。角上专门做了长长的草绳,方便用来固定。
叶忍冬将草绳绕着大石头绑好,看着草网渐渐沉落。
他不确定能不能抓到。但叶忍冬想,若是用细棍做架子,包着草网做个篓子岂不是更好。
他搓搓衣角:“先将就下吧,前面的事儿还没做完呢。”
立冬之后气温越来越低,若是下雪,他很难养活两个人。
不仅仅是屋子漏风,还有冬日缺粮食。
而现在屋顶还没补完,那屋的门也没有。所以叶忍冬还要继续编草毯,给屋顶打补丁。
扔河里的草网不用管,下午只需来看看。
而修补屋子确是迫在眉睫。
整个上午,叶忍冬都在收集干草。
不论是茅草、芦苇还是苦蒿、紫苏,见着就扯。一个时辰后,他几乎将屋前屋后大部分的草都扯了下来。
倒是让这个破落的院子整洁了不少,干净得像有人住的了。
忙到午时,叶忍冬弄些野菜伴着鱼汤吃,下午则补完屋顶又做门。
木门他不会,但外面大片的草与木棍,做个简单的草门还是可以的。
说是门,其实就是用厚实的茅草芦苇与木头交错,干草夹在木棍之间,用草绳绑结实的草架子。
只要材料找好,就不费多大工夫。
叶忍冬做得比睡觉那屋的门宽不少,步骤简单。
底下放上几根木棍,上边竖着铺草,在最上边又压上一层棍子。草绳将上下两根木棍交错绑紧就成。
即做即用。
叶忍冬将门搬进屋,用木头抵在门框上,屋内瞬间暗淡。
将门撑好,干草挨着上了年头的土墙,贴得紧紧的。
叶忍冬伸手在四周探探,除了细缝中漏些风,没多大问题。
叶忍冬拍拍手上的灰尘,眯眼笑:“还成。”
挪开新做的门,叶忍冬在地上的草上休息了会儿,又撑着身子出门。
外面还堆着上午收干草时顺手扯的野菜,还要收回来呢。
*
叶忍冬忙碌之时,捂在被子里的程郎玉又开始做噩梦。
这梦是他自十四岁后,年年都会来那么几次。
那是他娘去世的前一天。
程郎玉从镇上夫子家回来,却发现自家茅屋没关门。
正巧他在镇上帮人做些抄书写信的事儿,赚的钱给他娘买了胭脂,打算给她惊喜。
程郎玉轻手轻脚地进门,却陡然看见程安华摔门而出。
程安华高大的身躯气势汹汹,怒色如熊。而透过那扇屋的门,程郎玉看到她娘直接从床上摔下来。
可程安华根本就没回头看过一眼,直接推开他出了家门。
自家娘本苍白的脸色再见到自己立马扬起笑。
她哆嗦着手,想撑着自己故作自然地起身。但无奈身子太虚,手一软又险险摔下。
程郎玉就没见他娘这么狼狈过,连滚带爬急忙上前将人扶起。
他平日里住在夫子家读书,回家后娘又是一副安稳的模样,弄得程郎玉丝毫不晓得自家娘在程安华这受了这么多磋磨。
那天也是,他娘笑着安慰他说没事儿。
程郎玉半信半疑,气冲冲打算找程安华要个说法,那盒胭脂也因这事儿忘了送出去。
可那一晚后,程安华没回来。
第二天清晨,程郎玉见娘还未醒,握着胭脂想先送了。
却没曾想推门进去,却见到娘脸上满是血。
那血就跟云山的般,从嘴角一股股留出。沾染了她脸,她的衣裳,乃至整个被子。
好些都干了……
他当时惊慌失措,感觉天都塌了!
程郎玉心如刀绞!
他只能死命压着心脏,大口大口喘气,才能撑着腿跑出去找程安华、找大夫救命。
可没找到程安华,只等来了大夫的叹息。
“娘!娘啊!”程郎玉几乎泣血。
怎么会没了呢……
后来,程郎玉将这一切怪在自己身上。
听到婶娘们说他娘身子弱又加上气急攻心,他还在自责,怪自己读书费钱,怪自己回家也少关心娘……
直到……直到杜秋红快速进门!
直到看到那个跟程安华一个模子刻出来,只比自己小五岁的程富至!
他恨!
恨不能将这对狗男女大卸八块,喝血吞肉,撕烂了剁成泥沤粪里!!
可是,他娘再也回不来了。
他始终是一个人了……
梦境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他娘脸上的血,地上的胭脂盒,程富至那张脸……
*
叶忍冬不知道程郎玉梦境所想,他正满足地搂着野菜。
一小堆里面荠菜多些,还有些车前草、蒲公英,都是能吃的。
他全塞进罐子拿到河边洗。
手掌拂过冰凉的河水,有些泛红。叶忍冬像习惯了般,认真地摘去枯黄的叶子。
每一株野菜都扯得完整。清理的时候,只需要将黄透的叶片去掉。
只黄了一点的,将那点摘掉,其余保留下来。
淘洗几遍去掉根与叶片的泥土。
褐色的泥水顺着河流远去,流过草网的孔洞,渐渐被清水洗涤。
叶忍冬目光停留在那露出的草绳上,忽的想起草网下了快一天了。
野菜清理干净。
他走到下网的石头边,半蹲着稳住身体以免掉下河,接着将草网扯上来。
网上抖动,他一喜,像老渔翁般放轻些动作,将草网全部拖起。
干草泡水,重了不少。两米宽的草网上,卡着两条鱼。
一条鲫鱼一条鲤鱼。
最大的有他手掌大。个头还行,可以直接吃肉了。
叶忍冬兴冲冲将鱼抓下,又将网扔河里绑好。
巴掌大的脸上嘴角微扬,嗓音轻快 :“今晚可以吃鱼肉了。”
前几次熬汤,用的都是小鲫鱼。汤出来了,鱼肉也成粉末了。
他打算今晚烤着吃,虽没有调料,但能换一下口味。
安排好晚饭,天色也晚了。
叶忍冬将拿回的野菜摆在原来摊枣子的草垛上阴干。
本习惯性地先摸下屋里人的额头,可手底下的温度又高了,还比前几次更烫!
叶忍冬心惊不已,急忙抓着布条给他擦拭。
布不够,担心降不了温,又将男人湿得能滴水的中衣脱下。
将袖子沾了水搭在他额头上。
小碗里的凉水被弄得升温几次,叶忍冬几乎脚不沾地。
边擦边念叨:“不是好些了吗?怎么又烧起来了!”
“你不能让我给你喝的鱼汤白喝了,快别睡了……”叶忍冬带着哭腔,吓得步子都走不稳。
从月刚露头忙到月上梢头,男人呼出的气才算正常了下来。
叶忍冬提起的气才蓦地一松,最终跟男人一般瘫在床边。
明明是寒冷的冬日,可背后却汗湿了一片。
叶忍冬又累又饿,脸色回到了逃出来的那一夜,惨白惨白的。
“你快点好起来,帮忙干活。我帮你的你都还没还完,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叶忍冬凑近他耳边,憋着泪,鼓着气念了几遍。
“你听到了吗?你要还债的,你听到了吗!”
歇了会儿,中衣打湿贴着后背,叶忍冬全身泛冷。这里还有个病人,他这唯一的当家人可不能再跟着生病。
叶忍冬瞅了眼睡着的人,抓着被子捂住他脑袋。
就一个屋子,只能在这里换。
因着他中衣就剩身上这一件了,只能穿着单衣。
床上又是个汉子,叶忍冬难免害臊。
但为了生存!
叶忍冬将软手软脚脱下湿衣,又将男人厚实的棉袄穿在自己身上。
体温回暖,他狠狠抒了口气。
第08章 醒了,害怕
饿得不行,他又塞了两个枣子。
外面的火堆还燃着,但柴火不多,只剩些细微的火苗窜动。
叶忍冬熟练起锅烧汤。
烤鱼是不成了,只能做汤。
等煮好喂完,约莫到亥时(晚九点到十一点)。他忍者疲惫,几下收拾好自己。
洗到脚时,摸到脚底下伤好得差不多,心里一松,可以不用再敷药了。
撑着火把回院子,将院里的柴火堆添些耐烧的柴。这才转身进屋。
借着点月光,叶忍冬将草垛堆起,看准了木板的位置,再将草门抵住。
瞬间,屋子里一片昏暗。
顺着脑中勾勒的线,叶忍冬钻进草垛,摸索着往木板边缘躺去。
这次他吸取教训,将棉袄四周都紧压在身下,防止自己再向昨晚那样滚过去。
慢慢的,一天的疲惫袭上心头,他睡了过去。
半夜。
茅屋被叶忍冬糊得严实,屋外的光透不进来几缕。只能趴在门缝边,瞅着里面安睡的人。
程郎玉养了一天的精神,这会儿再次苏醒。
脖子间浮起痒意,让他想起是照顾了他一天的人。
这人此时正软手软脚抱着自己,能猜出,是个没什么威胁的哥儿。
程郎玉镇定自若,安静地给他当暖炉。
右手蹭出被子,突然挨到边上的土墙。
坑坑洼洼的泥夹着干草,粗粝的触感唤醒了他离家前的记忆。
茅草屋的泥土房。
看来是回来了。
他只记得起自己在被送回的路上半梦半醒。本以为命不久矣……看这样子,是活了。
程郎玉眼珠微动,收回被子外的手,慢慢在脑中填补着空缺的记忆。
在彻底昏迷前,他已经到了县上。再结合现下的茅屋与湿润的被角。
料想是后母不仁,程安华纵容,将自己放在老屋,只等断气了吧。
他眸光再次落到脖颈边的毛脑袋上。
一时陷入沉思。
干裂的嘴唇抿起,嘴里还有些鱼腥气。但味道寡淡,是白汤。他想,这人不是个离家出走的任性哥儿,就是个被迫出门谋生的苦命人。
鼻尖缭绕阵阵软糯的清香,像幼时吃的桃花糕。
小哥儿的身子紧挨着自己,像扯开了的白面,试图圈住暖意。
程郎玉感受到咯吱窝的凉手,心想,他的身子寒了些。
眸光微动,如星河潋滟。
他归来半世,孤身一人,如今倒是有可以做的事了。
救命之恩……
“若你想,我就许。”他下颚贴着软发,轻声道。
话落,眼皮子不受控地垂下。
程郎玉又沉沉入睡。
*
到茅屋的第三天。叶初冬睁开眼,再次看到了男人的下巴。颊边温热的触感告诉他,他又缩在男人被窝睡了一晚。
叶初冬嗖的一下蹿起,恶狠狠盯着男人。
但说出的跟小奶猫似的,软趴趴的。“这么暖呼干嘛,是不是故意的!”
说完,撇过头板着脸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