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其实过得并不好。
他虽然在养伤,却不是每天闲得没事做——当然,今天的后果是云泽自找的。
一开始云泽是真的很闲,每天除了睡觉就是逗猫。他后来觉得自己该回家了,一直麻烦钟行不太好,便委婉的提出了自己想回去的念头。
结果钟行以为云泽闲得没事干所以才会胡思乱想,现在云泽早上起来要临摹两张字帖,向着书法家的方向前进,中午要背一篇文章,下午要学弹琴。
现在之所以有时间出来喂鱼,是因为许敬今天不在家,没空检查云泽背书背得怎么样了。
钟劭心里还挺可怜云泽的,云泽年龄这么小就要和天底下最冷血的人成亲。
钟行不是什么宽和的人,他各方面都要求严格,也不知道云泽这种看起来就很娇气的少年能不能受得来。
“我也是偷跑出来的,”钟劭躺在了草地上,“他让我背书写文章,不准许旁人代笔,可我天生就不好这个。”
云泽道:“瑞郡王令你读书?”
钟劭瞬间觉得云泽更可怜了,都要成亲了还不知道自己郎君真实身份是什么。
钟劭不敢告诉云泽真相,只点了点头。
云泽看着钟劭:“你究竟是谁?”
“我是他的亲戚,”钟劭胡乱想了个身份,反正钟家那么多人,了解这些的并不多,“我叫钟九。因为我说错话得罪了他,以至于现在天天读书。”
云泽无奈的道:“你仅仅是读书,我每日醒来还要临摹字帖,要背文章,每日背一篇,文章自然要写,因为以后要考功名。”
钟劭以为钟行贪图云泽的美色,现在看来,钟行不仅想当对方的男人,还想给人当爹。
钟劭原本希望云泽能帮自己在叔父面前求求情,现在看来这个希望不太大了。
钟劭将鱼食撒进了水里:“我只想当个普普通通的王爷过自在日子,功名什么的对我没有用。”
钟劭对权力并没有什么兴趣,活了二十多年,他就喜欢游手好闲,因为知道自己是什么材料,所以不做能力之外的事情。
大概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像钟行这般随心所欲,想要什么便能立刻得到什么。
午后日光太暖,云泽觉得自己懒洋洋的,他的困意瞬间便上来了。钟劭喂完鱼食躺在草地上睡觉,云泽看到钟劭腰间佩戴着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一枚小小的两个字——“少勉”。
这应当是对方的字。
电光石火间云泽脑海里闪过一些东西,可能脑袋被伤过一次,这段时间云泽想事情的时候会有些缓慢,他觉得这两个字很熟悉,却想不出来在哪里听过。
晚上的时候云泽终于想起来了。
他刚刚用过晚膳,随口问了秋歆一句:“郡王在哪里?”
秋歆道:“郡王刚刚回房间。”
云泽去了钟行的住处。
云泽这些时日住在钟行原本的房间,钟行便睡在偏房。
他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进来。”
云泽走了进去:“郡王,你的字是不是少勉?”
钟行正在更换衣物,听罢云泽的话语,他道:“怎么突然想问这件事情?”
云泽道:“今天见一名公子身上玉佩刻着这两个字,我总觉得眼熟,所以问一问。”
不用想便知道是钟劭这个愣头青。
钟行道:“或许是我送他的玉佩,我常常将身边物品赠送他人。你不喜欢我送给别人东西?”
“当然不是。”虽然钟行骗了云泽很多次,但云泽就是信赖且喜欢他,这次云泽成功被钟行带偏了话题,“既然是郡王的东西,郡王想如何处置都可以。”
“成亲后便是你的。”钟行道,“婚服明日会送来,你到时候可以试穿一下,有什么不满意便让师傅给你改,因为你是男子,并没有制作凤冠霞帔,我们两人衣物相仿。”
云泽点了点头:“郡王的安排正合我的心意。”
钟行外衣已经脱好了,他看了云泽一眼:“我要脱里衣,小公子要代劳么?”
云泽背过身去。
“这件事情并没有大肆宣扬,”钟行道,“明都流言蜚语太多。”
云泽理解钟行的想法。
两名男子成亲虽然不算罕见,却也不是每家每户都有,多数百姓官员会对这件事情进行议论。
云泽并不想自己成为旁人议论的话题。
钟行更换衣物,他换上了软金甲,虽然钟行武功高强,但他素来谨慎且疑心重,对所有人都有防范。
今晚钟行有宴参加。
天色已暗,房间里并没有来得及点灯,四下一片昏暗。
钟行将衣物换好,转身看到云泽仍旧乖乖背对着自己。
云泽现在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郡王,如果我们成亲了,是不是要提前拜见摄政王?婚礼拜高堂的时候是不是拜他?因为你好像只有这一个长辈在京城。”
钟行在云泽额头上揉了揉:“他特别忙,没有兴趣参与旁人的婚礼。你很希望见到他么?一直以来不是很讨厌他么?”
云泽把钟行的手腕握住:“我没有讨厌他,只是——”
云泽不知道怎么去说,想了想,云泽道:“把他当成了传说中的人物,因为他活在很多人的嘴巴里。”
关于摄政王真真假假的传言太多了。
钟行眸中带了笑意:“脑海里是不是有他的形象?请告诉我,让我知晓你想象中的他是否和真实的他相同。”
房间里很暗,钟行坐在了床上,强行把云泽按在自己腿上:“猜错会有惩罚。”
云泽道:“什么惩罚?”
钟行道:“和你未来的夫君温存。”
云泽就要从钟行腿上下来,钟行把他按了回去:“不要乱动,现在说。”
云泽被钟行一双铁腕桎梏得不能动弹,昏暗之中也看不清钟行现在是什么表情。
想了一下后,云泽道:“他长得很高,应该和你差不多。”
钟行点了点头。
云泽又道:“大概不修边幅,不爱洗澡,很喜欢喝酒,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因为黑色衣服耐脏。”
“……”
云泽认真想了想:“他须发浓密茂盛,眉毛特别长特别乱,胡子黑蓬蓬的从下巴长到了耳边,眼神很凶而且很深,肤色微黑,身形魁梧十分剽悍。传言喜欢把人的特征夸大,他长得虽然不够英俊,但是,可能不是青面獠牙狰狞的样子。”
大多数人都喜欢和好看的人在一起,云泽也不例外,他之所以愿意和钟行在一起且假戏成真,有部分原因是钟行容颜确实俊美。
倘若安乐侯把云泽送到摄政王的府上,陪伴一个暴戾无常面丑心狠的人,云泽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钟行揉了揉云泽的脸:“你的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全部都不对。”
云泽不信:“没有一个是符合的吗?”
钟行道:“没有。”
云泽不信:“那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改天带你去见他,你见了便知道。”钟行道,“错了便要有惩罚,想怎么和我温存?”
云泽握住钟行的手,在钟行掌心上轻轻亲了一口。
唇瓣很软,带着湿润的温暖,钟行掌心很痒,心口也有些酥麻:“不够。”
云泽在他另只手掌心又吻了一下。
钟行往后躺下,顺手将床帐拉上,床帐内一片漆黑,云泽被钟行的手指分开了唇齿。
半刻钟后,钟行所有手指都被仔仔细细的亲了一遍,他终于放过云泽。
云泽虽然没有被吻,但这种感觉和接吻应该差不多,他觉得唇齿间一片酸胀,舌根处隐隐作痛。
钟行见他一动不动的趴在被子里,想是对方才的事情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钟行见云泽还是没有动静,凑近一些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婢女进来掌灯,灯下云泽墨发散乱,唇角被几根手指弄伤了一些,唇瓣被冷白肤色衬得嫣红无比。
云泽各方面都让钟行喜欢,只有身体方面不算太好,稍微重一些就有可能受伤。
第38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38
今晚宫中有宴,西南岳焱部落的首领进京朝贡天子。
岳焱部落的首领名叫孟彪,孟彪自封为岳王,西南十几个部落都与他交好。这次前来明都,他带来了大量的金银、铁具、牙雕、绢、茶、虎皮、牦牛制品等朝贡。
另外还从部落带来了两只活生生的小象。天子和群臣都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东西,以往只在书上看过,大臣们窃窃私语。
“它的耳朵果然很大啊。”
“居然有这么长的鼻子……”
“这么大的块头,估计比老虎都大,听说它还未长成,等长大之后,一只脚便能踩碎人的身躯。”
“老夫头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兽类,它吃草还是吃肉?”
皇帝钟寄的心思并不在大象身上,他坐在上首颇为警惕的看着岳王孟彪。
岳王孟彪年龄大概三十岁出头,面容坚毅目光如鹰,身上穿着岳焱部落的衣物,肩膀上蒙着一块厚重的兽皮,有一半的胸膛都露了出来,黑色长发全部披散下来,发上和身上都以兽牙骨头作为装饰。
这些年中原震荡,外族都想来中原分一杯羹。北部狄国几十年来虎视眈眈抢掠契朝边境的百姓,自从钟行收复失去的土地且强占北狄五个州之后,北狄元气大伤这才不敢出兵冒犯。
西南方的蛮夷虽然比不上北狄兵强马壮,但他们比北狄更难招惹。眼下玮州流民造反,西南一旦作乱,朝廷压根没有精力去镇压。
所以对于孟彪,朝廷只想好好安抚。
孟彪来明都的消息早就传来了,钟寄问过他新认识的一名官员,这名官员告诉钟寄,如果和西南势力联合,说不定能够杀掉摄政王钟行,这样一来,钟寄能够独掌大权。
这些不学诗书的蛮夷没有什么脑子,到时候把西南一个州割给孟彪,就能够满足对方的胃口。
至于玮州流民——这是一群饿疯了想闹事的百姓,把闹事的首领招安,许以高官厚禄,他们肯定不会冒着掉脑袋诛九族的风险再作乱。
如此一来,天下平定,钟寄就能过上先帝在时那样安定爽快的帝王日子了。
钟寄认为这位官员私下里的进谏很有道理。
他对孟彪道:“岳王千里迢迢北上朝贡于朕,朕心宽慰。来人,赐岳王佳酿。”
一名小太监给孟彪倒了御酒。
孟彪审视着契朝文武官员、皇亲国戚。无论是上方年少白净的天子,还是下首穿着齐整的百官,这些人都让孟彪感到不屑。
这些人看起来太软弱太腐朽了,身上没有勃勃生机,孟彪山洞里的手下全部神采飞扬,哪里像这些扭扭捏捏的贵族似的。
契朝拥有河山万里子民万万,孟彪对这块土地觊觎已久,这次北上,他并不是为了朝贡天子,而是要观察契朝风土人情,看眼下是不是进攻中原的有利时机。
孟彪十多岁继承父位,十多年的时间里另周围十多个部落臣服于他,现在他已经养了十多万士兵,只要时机成熟,他便能挥师北上。
孟彪先看了酒液颜色和气味,之后一口饮下了这杯酒。
连酒液都是很软甜的气息。
之后孟彪献上十几名岳焱部落的女子,让她们围着笼子里的小象唱歌跳舞。
怀淑长公主现在被放出来了,她坐在皇帝的近处,悄悄对皇帝说了几句话:“陛下,我见岳王十分威武,不像蠢笨无能的家伙,如果能借他的手杀掉钟行就好了。元湘还未出嫁,不如找个机会许配给他。”
钟寄道:“摄政王未来,朕不敢自作主张。”
“他迟了两刻钟,恐怕不会过来了。”怀淑长公主道,“你看他献上的这些女子,全部穿着兽皮做的衣物,个个披头散发粗鄙不堪,我天朝公主国色天香,定能让他头脑发昏为你效犬马之劳。”
钟寄想了想道:“朕前两天听云洋说岳王颇有本领,西南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大。联姻确实是一个好方法,朕提出来似乎不妥当,姑姑你来说吧。”
怀淑长公主眸色一冷:“云洋?云常远之子?你怎么和他走进的?”
“他和云常远不同,他不亲近摄政王。”钟寄道,“云常远把他弟弟给了摄政王做宠,云洋打听到这件事情,他很厌恶云常远卖子求荣的做法,发誓和云常远势不两立。”
怀淑长公主不悦:“此子诡计多端,口中有一半都是谎言,陛下不能轻信,莫着了他的道。”
钟寄点头:“朕知道了。”
怀淑长公主道:“慢着,云洋的那个弟弟是不是叫云泽?”
“朕不知晓安乐侯的家事,此事未打听清楚。”
怀淑长公主前些时日在大牢里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回想起来仍旧感到胆寒。现在郎家在朝中羽翼被折,钱财损失无数,怀淑长公主的地位也不如从前,丈夫和公婆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对她十分不满。
等这些女子歌舞结束,孟彪站了起来:“这些美丽的岳焱女子将献给皇帝陛下,请陛下接受我们部落的一片诚意。”
钟寄不太喜欢这些穿着奇特的女子,不过仔细看来她们的五官都很漂亮,尝尝鲜也行,钟寄道:“岳王盛情,朕怎好推辞?就封她们——”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寥王驾到。”
孟彪这些年潜心学习契朝的语言、文字和礼仪,来明都之前,他听说有位王爷十分厉害,骁勇善战的北狄王都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