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前朝那些糟心事都不能坏了他的好心情,甚至大手一挥顺着玉贤妃的话说道:“让老四回去吧,这几日朕不想看见他。”
在孟庆帝吩咐间,玉贤妃和夏皇后对视一眼,眼里竟然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福林公公进来通禀有朝臣来见,孟庆皇当下顾不上在凤仪宫享受温柔小意,只得去御书房。
临走前竟然还不忘拍拍玉贤妃的手,道:“改日到玉儿宫里坐坐。”
玉贤妃只是温柔的笑笑,仿佛心里还有着不快。
孟庆皇也不在意,边走边吩咐了些赏赐送到夏皇后和玉贤妃宫里。
虽然赵孚庆走了,但是玉贤妃并没有动,仍旧坐在小桌前同夏皇后一起喝茶。
待杯中的茶去了一半,这才慢悠悠的开口,“不知皇后娘娘看谢宛嫔如何?”
能如何?谢宛嫔虽然有姿容,家世背景也勉强能瞧上一眼,但为人脾气秉性太过小家子气,整日里都将心思放在争风吃醋上,进宫十几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人不少,但像谢宛嫔这样诞下皇子之后还只能留在嫔位的还真就这一个。
“八皇子年纪见长,总留在皇后娘娘处也不是个办法,到不如提了谢宛嫔的位份,让八皇子回了他亲娘处。”
夏皇后没有说话,但握着帕子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动,显然是在思考。
这确实是个问题,记在她的明显,名义上就算是嫡子,虽然不是嫡长子但嫡子的身份就会是皇位的竞争者,而老八赵瑞琪显然是个有野心的。
“瑞懿性情纯良,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恐要吃亏。”玉贤妃继续道,“安儿去了护国寺,这些事我本不该上心,但现在有青屏山这遭乱子,我不想让我的儿子卷进去。”
夏皇后眉眼肃穆,沉声道:“这件事跟护国寺没关系。”
“你我都知道与护国寺无关。”玉贤妃说道,“但是有人需要护国寺来顶罪。”
这个“有人”说得是谁二人自然明白。
“姨姨!”小姑娘娇俏的声音突然响起,穿着藕粉衣裙的小姑娘像是带着旋风一样从外面跑进来。
本是紧张的氛围在这一刻突然缓和,甚至像是冰雪消融般融洽,夏皇后张开双手,笑着迎接突然跑进来的小姑娘。
“茹儿。”
茹儿应了一声,直接钻进了夏皇后的怀里,连一旁的玉贤妃都笑弯了眼眸。
“茹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茹儿注意到一旁的玉贤妃,立马站正乖乖问好,“玉姨姨好~新年吉祥!”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玉贤妃干脆摘下了自己手上的镯子,“茹儿新年快乐,这是玉姨姨给你的礼物。”
“谢谢玉姨姨!”
小姑娘捧着剔透的冰种飘绿如意翡翠镯爱不释手,觉得上面的花纹像是在讲神奇的故事。
“茹儿年后便九岁了。”夏皇后轻声道,“十年了……”
二人俱是一声叹息,十年,足够尘封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贤妃娘娘,今日在我这里用午膳吧。这凤仪宫也冷清许久了。”
玉贤妃倒是很随意,眉眼间隐隐能看出些不同于往日的锋利,“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玉瑶,我知道你不喜欢,可这是我们不得不接受的身份。”
偌大的凤仪宫大殿里此时就只有夏皇后和玉贤妃二人,玉贤妃声音冷硬道:“夏锦云,你知道我俩的今天是用苏——”
“嘘——”
还不待玉贤妃说完,夏皇后便先一步拦住她接下来的话,“我们都知道,但现在——”
她将那句“不是时候”咽回腹中。
玉贤妃的神色不大好,但显然知道方才她被一时怒气冲昏头脑险些语失,只好别扭地转移话题,“小四的病要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夏皇后神情严肃,“已经派人去了苗疆。”
“苗疆的人还会愿意?”玉贤妃问道。
夏皇后道:“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
“给小四下蛊的人可有线索?”
夏皇后摇摇头,将真相掩藏。
天下没有真正藏得住的事情,尤其是在这充满了腌臜的皇宫里,赵瑞熙身上的蛊显然就来自宫里,甚至就出现在十年前。
十年前——
一场大火掩盖了事情的真相,英雄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偷窃者以荣誉拥有一切。
玉贤妃是何等人也,怎会看不懂夏皇后的心思,当下便问道:“你可是有了线索?”
夏皇后这次没有否认,点点头,“待我有了眉目之后会告诉你。”
二人的话说一半藏一半,即便被旁人听去也是没头没尾,眼见到了午膳时刻,外头又通传道:“五皇子驾到!”
“儿臣参见母后,拜见贤妃娘娘!”
赵瑞懿今年十八岁,眉目舒朗气质更是月朗风清,看上去竟然不像是个皇宫里养出来的皇子,倒像是哪个富贵人家养出来的风流才子。
“许久不见,小五已经是个男人模样了。”
听到玉贤妃的夸赞,赵瑞懿竟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露着小虎牙和酒窝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
正在大殿里自顾玩耍的茹儿见到赵瑞懿,立马扑过来,“五哥哥陪我玩!”
“茹儿!”赵瑞懿显然也愿意和小姑娘玩耍,当下就将小朋友抱起来。
夏皇后看着二人玩闹的场景,仿佛眼前突然出现一袭火红的衣角,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湿润了眼眶。
第五十五章 过去 02
十年前,玉贤妃还不是如今沉静如水的模样,夏皇后也只是皇贵妃,苏皇后还活着,而另外一位惊艳绝伦的姑娘也没有因为正金宫的束缚而失去翅膀。
但这一切随着大荣朝边疆战事吃紧而被打破宁静。
节节败退的边防守军根本无法抵挡蛮人的进攻,而神临军还被孟庆帝管制分散在西南边陲各地。当无数朝臣总算请命求得苏家重返北境击退蛮族之时,却传出了苏家老将军通敌叛国令军队损失惨重的消息。
神临军左右将遭受重创,苏家被满门抄斩,云家更是在战事里绝了后,苏皇后气急攻心没能撑过去,在苏家破败的第一个头七便去了,留下当时仅有十岁的四皇子赵瑞熙。
本就体弱的四皇子更是因此疾病缠身。
朝堂上一番震动,本是随着太祖打天下的神临军左右将成了史书里的墨迹,苏家背了一身骂名,而云家更是从此没了声息,仿佛被人彻底遗忘。
后来,皇贵妃成了夏皇后,三公主被送去和亲,动乱的局势再次稳定,而牺牲品——是史书里都不会记载下来的女性。
“当年你我二人护不下瑜儿,这一次,定然能护得住茹儿。”
而夏皇后和玉贤妃口中所说的瑜儿,便是十年前被夺了嫡长公主封号后又重新封赏的大荣嫡长公主赵雯瑜。
也是赵瑞熙嫡亲的,一母同胞的姐姐。
——————————
饭桌上,赵瑞懿显然是个不大安分的性子,便说起了这几日朝堂上的事情,“母后,今日使节来访,说是秋节之后北境外使来访。”
“距离大朝贡还有一年,怎的提前了?”夏皇后问道,突然提前,必然是有蹊跷的。
“说是可都真的王子马上要年满二十了,来中原学学礼教,所以提前来。”
显然夏皇后和玉贤妃对可都真这个部族没什么好感,夏皇后道:“只来一个王子?”
夏皇后眼中划过讥讽,儿子都这么大了,当年竟然还有胆子求取大荣的嫡长公主。
“是,说是只来一个王子。”赵瑞懿答道。
夏皇后声音冷清,“等使团进京,看好你的妹妹们,别让她们到处乱跑省得到时候离了家还要有人来我这里哭闹。”
先前也说过,到了孟庆帝这一代,子嗣稀薄,现在十五岁以上的皇子也不过六个,公主只有一个九公主,剩下的都是比茹儿大不了几岁的年纪。
九公主和七皇子一母同胞,都是德妃所生,在宫里的存在感都稀薄得很,这要是真的被送去和亲了,整日里吃斋念佛的德妃怕不是能来凤仪宫天堂给她唱大悲咒。
赵瑞懿也不是傻子,当下就明白了自家母后的意思。
“母后,还有一事——”
“说。”夏皇后这倒是一点也不留情,仿佛自己这个儿子只是送的,专心致志地跟茹儿一起玩。
赵瑞懿显然对这种情况适应良好,“是我四哥的事。”
一旁正在喝汤的玉贤妃也停下来瞧着看看他准备说什么。
“今日我去接四哥出来,瞧见他病好像加重了。真的没办法找到大夫治四哥的病吗?”赵瑞懿显然是真的在为他的四哥担忧。
比起上一辈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这一辈的几个皇子之间反倒关系融洽,大皇子赵瑞安早早出家,赵瑞懿更是个崇拜他四哥的小跟屁虫,而赵瑞懿虽然整天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但真到了节骨眼上,哪个兄弟也没少帮过。
玉贤妃家中曾出过杏林好手,现在家中也有人在太医院供职,“你四哥的病不止是先天不足,寻常的治法很难见效。”
“那要如何?”
“要么找到江湖上神出鬼没的风神医,要么请药王谷或者是苗疆的人出手。”玉贤妃温柔的也严肃起来,显然赵瑞懿的病是他们所有人都在牵挂的。
“药王谷不是只卖药?怎的还能治病了?”赵瑞懿是知道药王谷名头的,朝中大臣过年打点也少不了会从药王谷手里买些好东西。
玉贤妃轻描淡写地说道:“两派而已。”
“那苗疆呢?”
——因为赵瑞熙身体里不止有毒,还有蛊啊……
——————————
御书房里,刚刚送走柱国将军任风奇的孟庆皇神色凝重,显然今年边境不大安稳。
不仅如此,他派出去的暗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动动手指,黑色的影子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里。
“去熙王府探探究竟。”
而此时,刚刚被人抬回熙王府的赵瑞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风之晏的药确实让他撑过了两个时辰,但架不住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药效一旦过去,简直溃不成堤。
已经被风之晏裹成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的江玖仪瞧见赵瑞熙这副快要撒手的模样,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还由不得他蹦,风之晏已经先一步点了他的穴道让他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赵瑞熙就躺在他对面的软塌上,风之晏开始给他包扎处理伤口,劲气随着他的银针送入赵瑞熙体内。
很快,发黑的血从赵瑞熙唇角溢出,慢慢转为正常的红色,赵瑞熙的脸色也总算正常一些不再像是死人一样苍白。
风之晏这才长舒一口气,头也不抬地吩咐自己的药童去给赵瑞熙熬药,等赵瑞熙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这才转头对江玖仪说道。
“他没事了,现在更需要静养了。”
虽然风之晏封住了江玖仪的穴道不让他乱动,但江玖仪还是能说话的,这才开口问道:“那他的解毒怎么办?”
风之晏的神色很难看,“雪上加霜,看他自己造化,只能更难熬。”
“你们两个,每一个让人省心的。”
“谁!”
然而风之晏追出去,只看到了模糊的黑影,当下叫来风家堡的暗卫跟上去。
江玖仪眯了眯眼,似乎在辨认黑影的身形,“昨夜偷袭的人跟他们应该是一起的。”
“风先生!锁着尸体的房间突然起火了,我等灭火之后发现尸体都已经消失不见。”
屋里传来一声冷笑,赵瑞熙竟然醒了!
第五十六章 过去 03
赵瑞熙的声音很是虚弱,但语气显然冰冷至极,“风之晏,叫你的人回来吧,我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谁?”
赵瑞熙没说话,但眼神已经明晃晃地告诉了他答案。
风之晏眉头一蹙,“为什么?”
“大概让他想起了点丢人的过去。”赵瑞熙语气凉薄地说道。
江玖仪虽然没搞明白对他痛下杀手的人是谁,但显然搞清楚了这些人的目标就是他,“是谁要杀我?”
“仇人。”赵瑞熙眼也不抬地说道。
说得江玖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也知道亲人不会这么恨我。”
赵瑞熙笑了一声,“亲人?还真不一定。”
听着赵瑞熙还有气力跟他斗嘴,江玖仪放下心来,问风之晏:“我什么时候可以拆掉这些绷带?”
风之晏面无表情地说道:“等你伤好了。”
显然这两个不听话的病人让他很是恼火。
“我的伤已经好了!”江玖仪知道自己身体特殊,也不介意在这两个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相当清楚赵瑞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大的饭票和保障,虽然带来的麻烦不少,但一样如果这个保障如果出了意外,他的麻烦只会更多。
无论是风之晏还是赵瑞熙都只当他在闹脾气,甚至觉得他这样一闹连心情都变好了,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安生一点,明天让风之晏给你拆绷带。”
江玖仪气呼呼地吹自己的刘海,这时春桃收拾好赵瑞熙那些染血的衣物正准备拿出去清洗,走动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将气味带到了江玖仪这边。
江玖仪的鼻尖皱了皱,像是只在嗅闻的小动物,他蹙着眉头,想闻出来是什么这么香,不仅闻着熟悉,甚至勾得他五脏庙都开始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