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收起药方,“现在追究这些没有用,得先救人,准备两盘热水,要烧开的,还有火盘,有多少搬多少进来,还要把房间的窗户和房门都打开,病人的伤口因高烧发热,出现了发炎的症状,得马上处理,不然就会化胧。”
娟子与大吉马上动起来,开窗烧水搬火盘,刚打算离开的大夫也候在一旁,打算随时支援,一见那位姑娘拿出针包,诧异,“施针?小娘子是打算施针?”
只见姑娘头也不抬,专心地准备着,口中淡淡地应道,“是。”
施针太冒险了,大夫看了看针包,摇了摇头,不经意地看到站在床尾处,满脸忧色的南风靖。
此处是丞相南府的次邸,早就传闻丞相世子与太医院林太医家的三女关系匪浅,莫非这位姑娘,就是林太医之女?
难怪如此大胆,此刻施针,根本就是以命博命的办法!
鸡啼鸣,朝日徐升,提心吊胆的一夜过去了,元小延的高烧终于退了。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林家小姐不放心,再三把脉,仔细探元小延的眼鼻口等情况,最后确认无恙时,心中的大石顿时放下。
她转过身,看向南风靖,初升的阳光从窗台射进房间内,光照下,林家小姐眼下的青影显得尤为深重。
南风靖亦是一夜无眠地守着,他一见林瑾年的动作,忙站起身走上前去,轻声问道,“还受得住吗?”
林瑾年冲他笑了笑,“又不是第一回 如此了,莫担心。”说着又看向元小延,略一思付,道:“这位小公子的高烧已退,应该不会再发热,火炉可以令人撤走了,现在不必再守着了,你随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南风靖看了一眼依旧苍白如纸的元小延后,随林瑾年走出房间。而大吉也把大夫送出南府,辛苦一夜,虽然中途有个把时辰能小憇,但依旧是累得很。
书房,林瑾年让南风靖遣退守门的护卫后,关上门,把怀里的药方拿出来,递给南风靖。
“这是?”
“是那位老先生开的药方,这个药方是没有问题的。”林瑾年说着,又把用手绢包着的一把药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些药就是药方里的药,那位大夫对症下药,分量清楚,每一剂例都没有相冲相撞,就算方子不能马上见效,但怎也不至于让那位小公子一直发热,还引发高烧不退。”
南风靖蹙眉,“年丫头,你的意思是?”
林瑾年说:“虽然那位公子喝的药渣已经被处理掉了,但是我从他发病的症状来看,他喝的药里,应该是多放了一味药。”
“多放了药?”南风靖脸带厉色:“多放了什么药?可有要紧?”
“是要人命的毒性药,你说要不要紧。”
林瑾年应道,语气沉沉,想了想又说:“这事可大可小,方子是对的,换而言之,就是有人在执药,或者是熬药的时候,动了什么手脚,且下手人可谓歹毒,下的药毒性极深,那位小公子,如果不是我施针强压住他身上的寒气,他昨晚未必能熬得过来。”
南风靖握紧了拳。
关于人命生死,林瑾年也一阵静默,脸色格外难看,少顷后,才问道:“那位小公子是你的什么人,怎么睡在你院的房间里头?”
南风靖定了一瞬,“还能是什么人,他是我的未婚妻。”
林瑾年顿时愣住了,她嘴巴微张,显然难以置信,半响后才反应过来急道:“你!那是男子!如何能做你的妻?你竟敢欺君?”
“年丫头,话说得真难听。”南风靖不以为意,“我当时只是跟皇帝说了,我有钟情于心的人,皇帝当场就赐婚了,我都没来得及解释清楚。而且当天晚上,礼部尚书直接就把赐婚的圣谕送过来了,个个都生怕我反悔似的,压根就没有人问过我,跟我成亲的那个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既然没人问,那我算什么欺君?”
“你这是投机取巧!”
林瑾年显然不同意南风靖的做法,被气着了,“你向来顽劣也就罢了,可赐婚大事,你竟还敢瞒报?男子与男子成婚,在翔国就从未有过,更别说你是皇家世子,这桩婚约是皇家赐婚。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欺君瞒上,一旦罪名落实了,你和南府将要面临怎么样的处境?就算退一万步,圣上看在长公主大人与丞相大人的份上,放过你,可那位小公子呢,圣上必定不会饶恕他的。”
南风靖无奈地看着越发激动的林瑾年,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刚也看见了,他穿的是姑娘的衣裳,且这本就是为了抓拿雷霆钧而使的权宜之计,我并非真的要与他成亲。这段时间里,他也会配合我的计划,男扮女装瞒过所有人,等到雷霆钧的案子水落石出了,我就会让圣上解除婚约。”
林瑾年依旧担心,“但是......那位小公子可愿意?”
南风靖哼了一声,“什么愿意不愿意?能嫁进南家,他高兴得很咧。”
南风靖显然忘记了,他口中高兴得很的人曾经是如何嫌弃过自己,只觉得林瑾年实在太大惊小怪,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议,拨弄着桌子上的药渣,“今日能多放了一味药害人,明日就不知能玩出什么把戏来。想不到我的南府里,竟会留着不该留的人。”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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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从南府出来,天已经大亮,忙活了一个晚上,虽然赏金可人,但通宵的紧绷感让他觉得分外疲惫劳累,便拿着药箱,走进了大街上最近的一家茶室。
茶室带戏曲班子,茶香绕梁,曲音悦耳,精神便上来了,大夫想着挣得的赏金丰富,破例地点了一壶好茶,两盏点心,静心听曲,细品茶点。
刚坐了一阵,邻座坐下了一男一女。
“听说了吗?丞相府的二公子要成亲了!”女子坐下来,放下肩膀上扛着的大包小包,虽然是故意压低了声与男子说话,但因音量还是过大,惹得在场的每个人都转过头来,看向这对男女。
“听说了,是皇上亲自赐婚,这多大的荣耀啊。且刚刚在南府门前,我看到一位姑娘走了出来,那位应该就是南二公子的未婚妻子吧。”男子应道。
“那怎么可能呢,南二公子的未婚妻子不是受伤了吗?”女子的语气微微惊讶,“我可听说了南二公子的未婚妻子,在雷大将军的府上,被雷将军所伤,到现在还在卧床呢。”
“有这回事?”
“自然是有,都传开了。”女子说得真实,斩钉截铁的样子让人不由信服,“不然皇帝陛下怎么会把雷大将军关到大牢里去呢?雷大将军是何人物啊,都被关进大牢去了。其实坊间早就传闻他好色滥情,这猜不准啊,南二公子的未婚妻子,是被雷大将军玷污了!所有南二公子气不过,才把雷大将军关到大牢里。”
“这......这可是大丑闻啊。”
此话一出,惊讶的不止是同座的男子了,就连旁边喝茶的客人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甚至有人走过来,大声问那女子,消息到底是从何处而来,是否真实。
议论的声不断,静静听着的大夫开始疑惑了,南二公子的未婚妻子受伤了?可是昨天晚上,他人就在南府,受伤的人,就只有一位小公子,并没有旁的人。
随着议论声越发的大,已经关乎女子贞洁,大夫忍不住出声道:“诸位,若要胡传,昨晚老夫就在南府接诊,大家口中受伤的人,是一位小公子,并没有姑娘家受伤。”
事情有了转折,于是又有人开始问大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就是说,南二公子的未婚妻子,并没有被雷将军打伤?”男子问道。
大夫顿了顿,说,“这,老夫并不清楚,老夫医治的是一位小公子,并没有看到南二公子的未婚妻子。”
“不对呀,不是说南二公子的未婚妻子被雷将军所伤,所以雷将军才被关押大牢了吗?”女子声高音尖,插言:“南府里,受伤的只有一位公子,莫非南二公子的未婚妻子,并非女子,而是男子?”
此话一落,大伙儿都愣住了,大夫更是惊呆住了。
的确,他昨日所见的那位小公子,相貌阴柔,容颜五官都比普通的女子更胜一筹。
而且,那位小公子穿的,似乎是女子衣裳。
大伙儿见大夫定神在原地,心里便默认了那女子的话,原来南二公子所谓的未婚妻子,是一名男子。
茶室顿时热闹起来了,而刚刚一直嚷嚷吵叫的男女,趁着众人在议论的时候,使了使眼色,悄悄地离开了茶室。
二人来到某个街口小角巷。
两名女子在角巷深处等候着,其中一名丫鬟扮相的女子眼尖,看到悄身前来的男女,轻呼,“小姐,他们来了!”
另一名扮相富贵的女子闻言转过身来,竟是朱小娇。
朱小娇紧紧地揪着手中的金丝手帕,眼中冒出一抹精光,“终于是来了。”
元小延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要落日之时,漫天的连绵彩霞,映得天空如画般美。
因元小延醒来时,南风靖刚好不在南府,所以南风靖不知,娟子喂元小延吃好药后,还把元小延被下了药,无故发病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元小延。
夜幕将临,当南风靖来到元小延的房间时,元小延就是躺在床上,头微侧过一边,眼睛盯着窗外微暗的天色,呆呆的,一动也不动。
南风靖坐到元小延的床边,挡住了他看窗外的视线。
眉睫轻颤,元小延视线被挡,抬起眼帘,看向南风靖。
短短两日,元小延彷如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脸容苍白无色,一双鹿眼带着深深的倦意,毫无生气,长长的睫毛,漫不经心的轻轻一抬,南风靖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子。
南风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急忙别过脸,轻咳了一声,似乎忘却了早两日自己是怎样凶元小延的,此刻满脸殷勤,“你好些了吗?”
元小延恹恹的,依旧没什么精神,刚喝完药,此时满口苦涩,敷衍地轻‘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床上人大病未愈,南大世子自然不会计较什么。其实他今日来,就是因为今早被自家母亲叫回了丞相府,说什么要把元小延带给她瞧瞧,好让她把把关。可瞧着元小延现在这般鬼模样,莫说是回丞相府了,能不能走出这个房间,恐怕都成问题。
南风靖呆坐了一阵,怎也开不了口说这件事,再三纠结,决定还是等元小延的病好了以后,再作打算。
“你好好养病吧。”
南风靖站起身,正要离开时,元小延忽然伸出手,捉住了南风靖的衣角。
“?”留意到元小延的动作,南风靖挑了挑眉,转过身,问:“怎么了?”
元小延吃力地抬起头看他,微哑着声,“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走?”
南风靖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声,问:“你想去哪里?”
“回家,家里...有姨婆在。”
元小延的声音越说越小,南风靖听得不太真切,但也猜到是什么内容,眉头不由高高蹙起,正要开口时,大吉忽然从外头敲门,语气带着紧迫,“少爷!请你来一下。”
要说的话被打断,南风靖有些烦躁,冲着大吉喊道:“何事?”
“少爷,你让小的去调查的事,查到了。”大吉在门外回应道,“需要你走一趟。”
南风靖无奈,看了元小延一眼,耐着性子道:“等我回来再说。”
言罢,快步离开了房间。
元小延看着南风靖的身影,失望地叹了叹气。
再转头望向窗外,漫天的彩霞不知道何时被黑暗遮挡住,渐渐褪了色。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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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靖随大吉来到后院时,院落中已有数十人围着一个小丫鬟在吵骂着什么,而小丫鬟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不停地叫嚷着‘无辜’。
南风靖懒得应付这种事,没有走过去,双手负背,转向大吉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吉:“少爷,就是她在小延的药里加了药粉,才导致小延高烧不退。”
“药粉?”南风靖脸色顿沉,“把话说清楚。”
大吉应了声‘是’,解释道,“少爷,这人是我们府上的芳子,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入府的,因为她入府不久后,朱小姐就搬进府里住,所以王管家就把芳子安排到朱小姐的院中办差。”
南风靖听得一头雾水,“谁是朱小姐?”
大吉愣了一下,震惊,“少爷,你忘记了吗?朱小姐就是你在城外救下的,那朱家大富贾的女儿。”
被大吉这么一提醒,南风靖想起了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继续问,“那姓朱的,是无家可归吗,为何要住在我的府中?”
大吉眼睛瞪得极大极度圆,“少爷,这当然是得到你的首肯才搬进来的啊。当初朱小姐坚决要搬进府上时,你也在场。记得那时王管家还劝你说,未出阁女子住进府上容易引起非议,可你毫不在意点头同意了,王管家没有办法,只好安排了一个院子给她住。”
南风靖脸容茫然,“居然有这回事?”
“有!”大吉一想到在朱家小姐处受到的欺骂,不禁激动得声量也拔高了两度。
这事追究起来就没完没了了,南风靖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点头答应的,想不起也懒得想,转望向地上的芳子,“那药粉是怎么回事?一个小丫鬟能干出这种事,可查出背后的指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