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齐有些疑惑的看看老太太,又不解的看着自家兄嫂,却也没问什么,这个时候,确实也不是个开口的好时机。
“按理来说,我是管不着的,那个杨卉影是我阿娘的堂姐的夫家长兄的孙女儿,这关系我也不好去说,就让我阿娘去了姨母那边去说,起先那边说是让小郎娶了她,我晓得祖父的态度,也没多说什么。”
“后来,我阿娘觉得有些不对。”涂怜欣笑了笑,有些神神秘秘的小声道:“那杨卉影似乎是有了。”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有了?怎么会是有了?峻儿不是说没看她身子……”
“对呀!我也纳闷呢,我看小郎平日里甚是腼腆,也不像是会是说谎的样子,就拉着她让郎中把了脉。郎中说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小郎认识她的时候,说是一个多月前……”
涂怜欣还没说完,老太太有些激动的拍了拍桌子:“这个杨家,分明把我们当傻子耍了。去,把他们告进衙门,让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杨家干的缺德事。”
涂怜欣叹了口气,有些为难的递了杯茶过去:“虽说我同那杨卉影没什么亲戚,可我那个姨母却是实打实的亲戚,那边说是愿意私了了,祖母,咱们就别追究了,权当全了我对我家姨母的一片孝心,成不成?”
老太太把茶放下,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也是为难你了,这事不追究便也不追究了,只是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对峻儿以后的前途……”
“我先前也见过杨卉影,倒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听说是有一个相好,只不过是个穷秀才,她家阿耶看不上,想攀高枝,这才有了小郎这回事。”涂怜欣拿着帕子点了点嘴角,很是和气的笑道:“那边说是把杨卉影许给那秀才,权当这事是空穴来风。”
老太太揉了揉额头,突然觉得有些倦了:“我这把年纪了,也不该管这些了,后面的事儿就交给万遨家的处理去吧。”
“前些日子阿弟病了,我同欣儿忙着在岳丈家处理阿峻的事情,也没顾得来,现在可好了?”马文轩把盛着点心的盘子往涂怜欣那边推了推,眼睛却笑眯眯的看着马文齐。
“现在已经大好了,多谢兄长挂念。”
马文轩笑了笑,掏出一个锦盒出来,上前放到老太太身边的桌子上:“岳丈听闻阿弟病了,得知祖母辛苦操劳,消瘦了不少,特意让我带了老山参给祖母补补身子。”
老太太笑呵呵的看了看:“都是下人瞎传的,最近齐儿病了我确实是有些担心,却是不至于消瘦了不少。”
“如今看来确实是下人瞎传的,我看着祖母身子骨不错,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拿出来,又看着祖母气色不如往常,想必是最近担心小郎担心得紧了,想着拿出来补补气色也是好的。”涂怜欣笑道:“这老山参足足八两,是有些年头了的,正是大补之物,祖母让人切了片,炖鸽子汤也是极好的。”
老太太没接这个话茬,转而问她道:“欣儿,你同轩儿成亲也有些年头了,就没想着要个孩子?”
“祖母,我们不着急,我们还年轻,不急于一时的……”涂怜欣拉了拉自家郎君的袖子,无奈的开口道:“对祖母就把实话说了吧。”
第22章
“祖母,不瞒您说,我同夫婿成亲四年有余,依旧是无所出,不是不想,实在是想尽了法子,求尽了名医,依旧是……”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我晓得一个治妇孕不育的婆子,明儿个我让柳婆子带你们去一趟,听说灵验得很。”
涂怜欣红了脸,依旧规规矩矩的回了话:“如此多谢祖母。”
马文轩也是红了耳朵,却也是依旧故作镇定:“看祖母倦了,我同欣儿就此退下了。”
老太太摆了摆手:“去吧!”两人退下以后,老太太站起身,马文齐赶紧扶住她:“祖母,祥峻阿兄出了何事?”
“他呀!被人骗了呗!齐儿,你要晓得,被人骗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同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了。这才叫翻了个大跟头呢!”
到了老太太房里,老太太喘了口气,坐下来喝了杯茶,抬头问他道:“最近你心里有什么事堵的慌?你同祖母说说。”
马文齐一愣,蓦然想起同赵昃延吵架的事情,纠结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不好开口那祖母来问问你。你是不是中意哪家女郎?”老太太哼笑一声,放下茶杯,云淡风轻的做派让马文齐焦躁不安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些。
马文齐摇了摇头:“不是。”
“那便是同你阿娘闹了矛盾。”老太太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嘶了一声:“不对啊,你阿娘向来宠你,断不会与你吵这么长时间的。你素日里又不出去,我只晓得你同那个商户家的儿子走的比较近……”
老太太不由恍然道:“莫不是同那个商户子吵了架了?”
马文齐低着头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老太太了然一笑,声音里都带着两分冷气儿:“我记得先前同你说过,那商户子的心思昭然若揭,即便是你同他亲近也莫要失了分寸,你怎么就没听进去呢?”
老太太整理了一下袖子,扬起下巴笑道:“我同你阿娘说,留你多住几日,也好清清你心里的淤泥。”
马文齐低着头不说话,老太太明显察觉到他不大愿意,遂拉住他的手,无奈的劝他道:“我如今这么大年纪了,还能留你陪多长日子,你年纪小不经事,长得又很是俊俏,外头坏人……”老太太咳了一声,顺了顺气又道:“外头坏人那么多,祖母是怕你被骗了啊!”
“别的不说,那个商户子的心思就不干净,更遑论如今这个明昌王对你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老太太皱着眉头:“当今圣上偏爱男宠,这个明昌王倒是没听说过有这个爱好……”
马文齐不敢插嘴,他晓得,万一卷进去了有关宫廷的事情里头,那就脱不了身了。
“当今圣上做王的时候封地就在会稽,如今这明昌王的封地也是在会稽,显然官家是中意明昌王的,若是此时你回了会稽,你父亲能不能护住你倒又是另一回事了。”老太太忧心忡忡,急忙站起来:“你去拿纸笔,我给你阿娘送封信,留你多住几日,好让明昌王认清府里的态度。”
马文齐不大懂这些个弯弯道道,老太太让他去拿纸笔,他便去了,铺开在桌面上,又在一旁研了墨。
这么乖巧的模样,却带着一丝丝不情愿,老太太哭笑不得,写了信便遣了人送出去了。
马文齐这几日过的很是自在,在自己房里看看书,到了吃饭的时辰去老太太屋里跟祖父祖母菁云阿姊,箬天阿姊吃些饭。闲的时候跟府里的丫头玩会儿,倒也自在。
只不过,也就是他这儿清闲些了,其余院子里都忙忙碌碌的,正忙着准备宴席,生怕哪点做不好,让明昌王抓住了把柄。
宴会当天,马文齐不由得惊叹府里的布置,虽说是明昌王要来,但是府里并未布置的特别奢华,低调中透露着一股饱经风霜的古朴气度,看起来很有精气神,却又不让人觉得铺张浪费。
虽说明昌王说是不让去宫门口迎,老太太也不好在前厅等人来,便让老大家媳妇去门口站着,等人到了,迎到府里,看花看草也好,听戏斗鱼逗鸟也罢,只是派几个机灵的跟着些,万不能让人觉得怠慢了。
老太太破天荒的拄着一根拐杖,打了帘子进了马文齐的屋子,嘱咐道:“今儿个你就在屋子里,不许出去。”
马文齐一听老太太这么说,心里暗暗猜测许是同那个明昌王有什么干系,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老太太听着外头一片欢声笑语,感叹道:“这宴请宾客也是有学问的,回头祖母细细同你讲讲,总归有用的到的地方。”
“祖母,我今儿个一天不出屋子去,我在屋子里做些什么啊?”马文齐拨弄了一下腕子上戴着的红丝带,这个是他从小就戴着的,是他姆妈从道观里求来辟邪的,听说经验得很。
老太太柱的拐杖往地上戳了戳,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她含笑道:“装病。”
“装病?”马文齐不大明白,看了看小翠,小翠笑道:“老夫人这是护着您呢!”老太太含笑点点头:“这丫头说得不错。明昌王殿下对你好像很是感兴趣,你可不得避着点?免得栽在他手里。”
马文齐抿了抿嘴唇,依旧是不大明白,却也不再问了,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身来:“祖母看人准,不会骗了你的,前面还得我过去撑场子,你好好休息。”
佩宁扶着老太太出去了,马文齐凑到小翠身旁,好奇的问她道:“我晓得那个明昌王殿下对我好像是有些不大一样,可祖母怎么就这么防着?”
“这皇亲贵族的事情,我们哪里揣度的明白,老太太总归是不会害了您的,让您在屋里歇着,咱们就歇着吧。”
冰盆子里的冰块悠悠的往外冒着凉气,不大会儿功夫雾释冰融。马文齐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冰盆子里头的冰块,觉得有趣,挽起袖子伸手抓了一块在手里。
冰块被他抓在手里,融化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哩哩啦啦的往下嘀嗒水,冰块又是比较滑,马文齐有些捏不住了,赶紧放回冰盆子里去了。
小翠赶紧把帕子递过去给他擦擦手,马文齐擦干手把手捂在脸上,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真凉快!”小翠扑哧一笑:“屋里放了冰盆子本来就凉快,您何苦偏偏去抓它呢?”
马文齐放下手,甩了甩袖子,把方才挽袖子挽出来的褶皱捋了捋:“我就瞧着有意思,如今人家都去前面了,该帮忙的帮忙,该听戏的听戏,该吃茶水点心蔬果的吃茶水点心蔬果,就咱们俩人,在这儿干坐着。”
马文齐话音刚落,院里突然嘈杂起来,马文齐同小翠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一些不好的情绪。
马文齐听到什么病了休息什么的,讷讷的问小翠道:“不会是明昌王来了吧?”小翠一听这话,赶紧让马文齐去装睡。
马文齐踢掉鞋子就上床上去,小翠压低了声音:“外袍……”马文齐慌里慌张把外袍给脱下来,随手扔给小翠,小翠刚接过外袍,就听到掀帘子的声音,小翠赶紧拿了扇子,坐在床边的杌子上,轻轻柔柔的给马文齐打扇。
明昌王进了内室,看见马文齐正闭着眼在床上休息,轻声问:“小郎君睡了多久了?”
小翠像是刚刚知道有人进来似的,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明昌王,急忙行礼回话:“郎君睡了没多大会儿,方才一直不得劲,用了药这才睡过去。”
明昌王看着她手里的外袍,眯了眯眼睛:“你这袍子……”小翠借着袍子遮住的手用了用力,把袍子上的绣花用指甲拉得脱了线,给明昌王解释道:“郎君从家里来得急,拢共没带几身衣裳,我看这件袍子脱了线,想着拿来补一补,怎料到没找到针线。正想着去寻针线,郎君梦中呓语说热,我这才放下袍子,给郎君打扇来着……”
明昌王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马文齐又道:“你家小郎君短衫还在身上穿着,怎么能睡得舒服?”
小翠心里暗暗盘算该怎么说,府医进来了,看见明昌王在,急忙放下箱子行礼。明昌王挑了挑眉:“呦?这不是张寿康张太医么?如今可还好?”
张太医不敢看他,只道:“如今在府里谋个职位,过的也还好。”明昌王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还跪着干什么?你过来做什么的?来小郎君屋里不是来给小郎君治病的?”
张太医赶紧起来,走到床边,给马文齐诊了脉:“小郎君的病好多了,只是这段日子里还是要保持心情顺畅,这段日子天干物燥,小郎君旧疾复发的可能性会增加,注意保持屋里通风。”
“小郎君旧疾复发?什么旧疾?”明昌王背着手站在一旁,突然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张太医急忙解释道:“这个不甚明了,下官只诊断出小郎君心脉不通,头部也有些问题,若是旧疾复发,有癫痫之症状,又若孩提,怪异得很。”
明昌王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头瞥了马文齐一眼:“有的治吗?”太医沉默了一下,有些沉重的摇了摇头:“下官,无能为力……”
明昌王虚握着拳头,食指搓了搓拇指的关节,轻笑道:“照顾好你家小郎君,本王改日再来探望。”
明昌王后面跟着一堆丫头随从呼啦啦的出去了,屋子里恢复了寂静。马文齐半天才缓缓的睁开眼睛,他慢慢坐起来,有些沉重的问道:“张太医,我的病……真的没办法治了吗?”
“下官只能压制,根治不了……”
马文齐半晌没说话,张太医也没动弹,小翠急忙把张太医扶起来,笑道:“劳烦张太医跑这一趟,我带您去前头吃些酒去吧。”
张太医同小翠出去了,马文齐重重的躺在床上,心里一股子悲愤的情绪涌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生生憋红了眼眶。
马文齐没按捺住,一滴泪顺势落了下去,马文齐反弹似的把脑袋钻进被窝里,用被子捂住脸,无声的哭泣了起来,瘦小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肩膀一耸一耸的,说不上来的可怜无助。
第23章
小翠回到屋里的时候,马文齐正在坐在桌前写字,蝇头小楷,只是眼角泛红,不难看出是哭过的。
马文齐见小翠进来了,笑道:“明昌王殿下走了?”小翠愣了一下,急忙扯出一个笑:“走了,可是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