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齐脸色通红,小翠赶紧上前解释:“我们是许府的,来给府君送饭的。”
两个看守交头接耳一番,让他们进去等着,他们得去通传。
过了一会儿,看守说让他们过去,就带着一瘸一拐的马文齐进了一旁的屋子。
老太爷抬头一看是马文齐,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才吐出一句:“你怎么来了?”小翠把食盒放下,马文齐慢悠悠的打开盖子:“祖父这么晚还不回去,我给您送点吃食过来。”
“你叫人送过来就是了,怎么还自己过来了?脚怎么样了?”
“好多了,不然也不能就这么过来了。”马文齐回了话,期期艾艾的看着他:“您,同祖母,吵架了?”
老太爷把盘子端出来:“我才懒得同那老太婆吵架。”
“祖母也是担心您,您也一把年纪要致仕了,怎么还这么拼命?”马文齐坐在对面:“按理说,您早就该着致仕了?怎么拖到现在?”
“官家赏识。”老太爷扒拉了口饭:“我也晓得你祖母担心,可这边这么多事情,我若是不管,就由着这事情荒废下去?”
“祖父,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您不管,这儿也有人管的……”
老太爷放下筷子,一脸严肃:“齐儿,这话不要同我说第二次了,你先回去歇着吧,今儿个祖父睡在衙门。”
马文齐叹了口气:“祖父,您不妨在家歇两日,这边的事情照样是井井有条,天子脚下,到底是比别处好些的。”
“再说了,我祖母这么大年纪了,总是担心您,身体也是吃不消的。”老太爷听他这么说,脸色有些松动:“那我今天回去,你同你祖母说说,给我留个门。”
马文齐笑了笑:“我这就回去同祖母说。”马文齐站起来,刚要推门出去,外面进来了一个人,一身柏坊灰蓝的袍子,马文齐堪堪到他胸口,周身气度,打眼一看就非富即贵。
马文齐避了避身,那人笑道:“莫非是太宰的孙儿?”
老太爷点了点头:“我家外孙,叫我回家去。”
那人又转头看了看他:“马家的郎君?”还没等马文齐有所反应,老太爷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祖父这就回去。”
马文齐作了个揖,退了出去,还没到衙门门口,一个小郎叫住他:“小郎君。”马文齐停住脚:“做什么事?”
“我家郎君是门下省的高侍中,派我托小郎君给马家女郎送样东西。”小郎递上一个做工精美的盒子,马文齐轻轻推了一下那盒子:“我不送,要是外人知道了,私私相授,这对我阿姊名声不好。”
马文齐转身就走,那小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小郎君了,若是您不答应,我便跪地跟您到府中。”
马文齐往前走了几步,那小郎就跪着往前走了几步,马文齐皱着眉头,把盒子拿过去,打开一看,是一支做工精美的步摇。
马文齐合上盖子,扔给他:“这种东西也敢拿给我阿姊,你若是想跪就跪吧,左右我不能坏了我阿姊的名声。”
马文齐一瘸一拐的上了轿子,那小郎苦着脸跪坐在地上看着轿子走远了,这才起来。
马文齐回了府里,先是打发了人去给老太太说留着门,又让轿子抬到许菁云的住处。
马文齐敲了敲门,开门的果然是马箬天,马文齐撇了撇嘴:“菁云阿姊在吗?”马箬天摇了摇头:“出去了,你来做什么?”
马文齐站在门口,马箬天无奈的开了门:“进来说吧。”
马文齐刚坐下,严肃的看着马箬天:“阿姊,你实话跟我说……”话还没说完,许菁云就进来了:“阿弟怎么来了?”
马文齐半句话堵在喉咙里,难受的说不出话,不尴不尬的坐在一旁,马箬天歪着头看他:“菁云阿姊又不是外人,你说就是了。”
马文齐抿了抿嘴,小声问道:“我今天去给祖父送饭,遇上高侍中了……”
马箬天拉了拉他的袖子,菁云浅笑道:“箬天,你别拉他,阿弟你说就是。”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箬天阿姊,高侍中让人托我给你送东西……”菁云眉眼含笑:“哦,东西呢?高侍中送的,绝对是顶好的。”
“我没收,是支步摇,我怕阿姊不高兴……”
“没收就是了,若是让人知道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马文齐叹了一口气,沉着声音道:“阿姊,你跟我说,你同那个高侍中,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有,阿弟你怎么会这么想?”
马文齐站起身:“今儿个我见他感觉他很……”
“纨绔。”马箬天接上话:“他就是个纨绔子弟罢了。”马文齐点了点头:“不论如何,还是回了姆妈再说吧……”
马箬天摸摸他的头发:“哎呦,咱们齐儿真是长大了啊……”马文齐拨开她的手:“阿姊,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马箬天叹了口气:“我晓得了,你回去歇着吧,改天我得了空儿,我会跟他说清楚的,他也就是戏弄我的,我也不放在心上的。”
许菁云看着他俩没说话,马文齐也看的出来,许菁云和马箬天俩人有话要说,也没多待,又是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第28章
刚入桂月,晚风有些凉,马文齐拢了拢衣裳,他这个人娇气的很,最怕冷,却也受不得热。马文齐慢吞吞的走到了院子里,也是出了一身汗,马文齐叹了口气,进了屋子。
“郎君,方才有人过来送信,说是会稽过来的,老太太屋里灭了灯,我也不敢打搅,您看?”
马文齐接过小翠递过来的新,干脆利落的拆了封,走到油灯下面去看,是马家夫人的字迹。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一别数日,殊深驰系。闻汝身抱恙,父母痛不已,汝未离家久,若无事,而返乎。家中无事,为父母于外祖父母问安。书不言尽,余容后叙。”
马文齐放下书信,叹道:“阿耶姆妈这是叫我回去。”
“咱们待了也是很久了,马上也到月夕了,一月未见,难怪府君夫人来催了。”
“月夕?”马文齐伸手算了算:“如今桂月五微,可不是快了?明天就跟祖母商量一下,得十五删前赶回家去。”
“郎君,有件事儿我想同您说一下。”小翠有些扭捏,马文齐笑道:“小翠阿姊说便是了,左右这儿也没有旁人。”
“您也晓得,我家就在京城,来了这么多天了,我还没回家一趟呢……”
马文齐点了点头:“你去吧,明儿个也走不了的,我记得长兄同阿嫂这两日要去看郎中,一时半会走不掉。明儿个我回了祖父祖母,若是晚走几日,你也可以在家里多住几日。”
小翠笑盈盈的应了声,端了水过来,给马文齐洗漱。
马文齐用早膳的时候,老太太和老太爷已经是和和气气的了,马文齐这才放心开了口:“昨儿个阿耶姆妈催着回去,恐怕这几天就得动身了。”
“这才住了多长日子,这就要走了?”老太太叹了口气:“不妨多住些日子,再说了,轩儿同他媳妇还得看郎中,不如再拖几日。”
马文齐犹豫了一下:“祖母看,什么时候动身合适?”
“十一真。不妨着你们回去过团圆。”老太太给他夹了菜:“留下来,多陪祖母几日。”
马文齐应了一声,又问道:“阿姊呢?怎么不见她们过来用膳?”
“云儿同你二舅母闹绝食呢,你箬天阿姊在旁边劝着呢!”老太太摆了摆手:“不管他们了,齐儿,我从京城给你相看了几个女郎,改日见见?”
马文齐脸色一红,急忙拒绝:“祖母,您又是不晓得,我定亲了的。”
“定亲?你那算是什么定亲?人家女郎都吓得躲起来了,成不成另说呢,你就看看祖母挑的……”
“祖母,我还小呢,不急的。”马文齐推脱道:“祥峻阿兄如今都二十二了,不也没有议亲,祖母还是紧着祥峻阿兄吧。”
“峻儿的亲事自有你三舅母操心,我哪儿管的了这么些?”
马文齐托着下巴,眼睛弯成一个月牙:“那祖母可是无聊了?我陪着祖母出去走走?”
老太太笑骂道:“你这小滑头,变着法子的说祖母闲得慌了?”马文齐撒娇耍赖道:“谁叫祖母最疼我了。”
老太太看着老太爷直笑:“你看看,你看看,恃宠而骄可不就是这么来的?”
马文齐又是撒娇又是耍宝,一顿饭吃的倒很是欢乐。
“熔儿给曾祖父问安,给曾祖母问安。”
老太爷一把抱住许积熔,放到腿上:“熔儿怎么来了?自己一个人来的?”
许积熔摇了摇头:“聂阿婆带我过来的。”
“哦,那熔儿过来有什么事吗?”
许积熔看了看马文齐,笑出声:“找小叔父玩儿。”
马文齐抬眼笑道:“阿熔怎么醒的这样早?”许积熔伸手让他抱,马文齐站起身,从老太爷手中接过他,笑道:“阿熔这么喜欢小叔父啊?”
许积熔在他脸上亲了亲:“小叔父好看。”
老太爷朗声笑道:“行了,我瞧着齐儿吃的也差不多了,去玩儿吧,别拘着了。”
马文齐笑了笑,冲老太爷弯了弯腰:“那孙儿就去玩儿了。”
小翠跟着出了屋子,马文齐看了她一眼道:“小翠阿姊,你回去吧,在家多待两天,十一真前回来就是了。”
小翠笑了笑:“那我去收拾收拾,我九佳便回了。”说罢转身进了屋子,马文齐抱着许积熔径自走了出去。
马文齐刚出了院子,几个小孩围了上来,最大的是老大家的孙子,如今都十岁了,几个孩子围上来很是热情的叫他小叔父,马文齐乐的合不拢嘴。
“你们今儿个没去学堂?”马文齐看着这群孩子有些诧异的问道。
“夫子病了,说是歇两天,给我们布置了课业。”许积烁回道:“小叔父,咱们今儿个去哪儿玩?我听聂阿婆说,庄子里的果树上的果子能摘了。”
马文齐一听便晓得,这些日子,这些个孩子都憋在家里,憋在学堂,憋坏了,又不敢跟家里说,这才找了他。
“你们阿耶阿娘晓得你们想去庄子里吗?”马文齐笑道,心里暗暗盘算,若是家里的大人不愿意,那就算了。
“若是小叔父同曾祖母讲,家里的大人肯定都是愿意的。”许积烁笑道:“这才找上小叔父的。”
马文齐摇了摇头:“你们先去同阿耶阿娘讲了,他们应下了,我在去找祖母说。”
几个孩子都垂头丧气的,许积熔看了看几个兄长,在马文齐脸上亲了一下:“阿熔也想去,小叔父去同曾祖母说嘛!求求小叔父了,小叔父最好了……”
马文齐实在是抵不过他的这一翻弹衣炮弹,只得又进了院子。
老太太也是想着几个孩子也没热闹热闹了,索性让他们去了,只是叮嘱着,多带几个人,又叫了婆子家丁跟着,一大队人马颇为壮观的往庄子里赶过去了。
到了庄子里,马文齐脚不方便,就让人搬了杌子,坐在一旁看着,几个孩子一窝蜂似的进了果园,家丁们从一边看着,生怕他们磕到碰到。
晌午也没回去,叫人从河里捉了鱼,在庄子里草草吃了,又玩了一会,这才嚷着要回去。
马文齐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熟睡的许积熔,暗暗感叹这孩子听话,才三岁,没见阿耶阿娘不哭也不闹,跟在兄长后面转圈,真是省了心了。
到了府里,也快天黑了,各家的大人也在门口等着领自家孩子。
许积熔的阿娘杨瓷萱从马文齐怀里接过熟睡的倪子,颇为感激道:“多谢小郎,小郎费心了,累了一天了,也去歇着吧。”
“不碍事的,阿熔很听话,也没费多少心思。”
马文齐回到院子里,老太太赶紧让人上了点心,羊乳,生怕他累着了。
小翠没在身边待着,马文齐心里多少有点不适应,叫人多点了几盏灯,上了门闩,这才安心些。
辗转反侧许久,马文齐才堪堪睡着,睡得极不安稳。
他站在不知何处,四处白茫茫的,空无一人,他怕极了,使劲叫人,可没人搭理他。他想跑出去,忽然脚下一滑,他极速往下坠入,马文齐猛地惊醒。
外面已是大亮了,马文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拍了拍胸口,他穿上衣裳,开了门,外头的婆子晓得他醒了,便拿了水,伺候他洗漱。
今儿个倒是没人找他去耍,马文齐也不觉得闷,只是坐在窗户前面画画写字。他平日里无聊了,也是这么打发时间的。
晌午的时候,刚用完饭,就有人慌慌张张的进了院子,跪在老太太房门前,哭嚷着说,救救她家女郎。
马文齐扫了一眼,发现是马箬妤身边的丫头,叫什么花儿什么菊的。
马文齐关了窗子出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秋菊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似的,痛哭流涕:“小郎君,求求您,救救我家女郎。”
马文齐觉得纳闷,这是怎么了?
“你跪在这里嚷什么,扰了老夫人的清净!”老夫人身边的吴家姆妈推了门出来:“老夫人让你进去回话!”
马文齐也跟着一同进去了,进了门,秋菊跪在地上发抖,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你一来就哭着说救救你家女郎,你倒是说出了什么事,我才好救她不是?”老太太拿了茶杯抿了口茶,倒是一股子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