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突然黑了。
吓得马文齐用被子把自己捂得结结实实的,动都不敢动,脑子里全都是精灵鬼怪什么可怕恐怖的东西要来害他。
马文齐惊慌的咬住大拇指,不敢发出声响。外头风声更甚,树叶哗哗啦啦的响着,不知吹起来了什么东西,呼啦呼啦的,马文齐快要吓尿了。
马文齐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亮了,淅淅沥沥的下着雨,马文齐觉得头重脚轻,身子越发冷了,不仅打了个寒战。
马文齐难受的紧,心里晓得是夜里没关窗子,怕是冻着了,染了风寒。
第99章
不碍事,不碍事。就是染个风寒而已,他再睡会儿,捂出一身汗就好了。
马文齐颤颤巍巍的倒了杯水,摸着是杯冷茶,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喝了个干净,又回床上躺着捂汗去了。
马文齐醒过来的时候发觉天已经黑了,他摁了摁额头,怎么睡这么长时间?
“醒了?怎么病了也不知道叫人过来瞧瞧?”
马文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抖了抖:“你……你怎么来了?”
“我想着叫你出去逛一逛,谁承想你竟发了热。”陆君泽坐在一旁饮了口茶:“若是我不过来,你这会儿怕是还醒不过来的。”
“我没什么事,就是昨儿个忘了关窗子,着了凉。”马文齐坐起身:“我这身子也忒不中用了些。”
“我给你置办了几个丫头伺候着,虽说你不会一直留在豫章,可在陆府一日,我陆府也得好好招待你一天。不然传出去了,真当我陆府是那等招待不周的了。”
“多谢了,日后若是有事,义不容辞。”马文齐拱了拱手,这世间没有谁用不到谁的地方,只要有交集,说不准哪天他就有帮上陆君泽的地方了。
陆君泽打开了扇子,掩着嘴笑了笑:“好。”
马文齐松了口气:“想来您也费心了,天色不早了,您赶紧歇着去吧。”
陆君泽站起身,叫人送来了吃食,这才出了院子。
马文齐吃完饭,正要歇着,就有丫头过来添灯油。
“这灯油还很多,一时半会儿也燃不尽。”马文齐好奇的看了她一眼:“这会儿用不着添。”
“府君特地嘱咐的,说是郎君怕黑,吩咐人看着屋里的灯火。”
马文齐心下一暖,他同陆兄长非亲非故,这陆兄长处处帮衬着自己。知晓自己不会在豫章久住,还是照拂有加,当真是心性纯善。
单单是这份照拂他都是无以为报。
马文齐幽幽的叹了口气,照这种情况,他还真没有能帮上忙的。思来想去,只有到了苍梧,手头宽松了,把庄子的分成给他些,虽说可能不会很多,但也算一份心意。
马文齐想起自家长兄先前说过,这世间,唯有人情难还,债银难要。现在想想,果真是那个理儿。他家长兄向来通透,他跟着赵昃延待了六七年,家里长辈也是松了口,唯有长兄依旧如此,想来也有他的道理,自己知道的终究是晚了。
马文齐想起赵昃延又是叹了口气,果真,人是可以同患难,而不能共富贵的。以前两人在会稽,家里的大人都不愿意,反而感情越发浓厚。如今他有权有势有银子,家里的长辈也松口了,俩人反倒离了心了。真是滑稽可笑。
马文齐心里也是纠结得很,一边觉得赵昃延不会寻他了,一边又怕他寻过来了。心里颇为煎熬,一想到他,马文齐觉得脚底生寒,寒气遍布全身。
罢了罢了,他原本就想着去苍梧的,如今有这个契机能让他攒一笔银钱,他便攒了钱,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也未尝不可。
他也曾想过回会稽,可他没想好如何面对阿耶姆妈,还有长兄……
马文齐把胸中的浊气重重的叹出来,等京城太平了吧,等赵昃延同旬阳公主成了亲,一切安安稳稳的了,他便回会稽看看阿耶姆妈,若是苍梧是个好地方,往后都待在那儿也未尝不可……
次日,马文齐醒来的时候看见屋里的灯火还亮着,想必是夜里丫头又进来添灯油了,这一点点的灯火让马文齐心里暖了一上午,在下午吃完饭消食儿的时候彻底凉了。
“墨竹阿姊何必如此,非得大半夜里跑过去给那许郎君添灯油,一夜几套,这样下来,哪个吃得消?”
马文齐脚步一顿,明知道自己该转身离开,却是半步都动不了。
“到底是爷的客人,怠慢了也不好,我看他甚是娇弱,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若是府里照顾不周,说出去倒给爷难看。”
“娇弱?哪里就娇弱了?绾姨娘说得是有几分道理的,他面白肤细,有没有喉结,想来是个女扮男装的,怕也是贪图爷的富贵的。”
“莫要胡说了,人家以后若是成了这府里的姨娘,看有你好果子吃。”
马文齐浑身发冷,等她们走远了,自己倚着墙缓了缓,这才好些。
“女郎女郎,你们全家都是女郎!”马文齐吐出一口气:“长得好看就是女郎了?”
马文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喉结就是女郎了?”
马文齐气得捏了捏脖子,有是有的,不过不明显就是了。
“这些个丫头,想来一个两个都是瞎了。”马文齐甩了甩袖子,也没有了消食儿的心思,转身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马文齐知道自己在陆府里好像不大受欢迎,便也识趣,平日里也不大出去,油灯也不吩咐人点了,只说天黑的时候点上就不必管了,也不必夜里续灯油了,尽量不跟人家添麻烦。
夜里睡的时候总不安生,老觉得从窗户那头冲进来个小鬼要掐死他。夜里蒙了头睡,心里极不安生的时候便咬了拇指,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了。
不知不觉,马文齐在陆府已经待了半年多了,他清点了一番手里的银钱,除去以前在家里带过来的五十七两银钱,手里还有三十四两工钱,够置办一处房产的了,只是想买地的话,是不够了。
如今也快过年了,他再待在这儿也不合适了,不如早早脱身才是正理,若是过几天落了雪,想走也不能了。
马文齐打定了主意,到了陆君泽前头说了说,陆君泽也不好留他,只说近来酒楼忙,不如等过了年,他亲自把他送去苍梧。
马文齐推脱说:“我自己去就可以的。”
“一开始你是自己去了,可结果呢?你且安生待着罢,酒楼里少不得人手,你此刻若是走了,可不是不仗义?”
马文齐也不好推脱了,只说过了十五就走,最忙的时候过去了,陆君泽也不好留着他了。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马文齐夜里,梦到了许久不见的赵昃延,还有一旁的旬阳公主,对着他又是打又是骂的,竟比那凶神恶鬼还可怕。马文齐尖叫着醒过来,醒来的时候浑身出了冷汗,脑袋也不甚清明,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眼睛一翻竟晕了过去。
陆君泽晓得他又病了,以为是发热,最近天越发冷了,屋里虽说烧了地龙,可也没敢烧的火热,以为马文齐身子弱,这才病了。
匆匆赶过去的时候,丫头小厮拉着他,马文齐浑身脏乱,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陆君泽以为他闹着要走,便道:“纵是要走,也不该着这个时候发疯,你看你这乱糟糟的,倒叫下人笑话。”
“府君,许郎君疯了,方才若不是人拦着,就要跳到湖里去了。”丫头尖叫着,有些拉不住他了。
陆君泽发觉事情严重,急忙禁锢住他:“快,叫郎中过来瞧瞧。”
马文齐眼神涣散,倒像是梦游似的,嘴里嘟嘟囔囔的听不真切,陆君泽叹了口气,原来他说自个儿有疯病是不假的。
陆君泽好不容易把他关到屋里,马文齐拉着他不松手,嘴里的话只听到不真切的几个字,什么离开什么跑了的,上下成不了一句话。
好不容易等到郎中来了,他又发起疯来,用被子裹着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愣是不肯把脉。
陆君泽把他的被子扔了,把他摁在床上,这才叫郎中把了脉。
“小郎君本就身有旧疾,看这脉象,是脑袋里的症,我没什么法子,不过,纳兰神医或许有法子。”
“还请先生引荐。”
纳兰神医倒是愿意过去诊治,不过马文齐此刻的状态却不容乐观,竟开始发狂起来,陆君泽差点制不住他,只得叫人把他绑起来,不叫他伤了人,也不至于伤了自己。
纳兰神医果真是神医,只开了药方,叫人煎了药,一碗药灌下去,不到一刻钟,马文齐便安静下来了。
虽说神志不清,像个小孩儿似的,倒也不会伤人了。
纳兰神医拿了银子走后,陆君泽遣散了屋里的丫头小厮,在一旁看着他。
“为何要绑我?”马文齐单纯的看着他,眼里全都是懵懂无知,陆君泽看得一时心软。
“怕你伤了自己。”陆君泽把扇子放到一旁:“我给你解开了,你可不能伤人伤己。”
马文齐乖巧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兄长放心。”
陆君泽刚给他解开,马文齐就抱住他,甜腻腻的撒娇道:“兄长,你可不知道,我方才捉住了好大一条锦鲤,那颜色甚是好看。”
“哦,是吗?阿文真是厉害。”
“兄长,你怎么变得这样好看了?”马文齐捏了捏他的脸:“比我好看多了。”
陆君泽叫他磨的没了脾气,敷衍的嗯了两声,马文齐窝在他怀里:“兄长,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也不乱跑了,你可不要嫌弃我笨,我不想再叫人骗了……”
说到最后,马文齐竟哽咽起来,呜呜咽咽的哭泣。陆君泽心肠软了又软,拍了拍他的背:“兄长不嫌弃你,兄长养着你。”
“兄长,我真知道错了……”马文齐哭得越发大声,陆君泽温和的劝他,许是因为汤药,他也没闹很长时间就撑不住睡下了。
陆君泽看他脸上濡湿一片,伸手给他擦干了眼泪,把他放在床上,谁知这厮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愣是不撒手,陆君泽没了法子,只得和衣躺在了他身边。
第100章
陆君泽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略显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张大脸,吓了一跳,把身上的人推开。
“兄长……你怎么还没起?你不去衙门了?”
“哦哦……那啥,休沐,今儿个休沐……”陆君泽慌里慌张的穿了袍子:“你好好待着。我叫人给你煎药。”
马文齐不满意的撅着嘴:“兄长,一早起来就要喝汤药吗?我想先吃饭。”
陆君泽叫人传了饭菜过来,马文齐安安静静的穿戴好,接过一旁丫头手里的杨柳枝沾了药粉就开始洗漱,还巴巴的望着陆君泽。
陆君泽被他看得莫名心虚,站在一旁,跟他一起洗漱起来。
好在马文齐病情恢复了些,也没那么磨人,不然,陆君泽觉得自己还真是招架不住。
马文齐乖乖吃完了饭,下人适时端上了汤药,马文齐眉头紧皱,求救似的望着陆君泽,陆君泽叹了口气,抬了抬手接过汤药,让下人下去了。
“怎地了?不想喝药?”
马文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太苦了……”
陆君泽鼻翼翕动,眉头一皱:“确实是苦,不过良药苦口,不喝药,病怎么能好?”
“那我能不能吃一块蜜饯儿?”马文齐可怜兮兮的瞅着他,陆君泽点了点头,叫人送来了蜜饯儿,马文齐眉头紧皱,捏着鼻子,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陆君泽赶紧抓了蜜饯儿填到他嘴里,马文齐嚼了嚼咽了下去,皱着一张脸,嘟囔道:“苦死了……”
陆君泽把装蜜饯儿的盘子推到他前头:“赶紧再吃两块儿,去去嘴里的苦味。”
马文齐捏了一块放进嘴里:“这蜜饯儿倒是比以前吃的差了些,不甜……”
“这八珍梅是酸甜口的,我觉得还行啊。”
“我想吃糖渍荔枝。”马文齐又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南方有龙眼荔支,宁比西园。”
“叔师贵其珍,武仲称其美。良由自远致,含滋不留齿。”马文齐叹了口气:“苍梧多荔枝,生山中,人家亦种之。兄长,你有空带我去苍梧玩儿吧?”
陆君泽看着他期待的目光不忍拒绝,颔首道:“兄长得了空带你去。”
马文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就知道,长兄待我最好了。”
陆君泽情不自禁的跟着他一同笑起来。
汤药一天一天的喝着,可这病就是不见好,陆君泽看着他跟自己炫耀手里的画卷,单纯美好,他居然有些不舍,想着若是一辈子都这样也是好的,他可以养着他。
念头一出,陆君泽就吓了一跳,怎么可能,这怎么能,他是……自己不能招惹的人啊……陆君泽眉头紧皱,他虽像个女郎,可终究是个郎君,陆府到了他这一辈儿,已经没了兄弟姐妹,他怎么能生了这种念头?
陆君泽推了他的画卷,转身就走,马文齐有些诧异,有些惶恐的抓住他的袖角:“兄长……”
“我不是你兄长。”陆君泽甩开他的手:“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马文齐怔怔的看着他,瞳孔猛震,长兄怎么变成了陆君泽?他在哪儿?他明明是在会稽,怎么会在陆君泽身边?陆君泽?陆君泽是谁?马文齐惊恐的跑回床上,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他好害怕,这里好黑……
陆君泽看他不大对劲,刚想过去,心下一紧,叫了小厮过来:“看住许郎君,不许他出了屋子,若是实在制不住了,叫了人手把他绑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