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的眼中涌出几分恨意。
如果不是那场大火,他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还可以看着温欣风风光光地出嫁。
可如今,爹死了,妹妹被迫远走他乡,自己也不得不男扮女装委曲求全。
这一切都是拜崔家所赐!
段大婶知晓温良心意已决,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崔家有人怀疑你的身份吗?”段大婶关心地问道。“男扮女装……始终,始终不是什么好法子。”
“还没有。”
崔呈衍虽然被他糊弄过去了,但崔夫人那边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不过,温良也有对策。
只要让崔呈衍离不开自己,崔夫人那边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至于崔府其他人……老夫人可能会有点介意,但崔呈衍那两个伯伯,估计会乐开花。
“那你要小心一些。”段大婶很是担忧。
温良是段大婶看着长大的,她自然不想温良真的成了傻子的男妻。
男妻虽是正妻,但始终是男子,不能延绵香火。在大户人家中,纳妾又是寻常事……哎,崔家那傻子绝非良配!
段大婶实实在在的关心让温良有些动容,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子,“我答应了段大哥要照顾好婶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婶子能收下。”
钱袋子鼓鼓的,里面定装了不少银子。
“这可使不得!”段大婶连忙拒绝。“阿严上京的盘缠也是你筹的,现在婶子怎么好意思再拿你的银子!”
温良却坚定地把钱袋子塞进了段大婶的手里,说道:“崔府人多眼杂,平日里我不好出门。这点小钱婶子先收着,我种的地快丰收了,到时候麻烦婶子雇个能干的把活给做了,再帮我收拾下院子,剩下的钱就当是我给婶子的辛苦费了。”
就算是雇人干活和打扫院子,也哪需要这么多啊!
段大婶明白这是温良的一点心意,她湿着眼眶,说道:“那剩下的婶子帮你存起来。”
“哎呀!婶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崔家人对我好得很,我不缺银子花。”
为了让段大婶安心,温良还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白玉簪子,语气轻松地说道:“傻子的媳妇也很好当,陪他吃喝玩乐即可。你看,傻子还会给我买东西呢。”
段大婶岂会不明白温良的良苦用心?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忍着心疼,由着温良去了。
“那……那就等阿严中了状元……”
等段大哥中了状元,定会有一官半职。
素来都是富不与官争,到那时,温良要想离开崔家,便会容易得多了。
☆
交代完所有事情,温良从屋里出来。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心里毛毛的,似乎会有事发生。
耽搁这么久,不知那傻子等急了没有,可别再给他惹出麻烦来
崔五岁的惹事能力,温良心服口服。
他现在只希望,回到崔府前可别再出现人狗大战这样的丢人事了。
“少奶奶!少奶奶!”小玉惊慌失措地从门外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少爷从树上掉下来了!”
温良心头一惊,失声道:“什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傻子究竟能不能让人省心!
事态紧急,小玉竟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少爷看到门外有棵树非要爬上去摘果子……”
小玉心急如焚,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但也就在那一刹,她突然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惊得张大了嘴:“少奶奶你……”
她是不是出现幻听了!少奶奶开口说话了?!
小玉绝对不会想到,她不仅是崔府第一个见到新娘子真容的人,也是第一个识破温良身份的人。
这声音……是个男人?!
第20章 巫雪大夫
回春堂是青州城中最负盛名的医馆。
巫雪刚看完诊,拿着开好的药方走进药房。
“巫大夫!”
学徒三七笑嘻嘻地迎过来,接过方子一看,嘀咕道:“咦?又是看跌打损伤的?”
巫雪笑了笑,没说话。
“紫苏八分、薄荷八分、五加皮一钱……”
三七一边看着药方,一边找着对应药材。
这方子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一会把药熬好了,就给叶大人送去。”巫雪叮嘱三七。“熬药的时候注意火候,可别再熬干了。”
他就说嘛!三天两头往医馆跑的跌打损伤患者,除了那个叶大人还会有谁?
“知道了!”
三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上次把药熬干,纯属意外。
这次他可不会再犯了。
说起来,这位叶大人也是位奇人。
三七在回春堂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谁像叶大人一样,看大夫的频率就跟喝水吃饭似的。
这可不是说叶大人素体虚,身子弱,像个药罐子。
而是——
他太太太能折腾了!
三七想不明白,朝廷派来监督修运河的工部侍郎叶大人,为何总会因为摔胳膊折腿而常驻医馆呢?
而且,叶大人似乎跟巫大夫是旧相识。
巫大夫人美心善,医术高明,接诊的病人无不称赞。
他们这些学徒也爱闲聊,话说这叶大人该不会是为了跟巫大夫套近乎,才三天两头折腾出些伤病来吧?
毕竟巫大夫对谁都好,就是对叶大人有几分冷淡。
三七正这样想着,学徒白术忽然飞奔进药房,差点与巫雪撞了个满怀。
“白术!”巫雪不悦道。“都说多少次了,行事要稳重,不可横冲直撞。
都是将来要为医者的人,怎么能如此莽撞。
白术急忙解释:“巫大夫!崔家小公子从树上摔下来,正在诊室等您去看呢!”
崔家小公子……崔呈衍?
巫雪皱了皱眉,道:“领我去看看。”
☆
诊室里,只有巫雪和崔呈衍两人。
其他人都被要求在外面候着。
“骨头没断,只是皮外伤。”
一番检查后,巫雪下了结论。
他看着灰头土脸的崔呈衍,揶揄道:“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了?为何丰神俊朗的崔小公子会从树上摔下来呢?”
巫雪是为数不多知道崔呈衍秘密的人。在他面前,崔呈衍自然不必伪装。
“哦,没什么。”崔呈衍故作轻松地说道。“就看那枇杷长得挺好的,想摘下来尝尝。”
虽然崔呈衍连哼都没哼一声,但巫雪还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忍痛的迹象。
“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也是挺疼的。”巫雪摸了摸下巴。“我看崔小公子神色如常,想必也不需要开止痛的方子了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总是笑眯眯的巫大夫也是个白切黑。
崔呈衍的表情变了变,认真道:“止痛的方子还是很需要的。”
“我还以为你真是铜墙铁壁,不知疼痛呢。”巫雪一边写药方一边说。“怎么,傻子当久了,还真把自己当五岁小孩了?”
崔呈衍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站得更高,看的更远。巫大夫不觉得爬树很有趣么?”
“有趣,是很有趣。”巫雪凉凉道。“再伤狠一点,可就成叶孤云的难兄难弟了。到时候你们俩一人一根拐杖,我看你还有不有趣。”
叶孤云就是叶大人,平日里除了督工之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帮街坊邻居修修家具,补补屋顶,偶尔还做些小玩意。
“叶兄那是运气太差,每次都出事。”崔呈衍不以为意。“我只是马失前蹄。”
“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巫雪显然不信他。“最近城中的传闻可多着呢,你崔小公子可是以一己之力丰富了百姓们的业余生活。”
大户人家的闲话谁都爱听,自然流传甚广。
关于崔呈衍和他那哑巴媳妇的故事,巫雪至少从来看诊的病人中听到了不下三个版本。
“所以,你那媳妇真是哑巴?”巫雪很好奇。“不是你大伯和二伯派来的奸细吧?”
“妙手仁医巫大夫,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长舌了?”
巫雪十分坦然:“好奇心人皆有之,我也不例外。”
当事人就在他面前,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在巫雪面前,崔呈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如实说道:“他不是奸细,也不是哑巴。”
巫雪记得诊室外的那几人中,除了崔安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外,确实有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
既然没被收买,那就是一段佳缘。
巫雪笑起来,恭贺道:“恭喜崔小公子寻得美娇娘,小登科后就待大登科了。”
“他不是女子。”崔呈衍也没打算瞒着巫雪。“洞房花烛夜,发现新娘子是个男人,你说刺激不刺激?”
“不……不是女子?”巫雪大吃一惊。“不像啊。”
青州城的风俗,巫雪是知道的。
只是,在所有的传闻版本里,都说崔家小公子娶的是位美娇娘,可从来没听说过是男子。
巫雪回忆起方才见到的崔呈衍媳妇,虽然个头较一般女子要高,但长相和气质都算上乘。
因为不说话,就显得安静许多。巫雪想起城中传闻,不由得惊讶道:“难道是为了掩饰身份,才说是哑巴?”
“巫大夫还是聪明。”崔呈衍微微一笑。“他大抵以为我真是个傻的,才以声带受损糊弄我。”
“不过,要不是我帮他掩护,可能早就被其他人发现了吧。”
巫雪对崔呈衍的恶趣味无力吐槽,他觉得有些好笑:“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以他对崔呈衍的了解,烫手山芋趁早脱手才是崔小公子的风格。把这样不稳定的因素留在身边,除了好玩以外,还会有什么原因?
事情变得愈发有趣起来。
崔呈衍一本正经地反问他:“你不觉得留下他,这游戏才更好玩么?”
“一个装傻,一个装哑,万一哪天齐齐败露了怎么办?”巫雪实在想不出这好玩在哪儿。“你可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崔呈衍说得很笃定。“只要我不想,就没人能识破。”
巫雪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自信还是自负。
但他认识的崔呈衍一向如此,说好听点要运筹帷幄,说难听点就是膨胀。
“我看你那夫人只把你当孩子。”巫雪无奈道。“若让他知道你不傻,事情可就麻烦了。”
朝夕相处,更容易暴露身份。
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有趣。
“就算知道了,也无妨。”崔呈衍理所当然地说道。“光对付大伯和二伯没意思。”
还是逗媳妇比较有意思。
巫雪实在没脸再听崔氏夫夫的闺房趣事,他将写好的药方往前一推,赶紧将崔呈衍打发走。
“内服的药一日两次,外用的膏药一天换一次。”
“虽是皮外伤,但伤患处不可沾水。”
巫雪真诚地看着崔呈衍:“崔小公子,你看鄙人给你制造的机会妙不妙?”
第21章 受罚
夜晚,崔家祠堂。
温良跪得两眼昏花,不知是饿的还是疼的。
这是什么破规矩,竟然要罚到明天早上?
温良龇牙咧嘴地锤着自己的腿,他的膝盖都快没知觉了,要不是小玉悄悄地给塞了个垫子,他的老寒腿恐怕早已壮烈牺牲。
出门前,崔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看好崔呈衍,可到头来崔呈衍却带着伤回家。崔家上上下下都把崔呈衍当块宝,现在这块宝受伤了,追究起责任来,温良这个媳妇定是脱不了干系。
于是,温良因为没照看好夫君被罚到祠堂静思己过,这可是崔老夫人下的命令。
崔安和小玉也没好到哪里去,都被罚了工钱。
不让吃饭,还要跪一宿,傻子才会乖乖听话呢。
已经跪了许久的温良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在地上躺平。
膝盖跪麻了,想起来都不行。
夜都深了,这个点应该没人会来祠堂了吧?
虽然看着很不成体统,但崔家祖先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跟自己这个小喽啰一般计较的。
温良躺在地上想着,反正他也没入族谱,不算崔呈衍正儿八经的媳妇。
祠堂里除了冷了点之外,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一晚上没吃饭,肚子有点饿。
咕噜——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要不然,他就把胸前那俩冷馒头给吃了?
哎,还是不妥。这要真吃了,明天一早见到崔家人,他该如何解释?
不能动小馒头,那就只能——
温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桌上供奉祖先的水果和糕点,止不住地咽口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崔家祖先应该不会介意分自己一口吃的吧?
温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一副敢拿又不敢拿的样子。
唉,冰冷的供品哪有热包子香啊,要是有热包子就好了。
有热包子,他就绝对不会跟崔家的先祖抢吃食。
不知是不是饿昏了头,恍惚间,温良竟真的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
哪来的香味?哪有肉包子?
刚才还有气无力的温良一下子就精神起来,试图按香索包。
温良被肉包子的香味迷得晕头转向,甚至还产生幻听,听见崔呈衍那傻子在叫他。
“媳妇!媳妇!”
他不仅幻听了,还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