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本就不是富庶之地,眼看着这花钱如流水,北狄王的心却是在滴血哇。
“大齐的相爷那边怎么说?”北狄王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们与他来往多年,期间收了不少好处。此次议和,不趁机多要点好处,怕是日后也拿不到。”
往日里靠着苏相给的零星情报,北狄在边境过得很是滋润。
北狄王敢这么说,也大抵是料到了,苏相一定会答应自己的条件,毕竟大齐的这场夺嫡戏码,还需要他的推波助澜。
想让北狄给大齐二皇子做垫脚石?也不看看有没有这个能耐。
北狄王性情直爽,对权势滔天还不满足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要不是为了让北狄繁荣富强,他才不会与虎谋皮。
“王上不必担心,”国师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摸了摸自己发白的胡须。“只要是王上想要的,臣都会为您拿到。”
北狄王的面色终于缓和,但他还是阴阳怪气道:“上次你也说一定赢,可是呢?”
当初也是在这宫殿上,国师信誓旦旦地保证苏巧儿定是那大齐军队的克星。
可结果呢?一路赢又怎么样?还不是在最关键的一战输了。
北狄王对苏巧儿这个大齐人本就心怀戒备,更何况,苏巧儿还是苏相介绍的,他更不信大齐的丞相会真心帮助北狄。
国师微微一笑,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意料之中。
“输赢不重要,王上。”国师淡淡地看着北狄王。“凡事利为先,虽然赢了更利于议和,但现在北狄也不是劣势。”
北狄王被他这锐利目光一扫,倒显得心虚起来。
“也是,毕竟大齐有求于孤。”北狄王点点头。“现在北狄的情况,只有国师与孤知道,拖上几日不成问题。”
若是议和不成,他们便不撤兵。听闻大齐皇帝身体不太行,这次领兵的又有储君热门,到时候肯定急死。
北狄王与国师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谁也没发现门外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
☆
北狄人虽然没有如约奉上容州,但这议和的地点却定在容州。
议事的帐中,二皇子与慕远枢带着各自的人分坐在矮桌两侧。
“二殿下,世子殿下,请让下官代大齐与北狄谈判。”崔呈律主动站了起来。“下官曾在容州任知府多年,熟知北狄的民俗风情。由下官去招呼北狄使臣,定当不辱使命。”
容州城目前是北狄人的地盘,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二皇子与慕远枢身份尊贵,肯定不能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到敌人手上。
崔呈律说得合情合理,大有为国牺牲的意思。
二皇子很高兴,毕竟是自己的人。他点点头,又瞥了眼慕远枢:“难得崔大人如此凛然,堂兄,你意下如何?”
那晚刺杀未遂,崔呈衍受惊后休养至今。二皇子也没再提他的事情,只说一切等班师回朝再等候发落。崔呈衍暂时安全,不过帐外依旧有重兵把守。
此举也算卖了慕远枢一个人情,虽说闹大了两败皆伤,可现在二皇子主动退了一步,慕远枢就不能再揪着他不放。
“那就有劳崔大人了。”慕远枢颔首,眼神却看向了柳无言。
柳无言心领神会,也主动站出来:“下官愿与崔大人随行,助崔大人一臂之力。”
大齐乃泱泱大国,若使臣只有一位,也显得寒酸。
而且,更玄妙的是,柳无言的官衔比崔呈律高,二人就算一同出使,也是柳无言为主,崔呈律为副。
崔呈律心里恨得牙痒,却也只能拱手一笑:“能有柳大人鼎力相助,是大齐之福。”
二皇子忌惮柳无言,知他是慕远枢手下最厉害的一枚棋子,但奈何柳无言句句在理,资历又比崔呈律深,二皇子纵有不满,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来了句:“柳大人可真是……能者多劳。”
柳无言微微一笑:“多谢二殿下夸奖。”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坐在柳无言身边的叶孤云看着颇为头疼——他只不过是顺道秀了下天机门的绝活,怎么就被判成慕远枢的人了?
局外人叶孤云觉得自己不该在帐里,应该在地底。他受不了波涛暗涌的气氛,也寻思着这里应该没他什么事,就以人有三急为由逃了出来。
叶孤云习惯性地就往巫雪的营帐跑,可才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
阿雪最近老躲着他,大概是烦了吧?
叶孤云本来还不错的心情瞬间就忧郁起来,他甚至有些后悔问出那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第二天要跟小师弟决一死战,他不想留有遗憾,不然以他的性格,再等上个三五七年也是可以的!
阿雪脸皮薄,他又不是不知道。虽然平日里阿雪总嫌他招猫逗狗,做事毛手毛脚,可真等他出了事……最紧张的还是阿雪。
他和巫雪之间,隔的不过是层纸窗户。
说不期待是假的,但如果捅破纸窗户会给阿雪造成困扰的话,那还不如让他继续死乞白赖地留在阿雪身边。
越想越郁闷,叶孤云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巫雪,索性又换了个地方去。
可在他转身的时候,不远处巫雪的营帐,门帘竟是不可觉察地动了动。
☆
叶孤云漫无目的地在军营里游荡。
本想去看子行,却想起人家刚恢复,定是小别胜新婚,与温兄有无数的话要说。
叶孤云不想再在桌底,于是放弃了这个选择。
那……去看看高淮也行。
高淮被关在专门为他设下的帐篷里,还有重兵看守。他被喂下软筋散,失了力气,也不怕逃跑。
叶孤云怕他被人灭口,特地叫柳无言把看守的人换成了慕远枢的心腹。毕竟这极有可能是走进小师弟心里的人啊,虽然看上去有点傻傻的,但他这个师兄绝对开明!
叶孤云始终惦记着苏巧儿,他总觉得苏巧儿出现在北狄军营绝非想与他一较高下这么简单。那晚在小树林,叶孤云本来还有话想说,可小师弟却好像很赶时间,匆匆就走了。至于那日的比试,叶孤云回来之后仔细琢磨,也发觉出不对劲的地方——虽然地形限制让小师弟未能发挥出全部实力,可他在能痛下杀手的地方却仍然留出了生门,这……不太像他的风格啊!
莫非……小师弟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赢?
叶孤云站在关押高淮的帐篷前,想出了神。
小师弟既然有意为之,那也就说明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小师弟应该有把柄在苏相手里,才不得不为北狄人效力。
只不过,叶孤云想不到,苏巧儿会有什么把柄落在苏相手里。
“你……真的想不起来?”叶孤云走进帐篷,忍不住问道。“苏巧儿,你送他上的天机门,你们应该认识很久了,他还送过你小木人。”
被五花大绑的高淮懒洋洋地扫了叶孤云一眼,干脆利落地说道:“你问再多次,我也是,忘了,想不起来了。叶大人,满意吗?”
说罢,他还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麻绳,颇为嫌弃:“都给我吃软筋散了还要绑这么紧……真难受。”
叶孤云这几日天天在高淮面前念叨苏巧儿,美其名曰帮他找回忆。
先前高淮听着还有些头痛,现在却是越来越习惯了。
尽管头脑中残存的记忆告诉他,这个苏巧儿或许于他而言不一般,但此刻他失手被擒已处下风,哪还有功夫去管那虚无缥缈的过去。
叶孤云不知道苏巧儿和高淮之间具体有什么恩怨瓜葛,他只是觉得,高淮现在这样,小师弟若是知道,那该是何种滋味。
高淮与叶孤云聊得多,隐约觉得这次的任务远不如他想的那样简单。
“哎,叶大人。”高淮道。“我看你也不像恋慕权势的人,怎么会跟那通敌叛国的贪官待在一块?”
叶孤云失笑道:“通敌叛国……的贪官?是你雇主说的么?”
高淮叹了口气:“这问题,逾矩了。”
虽然跟叶孤云唠嗑还算愉快,但他也不可能将自己的雇主的信息透露出来。
叶孤云笑笑,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帐外传来一声悠长的笛鸣。
叶孤云脸色一变,却发现高淮也不觉皱起了眉。
“这声音……”高淮喃喃道。
叶孤云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看来,觉得熟悉的不止是他一人。
第123章 原来他也有苦衷
这笛鸣混在微凉的夜风中,倒也不太惹人注意。
可叶孤云知道,这是天机门专用的联络讯号。
“我出去一下。”
叶孤云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高淮一眼。
高淮合上眼,剑眉微蹙:“吵死了。”
说罢,却是转过身去,只留了个背影给叶孤云。
叶孤云看破不说破,掀开帘子出去了。
守在门口的侍卫奇怪地看着他:“叶大人……就走了?”
之前最少都要聊上一炷香的时间,现在才多久,不像叶大人的风格呀!
叶孤云笑笑,反问他俩:“听见了吗?”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叶大人……到底是啥意思啊?难道是他们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叶孤云看着两个侍卫面露疑色,心知这笛声怕是只有他跟高淮注意到了,于是轻描淡写道:“哦,没事。看好犯人,我去别处溜达。”
话音一落,他就径自往营地边缘的小树林去了。
两个侍卫纵然心有疑问,也不该再继续追问,只觉得这个叶大人真如柳大人说的那样,古怪得很。
☆
叶孤云寻声定位,终于在一处灌木丛后找到了浑身是血的苏巧儿。
“师……师兄……”苏巧儿气息很弱,想必是刚才吹响哨笛用尽了力气。
叶孤云没想到他会是这般情况,下意识地就想奔过去——
只不过,在迈开步子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这……不会是苦肉计吧?
苏巧儿怎会看不出叶孤云的犹豫,他知道师兄只是谨慎。毕竟明面上他们还分属敌对阵营,而自己也曾率领北狄人偷袭过大齐军营,师兄防备他是自然。
苏巧儿靠在树干上,右手握着竹制哨笛,左手费尽力气地在胸前摸了摸,扯出信封一角。
“这、这是……”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连指尖都在颤抖。“苏、苏相……写、写……”
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苏巧儿的脸色更加苍白,仿佛随时都要一命呜呼的模样。
这若是苦肉计,那也太逼真了吧!
叶孤云终于放下戒心,神色紧张地摸着苏巧儿的脉搏,急忙道:“怎么伤得这样重!”
苏巧儿却是坚持要将怀里的信给他:“师……师兄!信……信……”
信封已被鲜血染湿一角,小师弟这么执着于这封信……难道,他也是因这封信而受伤?
情况紧急,也容不得叶孤云多想。
“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去找阿雪!他一定能救你!”
叶孤云抱起苏巧儿,运起轻功,往营地的方向赶去。
苏巧儿微微勾了勾唇角,努力扯出一抹笑:“师……师兄……果……果然……”
自他入天机门以来,就知道师兄有个顶好顶好的朋友,乃神医谷老谷主的首徒。两人情谊深厚,形影不离。连师父都说,天底下能制得住师兄这泼猴的,只有神医谷的巫雪了。
神医谷能解天下奇毒,他身上的蛊毒兴许还有救。
苏巧儿知道,自己这一步,赌对了。
☆
巫雪帐中,苏巧儿的病床前站了好几个人。
若不是叶孤云机智,想到叫柳无言来帮忙偷运小师弟,说不定他捡到北狄军师的事情,就要传到二皇子的耳朵里了。
小师弟与苏相的关系,二皇子必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小师弟手里还有对他们不利的证据,若真的让二皇子知道小师弟现在身在大齐军营,恐怕……又是凶多吉少。
苏巧儿已经昏厥,巫雪为他处理好伤口,对众人道:“他受过很重的内伤,又失血过多,还好送医及时,不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虽然早已习惯巫雪的说话风格,可为什么这话听着……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奇怪?
“那小师弟什么时候能醒?”叶孤云没有注意到巫雪的不寻常,一脸关切地问。“他的内伤有多严重?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会影响到今后的生活吗?还有还有……”
巫雪的表情明显在忍耐,柳无言见状,忍不住插嘴:“叶大人还真是……关爱师弟啊。”
老实说,柳无言还从未见过叶孤云如此着急的模样。当时叶孤云焦急万分地闯入他的营帐与他说苏巧儿的事情,他还以为这只是叶孤云的推测。
叶孤云的身上也沾了不少血,得亏他的衣衫是墨蓝色的,不然准会吓坏其他人。
“放心好了,你的小师弟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事。”巫雪的目光在叶孤云与苏巧儿之间转了转,他又说:“只不过,他身上还中有蛊毒,隐约有发作的趋势。我已用银针封住穴位,才抑制住了毒性的蔓延。这种来自苗疆的蛊毒并不常见,毒发的时候会有钻心刺骨的疼痛,而且中毒者气力全失,就算有武功也难以独自运气调息。”
这就对了!这一定就是苏相用来控制小师弟的手段!
“那这蛊毒可有药解?!”叶孤云抓着巫雪的手,期盼似的看着他。“一定能解对吧!阿雪这么了解这蛊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