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蘅遗憾的松开手,只好作罢,“切”了一声,站起身吊儿郎当的跳起来坐在一旁的桌子上,随手抽出一根盆栽里的枝叶塞进嘴里,盘起二郎腿吞吐不清道
“小殿下你就是太心软了,该利用的一切都应当利用好才对,哪儿有什么对错之分,还非得告罪,杀了不就完事了…”,温殊抬起有些斑驳的手看了看,脑子有一瞬间放空,无奈道“你的意思是说连我都要算计在内?”
“不不不,我可没这么说”道蘅惊的从桌子上跳下来,连忙跑到温殊身边表忠心
“小殿下,您可是我们兄弟俩的救命恩人,我们怎么可能算计您那”再说算计也算计不过啊,道蘅暗道,面上笑得灿烂无比,温殊侧头看了他一眼,道蘅极力显得自己十分真诚,眨眨眼,温殊扭头,捂嘴,稍微嫌弃道“你这张脸皮该换了,都出现褶皱了”
“艾?是吗?”不去看道蘅的怪叫,温殊回想起初见他们的时候,那一年他五岁,生活在荒山上,姬燕带了二十位年龄不等的暗卫营里的暗卫给温殊,让他挑几个随身保护,那其中就有道蘅道倾以及关雅离…
幼年温殊没有挑选,最终姬燕留了首位关雅离贴身侍奉,实则监视,一年后温殊在暗卫营后山里的乱葬岗偷偷救下了还未断气的道蘅与道倾,后来又机缘巧合的被强行挑选了两位暗卫,总计五位。
其中两位早在闹饥荒的那年以及在北荒的时候为了保护温殊而亡,道倾脸上的疤痕也是在前往北荒的路上被想要对他实施强暴的将士划破的,这五人也是温殊最坚强的后盾,且早已经不再是姬燕的走狗,可惜了已逝去的那两位…温殊低头想着,心中悲哀
明繁这时走进来,柔和的笑道“跟我来吧,温公子”
告别道蘅,不顾他撒泼打滚,温殊强行拒绝让他随从,两人行走的半途中,走过小桥,明繁看了眼池中的金鱼,不经意间道“温公子可还有什么想说的?”温殊扫了一眼她明黄色衣裙,干涩的唇瓣紧抿了片刻
“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没什么好解释的”
“公子高明”明繁笑容不变,眸中透出一丝可惜
…
行至温烁景院内,这里假山林立,亭台楼阁,曲水流觞,怕是将军府邸也不遑多让,无暇顾及旁边美丽的景色,两人沿着长廊慢慢走近厢房,离厢房最近的走廊旁的长阶上坐着的黑裙女子回首望了过来,目光凌厉,隔着黑纱温殊看不清她的面容,直觉却告诉他,女子对他及其厌恶…
明月总是穿着一成不变的衣裙,黑色衣裙朴素至极,什么花色也无。
跟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天一套衣服首饰,精致到妆容的明繁形成鲜明对比。
明月走上前,一言不发的对明繁点点头,推开房门做了个抬手的动作,明繁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回头道“我们进去吧,温公子”温殊点了点头,抬脚入内,忽视掉明月杀人般的眼神
房间内部简朴至极,外屋仅有几把剑,挂在墙上,一套桌椅以及一套棋盘,走进内屋,内屋倒显得精细些,有小榻,屏风,书桌以及宽大的梨木床上躺着的人……
温殊心脏有一瞬间停止,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会从容应对,甚至于平淡的说出自己是如何利用他,并一度想借姬燕的手除掉他的话的,可是他发现自己好像错了…错的离谱!
温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忽然一种莫大的恐慌感浮现在心里,愈演愈烈,逐渐生出一只猛兽,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
明繁走上前,挑开帘子轻轻挂起,然后探手把脉,也不去管身后的温殊如何,神情难得严肃的轻闭双眼,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吹过敲打窗子的声响…
温殊后退一步,面容惨白的看着床上同样容貌俊丽且苍白无比的男子,随着床帘的掀起,他逐渐看清楚了男子的全貌
他身着里衣,胸部以下盖着锦被,仅露出的胸膛起伏微小,浮动缓慢,露出来的脖颈上泛起一道道紫色的花纹,透过血管渗透在体表处隐隐向上,差一点就要蔓延到脸上了
攥了攥自己汗湿的双手,温殊勉强咽下喉头的血腥感,沙哑的问道“为什么没早些告诉我,他是中了紫寐”没等到明繁回应,自顾自道“也是,你武功高强却突然陷入昏迷我早该猜到不是什么轻易可解的毒的…可为什么我没猜到?”
温殊又后退一步,神情痛苦,伸出干瘦的右手捂住整张脸,陷入迷茫,温殊呐呐道“明明没受伤,心为什么这么痛?…”
第29章 解毒
==============
明繁收回手,取出金针,面容沉静的对准穴位扎下去,下手稳健,迅速,肉眼可见的床上那人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脖颈上的紫色细线缓缓下降,直至降至锁骨处才停下
“果然这种顶级剧毒依照我的手段还是没办法彻底根治,看吧,如公子所见,我家主子的病全都拜你所赐,温公子可是瞧清楚了”明繁背对着温殊,将温烁景的手轻轻放回锦被中,平静道
随后轻轻放下床帘,转过身道“温公子说出的承诺应当兑换了,请吧…”
温殊垂头,颓然的放下手,冷静了片刻,再度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轻轻点头,温声道“有劳”
却是再也没看床上那人一眼。
所说的承诺,当然是有解的,温殊的血便可解毒,因他身上带有姬氏血脉,对于解除姬氏人制成的紫寐之毒再简单不过了,但是取血量却非常大
取血的过程异常难熬,恨不得叫人发疯,血腥味充满了整间屋子,显得格外阴森诡秘…
因着胳膊上每天都要被划开一道口子,新伤添旧伤下,还要整整持续了一月有余,所以明繁格外重视温殊的身子,每天补药不断,且对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理
又是一日取血日,明繁瞧着两条缠满绷带的胳膊无从下刀有些犯愁的叹了口气,温殊虚弱的躺在床上,连续取血使他这几日精神不济,萎靡不振,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看到的却是明繁唉声叹气的脸,温殊哑声道
“可以割腿上”说完重重一咳嗽,仿佛要将整个肺腑都要咳出来一样。
明繁心有不忍,举起刀子对准温殊纤细的小腿片刻,又重新放下,突然站起身来,纠结道“算了,这几日不用采血,主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等你伤养好了再取血也不迟”不等温殊回话,自己转身离去了
道倾脸色冰冷的从房檐上跳下来,走到温殊床前,一言不发的盯着他,温殊勉强睁开眼,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眶温声道“不必担心,有母蛊在我身上,死不了”
温殊说的话不假,早年姬燕为了控制温殊的言行举止,不仅派了关雅离随身监视而且还为温殊下了蛊毒,这种蛊为泣血
蛊入其名,若是中蛊者身受剧毒亦或是大量失血,身体里的蛊虫便会护住自主护住中蛊者心脉,保其性命,但也不是没有利弊,反作用更是会反噬中蛊者自身,若是中蛊者不甚违反了命令,那蛊虫便会钻入其血液中饮血直至将那人吸成一具干尸为止……
温殊有幸承受过一次,那一次的疼痛叫人生不如死,想想便毛骨悚然,不想再回忆那段记忆
因母蛊性残暴不易控制,故母蛊一般寄托在中蛊者身上,子蛊用来控制母蛊,跟寻常蛊毒是相反的,却比寻常的蛊毒效果更强大
这蛊毒救了温殊多次,若不是它,温殊怕是早已死在北荒中了,子蛊现如今寄托在姬氏人身上,但温殊被控制的时候很少,也不甚在意…
道倾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就是知道这一点他才更为后悔那一夜没把温烁景亲手杀死
“小殿下,你这样让我怎么向关叔交代”道倾跪在温殊床旁,垂头自责道
“别担心,生死由命,关叔不会责备你的,况且我早该想到我是斗不过那只老狐狸的,却还不自量力的想拼一把,只不过苦了你们了…”温殊苦笑一声,双目放空的看着头顶的帘帐,再度侧过头,摸了摸道倾的头
“若我有不甚,你们以后跟着温烁景罢,他不会亏待你和道蘅的,你性格单纯,道蘅性格老练,你们互相依靠,也算是有个好归处…”
道倾把牙咬的咯吱作响,他拂开温殊的手,恶狠狠道“你想都不要想,这辈子赖定你了,你若是死了,那我就给你陪葬”
两人僵持的对视了片刻,温殊终于支撑不住,扭头又睡了过去,道倾僵在原地,重重的擦了一下脸上淌出的泪水,俊美的面容上泛起层层苦涩
走出房门,见一向跟他不对付的道蘅倚在房门上,面容深沉,道倾走上前,刚要开口问他,却被道蘅狠狠地揉了一把头发,一头长发瞬间乱作一团,道倾一挥手,恼怒道“你做什么?!!”
“啧啧,你可是真的两面三心,为什么小殿下摸得了我摸不得?”道蘅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上面绣着朵朵白云,他今日又换了一张皮,整个人显得邪肆异常
道蘅故作调笑的看着道倾,后者不仅没被安慰到反而神情更加呆滞,道蘅‘啧’了一声,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摆摆手
“收一收你那无用的眼泪,看了让人心烦气躁的”
道倾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擦了一把脸,把兜帽带上,捂住整张脸后施展轻功飞了出去,也不知去哪儿抒发心情去了,道蘅挠了挠脑袋,烦躁的垂了一下旁边的长廊,面容阴狠
令人窒息的一日又一日过去了,一月后,天气渐暖,道蘅推着温殊在花园里闲逛,远处飞来一道黑衣人影,是明舒,他忍了忍心中激动的心情,轻轻抱拳道“温公子,我家主子醒了,现在想见你,不知可否移驾…”
温殊愣了愣,点点头,看向道蘅,道蘅认命的抱起温殊,施展轻功快速掠去…
————————
廊下气候宜人,天边风卷云般美好,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芬芳,像是一团水墨画,%2F展开美好的画卷呈现在眼前,这一幕万般美好却仍比不过温烁景姝丽无双的容颜
他倚在床头,看起来虽面色苍白,仍旧美如冠玉,好在那些浮动的紫色线条不在了,更显的整个人恢复了往日光彩…
温殊静静的看着,道蘅轻轻将他放在小榻上,冲他眨了眨眼,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温烁景淡淡一瞥,众人立马纷纷退下,明月撤下时想要说什么被明繁拉了一把只好不甘心的退出,温殊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相顾无言,温烁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上半身,神情淡淡,随后一把掀起锦被,朝温殊走来,他昨日刚醒,身体还有些难受,事情的大概也理的差不多了,看着眼前更加瘦削万分的青年,温烁景直接点出
“你不信我”
一语中的,温殊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坐在小榻上默不作声,全当默认,温烁景一把抓住他的手,入手的冰冷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可是这几日没办法动用内力,只好将他的手捂紧,试图用体温温暖他
“不问我吗?”温殊看着他一系列自然至极的动作,偏头问他,身形有些颤抖,却仍旧镇定自若的问
“问你什么?”温烁景岿然不动,低头撩起温殊的手臂,脸色难看,眼眸却异常柔软
“我利用了你…”温殊垂下头,不去看温烁景
“你指的是将军府流放之事还是我母亲之死亦或是我中毒之事?”温烁景将温殊胳膊上缠的绷带解开,重新给他上药,一边涂抹一边淡淡的问,“你是殷琉钺之子,你觉得我会不清楚你的底细吗?温殊”
温殊猛然抬头,唇瓣有些颤抖,连带着呼吸也开始乱了,温烁景顺势将他揽入怀中,侧头吻了上去,这一吻显得格外火热,唇舌相交间,下面就没办法写了,写了就会被锁,我真的不是在水文字
一吻即闭,温殊愕然的抽回自己的衣带,有些羞恼的摁住温烁景的胸膛,结巴道“你不能好好同我讲话吗?非要…”如此禽兽!!
温烁景见他神情好转,不似方才那般苍白,这才若无其事的将他再度搂入怀中,轻叹一口气,温殊趴在他怀里,两人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温殊似是想起什么,抬头望着温烁景形状优美的下颌,道“你从何时开始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温烁景低头吻了他的额头一下,清浅道“幼时的一见钟情实在难以忘却,哪怕我在上山的途中早已发觉不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虽然最后回去寻过你但却不是不可以忘掉,非要说的话,还是从母亲刁难你那次开始罢…”
温殊咋舌不已,继续听温烁景娓娓道来
“我见过无数家族中的私生子亦或是农家子,但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贪婪,你眼里没有,清澈见底,伪装的太假,我一眼便看穿了,觉得好笑之余又是忍不住心疼”温烁景停顿了一下,胸膛里穿出阵阵颤动,温殊知道他在笑,有些恼怒的打了他一下
温烁景见好就收,继续道“我一直在观察你,希望你露出马脚,可惜没有,将军府流放之事是我谋划已久的哪怕暗中你不去做,我也会做,当时的情景不得不这样,父亲不站队会死的很惨,流放还能保住性命,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同三皇子做交易的缘由”
“景王的手下掳走你时我已清楚你的目地为何了,去殷府则是为了救殷叔,可惜信息量太少,我只好以身为饵,想要钓出姬燕,可惜了…”温烁景暗叹
…
“互换身份入北荒是我唯一失算之处,也是我今生唯一的后悔之处”温烁景咳了咳,十分清醒道“我从未怪过你,温殊,哪怕是你利用我,我也甘之如饴。”因我知你难处,亦知你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