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见营北来的奏折一本接着一本才起疑,得知事情始末以后本想派太子去的,可太子推脱了,于是才想到让杨大人去。
杨太傅领命之后便离开上京。
*
若不是杨大人透露,昱梦矜尚还不知权戎战事如何。
没想到的是老皇帝一走,这弈国的军队连权戎都打不过了。
内忧外患,盛时不再。
第53章 晋江文学城[石榴花四] 第五十三章
与权戎初战便败了, 说来若不是杨太傅口述,营北王都不敢相信。
老皇帝还在时权戎被揍服帖了,派人来求和, 加之老皇帝那时开始沉迷下棋, 便同意了权戎和西狄的求和, 定了陇外之盟, 十年之约。
原本十年之约还没过半,这权戎一听说老皇帝驾崩了, 这就坐不住了。
这还是小规模的权戎军队南下, 竟然给败了。
不光营北王没想明白,在一旁听着的梅绾东也没想明白。
不过绾东明白这不是他能管到的事, 面前的人一个是天之骄子, 一个是朝廷重臣, 而他梅绾东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家粥馕铺子的小老板。
绾东垂眸坐在一旁, 偶尔抿上一口甜茶,仿佛两人的话于他而言不过山野清风,吹过无痕。
*
杨太傅了解营北之事后便向朝廷递了奏折写清经过,严斥营北郡守贪张枉法胡作非为, 为害一方。
杨太傅的奏折被送到明殿, 皇后看过之后沉默了。
皇后将那折子扔在地上,站在一旁的几三个大监立刻去拾。
为首的大监拿过一看, 惊道:“皇后, 这可如何是好……”
“不若传杨太傅回京,此事就此作罢?”
“营北郡守罪不至死, 不若先判罢俸三年等相国回来再行定夺?”
“此计可以,皇后娘娘不妨传懿旨。”
许皇后思量片刻抬手:“就先这么来。”
皇后写了懿旨后由大监送去,懿旨大意就是皇后体恤营北郡守这些年治理营北有功, 将功折罪罚俸禄三年。
听到这样的懿旨传来,营北百姓且说郡守罚奉几百年都不能填补那贪污的巨大窟窿。
这份懿旨是送到了,传旨的大监也被好生生送走了。
城中百姓大抵都会感叹一句营北王这一遭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这么久。
可没过半个月吧,营北郡守去死在梨红院的事传了出来。
这郡守具体是怎么死的被传成了好几个版本,最离谱的一个版本是说什么马上风死在了鸨姐怀里。
事实上那梨红院是营北郡守自己开的,也并不是什么青.楼舞坊,是一个专供官吏们谈话的茶楼,那晚营北郡守和他的几个同僚在密谋勾结权戎之事被人泄密了,结果被突然闯入的刺客取了性命。
郡守府的人大意是想把这事怪罪到女人头上从而洗脱罪名,加之勾结权戎之事一旦传出去他们谁都跑不了,却没有料到此事被百姓们越传越离谱。
绾东后来通过千页楼的葛祈方知那日杀了营北郡守的人是百里飞狐颜狐月。
绾东早想过如果是营北王派去的人,也不会只杀了郡守一人还留着那几个大人的命,只取了郡守的性命,想来应该是私怨。
按照葛祈说的颜狐月有个师兄被这位郡守给抓到了,还判了斩首。
这事是七八年前的旧事了,颜狐月一直在查当初查他的师兄的案子的大人,这一查也查了这么久。
在颜狐月没有成为百里飞狐前,百里飞狐的名字在江湖上还是一直存在的,之前这个名字的主人就是颜狐月的师兄。
七八年前颜狐月的师兄在陇外盗了一批珠宝,因为这批珠宝他受了不小的伤,于是想在陇川歇上几日。
没有想到当时是还是陇川县令的郡守带人来把他围住了。
可见是盯上他很久了,早有准备。
按律法颜狐月的师兄所盗之物本是西域胡商的珠宝,若是要判斩首也要交由御史台。
只是这位郡守起了私心,他想要这一大批的珠宝就必须让这人死。
正好趁着颜狐月的师兄身受重伤,郡守将他拖出去斩首了,对百姓们却说此人乃陇川外的山匪头子,杀人如麻,如今偿命了。
百姓们深信不疑,对他歌功颂德,其后多年他一路晋升,终成营北郡守。
这案子过了七八年,颜狐月是怎么翻出来的,恐怕只有颜狐月自己知道。
毕竟八年前颜狐月的大师兄死时颜狐月也才十二岁。
大盗的行踪是不会像任何人透露的,包括亲人,所以颜狐月要查他师兄的死因无疑很难。
绾东想或许还是因为千页楼的人吧。
营北郡守死后,郡守的大公子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无人知晓他的去处。
营北王的探子没有查到,后来营北王也没有安排再查下去了。
七月末,绿水边上又来了一个琴师,这个琴师身高八尺,虽无方流之姿容,相貌平平,但他那句“只有旧时鹦鹉见,春衫尤似石榴花”唱的几乎和方流一样……
甚至比方流所唱更多几许沧桑感受。
有人说他这是仿照方伎师的来骗钱了。
也有人说他唱的虽好,但光是唱不跳梯就没有多大的看头了。
怀念方流跳梯的人大有人在。
说这中年唱的好的也大有人在。
只绾东路过绿水桥头,站在石榴树底下听到他唱完那一曲石榴花,恍惚之间,他陡然想起当年方流离开营北王府时,三个方流的师兄师妹是同一时间离开的……
只他们中最小的师妹留在了营北。
那这位……
是方流的大师兄回来了?
*
营北王府的宫殿没有上京那般巍峨,可这厚重的砖墙之下也是许多沉淀的过往。
有王子皇孙们的,有闺秀佳人的,有幕臣们的,也有年复一年为贵人们填词谱曲的琴师的……
绾东关于营北石榴花的记忆,成了琴师们的故事,一个又一个艳艳于岁月,如血色一般旖旎的记忆。
方流的师兄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青怀。
这个名字总能让绾东想起一个人,一个传说。
那个人叫苏淮。
一个让他仰慕过又憎恨过的名字。
在大弈少年成名的人不少,譬如曾经被人说少时了了大时未必的营北王,再譬如颍川墨鲤才三尺的墨鲤,再譬如邹无岸。
再或者他梅绾东。
只是他们与那个人相比,都显得有些多余。
颜惊天阙一公子。
这位曾经的第一公子苏淮,天上地下少有的风流人物,一颦一笑动天地乾坤。
在江湖上消失了十年,江湖却一直都有他的传说。
曾经他也仰慕过这个名字,直到十年前顾氏一案,苏淮出现在梅邑,四个灭顾家满门的嫌犯里只有苏淮武功最高。
年幼时他憎恨过这个人,不是因为他是灭顾家满门的嫌犯,而是因为这个人消失了十年,他没有留在一句解释,只是沉默的选择消失。
当年十六尔尔名动天下的第一公子,他的故事如同落了一场雪,被雪掩盖了,却仿佛永远等不到雪化的那一天。
年纪渐长后,绾东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似乎内心深处一直笃信当年那个颜惊天阙的少年郎,那个心地善良,目光澄澈的苏道人,他不是凶手……
他一直这么对自己说,一直这么对那个死去的顾少主说。
他期待着有一天那个小道士从风雪里走来,依旧是十六尔尔的模样,仿若跨过时间的海溟,依然青葱,依然是颜惊天阙的第一公子。
青怀的琴音总能让他想起过往,想起苏淮,想起小少主。
偶尔绾东还会哼出一句:“只有旧时鹦鹉见,春衫尤似石榴花。”
营北艳艳石榴花的背后,有白雪一样的哀愁。
也有时刻都期待着美满的炙热心境。
……
在离开营北前绾东去了王府,戏文良因他去见营北王。
他和营北王说话,总是营北王问,他听再答,昱梦矜话不多,但每问一句,总能让他思量好久。
营北王绝非是少时了了大时未必的人。
绾东想他流连于市井,一辈子也无法体会一个王孙贵族的心境,对营北王对邹无岸,他大抵都是这样的心境。
因为自小生活于包罗万象的市井中,他不会排斥更多的是接纳,虽不能共事于庙堂,但也能做朋友。
昱梦矜喜欢绾东这一份随遇而安的心境,更欣赏他之才思。
对此绾东却是一笑,才思他并无,不过是混口饭吃。
他喜欢市井,喜欢江湖,或许永远也无法走进庙堂之上。
拒绝了营北王的封赏后,绾东从殿中出来。
这是他这次回上京前,最后一次去看方流了。
仆从将方流照顾的很好。
王府里养一个躺在床榻上的人还是养得起的,更何况这个人他拿青春与性命作赌,为营北王赢下了一局。
绾东坐在方流床边的木椅前,说起了绿水桥边新来的琴师青怀的故事。
“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奉国,可他分明一口大弈北边的口音,我猜他是晋城人你说是吗?”
“我之前奇怪他为何不联系营北王,你和他都是有功之人继续效忠营北王又有何难,后来想想他或许只是想唱歌……”
说到最后绾东哼了一遍那首石榴花……
再当他揉揉头准备走的时候,恍然察觉外边天已黑。
这是仆从过来,笑着喊他去吃饭。
“梅大夫你明日就要走了,和我们吃过饭再走吧,后院的厨子叫我来喊你。”仆从笑道。
森严的王府里,唯有这个不常来的梅大夫能让他们感受到他们与其他人无异,不是谁的仆从,不是谁的附庸。
他们也是能和王爷的朋友一起吃饭的。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白骨滩] 第五十四章 ……
绾东骑马去营北, 坐着马车回上京,马车是戏文良硬塞给他的。
绾东收拾好东西,去粥馕铺子收拾了一番, 刚想好好同邱哥道个别, 只见邱大人带着邱捕头师爷他们过来了。
邱哥看到邱捕头就头疼, 这会儿和邱大人碰面更是冷着一张脸。
“绾东, 城外小酒馆酒席都摆上了,务必赏脸呗。”邱大人摇着扇子笑眯眯的说道。
绾东显得有些局促, 末了, 绾东看向邱哥:“邱哥一起去吧,我来营北能和你做邻居这么久也是有缘。”
邱哥自然是想给小绾东送别, 可他不想和邱家那两兄弟呆在一起。
邱捕头一把抓住邱哥:“磨叽什么, 一起去啊。”
几人上了绾东的马车一起出城去了。
邱捕头话最多, 一路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从张捕头家牛下崽能说到李捕头家地里的小麦亩产多少。
这一顿饭吃罢,几人骑马跟在马车后送绾东。
直到快黄昏了,绾东停下和他们行礼作别。
临走时绾东方告知邱哥方流在王府养伤,伤已痊愈之事。
也是这一刻, 一直默不作声的邱哥在夜风之中红了眼眶。
因为外边一直有许多种传言, 大部分都是说方流没抢救回来,死在了医馆里。
再者因为营北王府保护着方流也默认了这种传言。
邱哥自然只信绾东说的, 绾东说方流没死那就是没死, 绾东说方流在哪那一定在那。
绾东勾唇一笑,还是亦如当日桃花始开的季节里邱哥初见他时那般。
这一双桃花眼足够让邱哥记住很久很久……
“小绾东, 早去早回,你那铺子空在那里一天损失不小哦。”邱哥突然也笑了。
绾东:“这才像我当日初见的邱哥嘛,告辞。”
不远处的邱捕头也对着绾东的方向挥一挥衣袖。
绾东的马车消失在远方, 变成了一个点……
众人开始回府,这时邱哥方开始发愁了,他坐着绾东的马车来的,只他一个没有骑马,叫他怎么回去啊?
邱捕头看过来:“邱哥,一起回吧。”
“……”
邱哥大抵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和邱捕头同骑一匹马。
都是拜绾东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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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东也没想过,他七日前就让路过镖局带了口信他要回上京了。
因为带回来的土货有点多,他不想一个人搬回去,所以让小白来藩镇接他。
藩镇离上京很近了,因为马车要在藩镇上大船,走大船能直接到周郎渡,所以藩镇相聚最为合适。
绾东累死累活到了藩镇,突逢大暴雨。
此时农历七月最后一天,这么大的暴雨还伴着雷声,绾东有些不能理解。
将在营北买的土货搬进客栈,还得去其他客栈打听有没有住进来一个叫梅小白的。
这一问没把绾东气死。
放在以前都是梅小白屁颠儿的来找他了。
况且他七天前就让镖局带了口信,即便是爬梅小白都能爬过来了……
梅绾东没找到小白,回客栈后开始清理他的土货,买的大半车都是吃的,再就是一些好布匹,都是拿回去孝敬婶婶的。
布匹用油纸裹着的,还好未遭大雨荼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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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一晚上没停过,次日一大早起来绾东去客栈后院打水,客栈后院的水漫到了脚脖子。
听到客栈的招客在外面喊:“大河的水泛上来了,有几户农家都被淹了,还有一人夜里睡觉一醒来人都飘在河里了,还好命捡回来了,听着又是同情又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