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的半夜师爷回来了,还真抓了一个人回来的,因为要准备下山了,才绕过来和村长说一声。
“就是这个人,我们去他家的时候,他把他老丈人杀了藏尸家中,还在夜里扮鬼吓唬人!”师爷叉着腰,“如此恶人,定然和庙外血尸脱不了关系。”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小的一连二十多天未出过村门!”
“还给狡辩!你扮鬼叫都扮到隔壁村来了,还未出过村门!”捕快一脚踹过去,“杀人偿命,等着吧!”
村长:“大人,这么晚了也不好下山吧,是否要到寒舍休息一晚上。”
那师爷一看都过了亥时,虽说下山心切,很不得早点离开这鬼地方,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全,便决定留下来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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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清早,芽宏的惨叫声把他们唤醒了。
“死……死人了!”芽宏喊了一声后便哭了,去找他爹。
这时绾东他们起身了,出了院子。
燕十二一脸复杂地看向绾东:“谁死了?”
绾东等村长急匆匆从里头出来,才对燕十二和梅小白使眼色,跟上。
村长家后面有田,田地中间有个专门放农具的小木屋,昨晚就将那隔壁村杀人的犯人锁在那里。
清早芽宏和捕快去给人送水时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绾东走过去再伸手探了探那人鼻息,检查了一下,淡道:“中毒死的。”
随后他在这人手中摸出了一包药粉。
“……这。”师爷扼腕一叹,惊呼,“他怎么有药粉?这是畏罪自杀吗?”
两个捕快一听立刻认罪:“大人,是小的们疏漏,没有检查犯人身上……”
师爷都快急哭了,到手的功劳成了死鱼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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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个人就是凶手,那事情就很简单了,绾东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那药包拿出来,抿唇一笑。
“他是被人毒死的。”
当绾东的声音传过来,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若他是自杀,这捏在手里的这一包药,纸条太难看了一些……纸都破了,还撒在了地上,更像是别人喂给他的。”绾东说着又撩开死者的头发,死者脖颈上手指的印记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真的是被人毒死的!”师爷快步走过来,怒道,“什么人懂医术,又知道我们带的人藏在这里,他怎么进来的!”
师爷说完这些甚至还看向村长。
村长猛地摆手:“大人,昨晚我和您是一间屋子!我起没起床您还不知道吗!”
师爷他们昨晚到的时候已经半夜了,绾东他们早睡了,若是没睡绾东定然会去守着那犯人或者派燕十二去守着犯人。
燕十二走过来,看向绾东:“这么说杀人的真的是大夫?”
“至少这个人很懂医术。”绾东说着看向被毒死的犯人,“但他心太急了,他不该这么快想杀人灭口的,他太想有人帮他把罪名顶了,反而弄巧成拙了。”
燕十二这几日几时听绾东说这么多了,他惊讶的站上前来低声问道:“这么说你知道谁是凶手了?”
“雷宏,你去把村里人都叫来。”梅绾东抱着胸走过去,对雷宏低声道。
雷宏惊诧地抬起头看向他,眼里是疑惑。
“一个都不要少哦,若是不来的,就让捕快去抬来。”
“现在吗?”
梅绾东目光沉静又温柔,连声音也透露着和善:“嗯,现在,给你两刻钟哦。”
雷宏红着脸点点头,跑开了。
果真两刻钟,就连住的最远的吕猎户也赶来了,村子里的人都赶来了。
老村长愣了一会儿:“怎么都来了?”
村民们:“不是村长让雷宏叫我们过来的吗?”
村长又看向大儿子,雷宏挠头解释:“是梅公子让我叫人过来的。”
师爷和村长齐齐地看向绾东:“梅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各位稍安勿躁,我这位贤弟他说知道凶手是谁了。”燕十二站出来面无表情的说。
梅小白猛地看过来:“?”
“……”梅绾东无语地唇角微一抖,紧跟着咳了两声,这燕十二就是想逼他快点说出凶手是谁。
村民们也很快看过来:“梅公子知道凶手是谁了?”
梅绾东叹气,给燕十二使眼色,燕十二只瞥了他一眼,很快一个闪身之间跳上最近的大树。
“哎呀他会飞!”
燕十二面无表情的将背上的大刀扔在树下:“还是那句话,我们若要走这个村里一个都拦不住我们,我们留下来,完全是为了替你们搞清真正的凶手是谁,现在请你们所有人配合梅绾东。”
“。”
绾东的嘴角扯了扯,他给燕十二使眼色是让他去把祠堂里的三具尸体给抬来,不是让他站在树上这么豪气的说一番吓唬山野村民的话。
村民们退开了好多,绾东走过去,沉静的眸光扫过他们,直到他站在一人面前停下。
村民们跟着看过去,就看到那美的不似凡人的少年站在他们村唯一的读书人面前。
“柳楷,我想问你,九月二十和二十一的晚上你在哪里。”梅绾东的声音轻柔的如同清晨和煦的风,他的眸光也澄澈无杂质,而他的问题却让柳楷后退了好几步。
“梅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梅公子是什么意思?”
这倒不是柳楷问的,而是离梅绾东最近的猎户问的。
梅绾东淡淡一笑:“我总要问问吧,柳楷你说呢?”
他这回答和没回答没什么区别,倒是柳楷眼神恢复了平静,很快笑道:“我在家。”
“有证人吗?”
“我独居,没有证人,但我若出门一定会叫人一起,因为……”柳楷笑了笑,“我目力不好,早年看书坏了眼睛,我夜里不敢乱走。”
村长:“这点我可以作证。”
几个猎户:“我们也可以作证,楷哥儿眼睛不好,走不得夜路。”
“楷哥儿走夜路摔过,摔的腿骨都折了,他是不敢走夜路的。”吕猎户也绑着解释。
绾东没说话,却是走了一圈,大概停了一盏茶的工夫,村民们都各自说起来了,绾东也没绕回来继续问话。
村民们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本来以为绾东是没话再问了,却没想到绾东又绕回来……
绾东那双漂亮的眸子盯着柳楷看了一会儿,而后勾唇笑道:“那日吃酒,芽宏去请你,芽宏先到,你是一个人过来的,我记得你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柳楷惊疑地抬起眼看向面前又高又瘦的少年,看到他澄澈的眸里仿佛有什么光辉闪过,也看到他唇角的似笑非笑。
柳楷微低下头:“呵呵,我摸过来的,我这目力不至于连同村的同户都看不到。”
“若真有阴影,你应该夜里连门都不敢出。”梅小白抱着胸走过来。
村长也出来解释道:“不至于,楷哥儿夜里还是能在村里走的,真不至于连门都出不了。”
果然村里很多人都很生气:“你若说其他人有嫌疑我还信,楷哥儿,咱不信。”
绾东也没太在意他们的反应,却是继续抛出一句话:“楷哥儿的眼睛早治好了。”
“?”村民们又看过来。
不待他们开口,绾东看向柳楷:“是你自己治好的,你去县里读书,并不是去读四书五经,而是给一个老大夫当学徒,背医书学做手术,你学成了,但老大夫要把你留在家给他做儿子,你不肯,便逃了回来再也没有去县里,但村里人都知道你在读书,你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往县里跑,让村民们以为你在县里读书,其实你没有去县里,而是在庙里过几天。”
梅绾东说完这些,燕十二已跳下树:“梅绾东你早知道了!你不说是什么意思?”
“哦,我猜的。”
燕十二捏着的拳头就差一点揍到这人俊美的脸上了,你丫的你猜的能不能别说出来!
村民们本来听完那一长段已经瞪大了眼睛,一听到他说猜的,立刻骂了起来。
唯有柳楷,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早已是一头冷汗。
“没有证据你瞎说什么?”师爷都气得大吼起来,“再瞎说我以扰乱官府破案的罪名把你抓起来!”
梅绾东笑了笑:“师爷,稍安勿躁。”
燕十二走过去,堵在师爷面前,师爷迫于身高压力,退了好几步,甚至没有说话了。
梅绾东从手中拿出一把刀来:“柳楷,这个是你的吧。”
这是一把薄如柳叶一样的刀。
柳楷微抬起头看向他,这一刹那他后退了好几部,险些坐在地上。
“是你的吧?”
柳楷想摇头,迟疑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秒大喊:“不是,不是我的。”
“就是你的。”梅绾东,“这就是你剥皮的证据。”
“什么?楷哥儿杀人剥皮!”村民们惊呼之后好多人退开了,有的妇人抱着孩子往外跑,甚至几个之前说话的猎人也不再说话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柳楷。
“师爷,你若不信现在去柳家搜,还有很多把这样的柳叶刀哦。”
绾东的话音刚落,师爷便带捕快去柳家了。
也就一刻钟,师爷带着一个盒子过来,还有一些药材。
“梅公子,这人确实是大夫,家里还有瓶瓶罐罐装着的药。”师爷将这些东西摆放在地,“这种刀他有一盒!”
“柳楷,你说你剥完皮为何要把刀落下。”梅小白问道。
柳楷惨白着脸:“你瞎说,不可能!”
梅小白:“这么说就是你了!”
“不,不是我!”
梅小白:“还敢嘴硬,这种纤薄的刀就是你剥皮的证据!两次大雨你连杀二人,之后大病一场是淋浴大病!”
梅绾东看向小白,他是没想到这小堂弟如今思路这么清晰了。
“没有,我没有!”柳楷往后退,却被梅小白一把堵住了。
梅小白声音拔高了许多:“刀都被你落在破庙门口了,你还想狡辩?”
“我没有!不可能!我不可能把刀落下!”
“这!”
“嘁……”
当柳楷说完这句,村民们的议论声又炸开了:“还真是楷哥儿杀了人……”
柳楷抱住头:“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把刀落下,我不可能把刀落在那里!”
梅绾东叹了一口气:“确实没有,这刀是我在你的盒子里拿的。”
“……你。”柳楷红着眼冲过来,“为什么要害我!”
梅小白挡在他堂哥面前:“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是他们该死,他们杀了我师父!”柳楷红着眼对梅小白吼道。
“你师父?哪个师父?教你医术的师父?”梅小白问道。
“是吕和尚吧。”这时村长苍老的声音传来。
柳楷突然不说话了。
“吕和尚和你父亲认识,你和吕和尚应该关系不错,我记得吕和尚死的时候你几天没出门。”村长叹了一口气,“那这和你要杀人有什么关系。”
“房鳞和余家的两个都是杀害他的凶手,他们就是进寺庙抢走他的钱的强盗,他们杀害了他才有钱找你买地,而你这个老糊涂竟然肯把钱卖给杀人抢钱的强盗,若不是你引狼入室,和尚不会死,你还把房子卖给他把最好的地给他,你拿的那些钱都是和尚的钱!”这大概是村民们第一次听柳楷这么大声说话,“你明白吗?”
村长瞪大了眼睛:“你又怎知房鳞和余家的都是强盗?!”
“去年过年,他们喝酒喝醉了亲口说的,之前我只是怀疑,他们说出来以后我更坚定了杀他们的心!我不会忘记家的房子是和尚出钱搭的,我爹娘都是和尚出钱下葬的,是,和尚死前那几年没干过好事,但早些年谁没受过他的恩惠,而你们,过去的我,却因为他变得贪婪抛弃了他,让他死在了破庙,被强盗杀害还说他是自刎!你,我,都是帮凶!”
柳楷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突然他对着梅绾东道:“梅公子,他们四个都是我杀的,这案子可以破了。”
燕十二:“不可能,这四个人,有一个肯定不是你杀的。还有那鬼叫声怎么解释?”
梅绾东想说,燕十二什么时候反应这么快了,其实梅绾东现在已不想破这个案子了,虽然他破了这么多的案子,但这个案子,让他心中有那么一点难受。
燕十二说的没错,这里四个人有一个是别人杀的,柳楷这么着急承认是想保护那个人,就像那个人烧掉证据想保护柳楷一样。
梅绾东转身对燕十二道:“算了,我们走吧,今天太阳这么大,下山去吧。”
他语气懒散,听不出情绪,眉眼的神色却比之前复杂了许多。
梅小白一听欣喜地跳了起来:“堂哥,我立马收拾东西,你等我一会儿。”
燕十二一头雾水,正想再问什么,却被梅绾东揪着衣领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几个猎户,其中有个身影瑟缩了一次。
那人似乎是懂了,又似乎是没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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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远了,燕十二突然问梅绾东:“你说能不能让那柳楷戴罪立功,你想,他是大夫现在乱世缺救人的,把他扔进军营里当军医如何,至少还能用用,救人他总会吧。”
梅绾东举着三根手指。
“三条人命?”燕十二挠挠头。
“还是给我三天时间去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