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吗?韩缨哥哥。”喻安卿微微侧头,眼如秋水,泫然欲泣。
韩缨心下一软,轻声道:“那便一起吧。”
三人一同来到如意酒楼。
正值假期,如意楼人满为患,大堂内已座无虚席,楼上预约也已满额。正在他们询问之际,突然一人握住程深墨的手,大骂道:“臭小子,可算让我遇到你了。”
“你谁啊?”程深墨一头雾水。
“你还在装蒜,都是因为你说我那什么,害我成为京城笑话。小爷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还有……”喻家二子喻泽清气得满面通红,金边扇面一指,“还有你,喻安卿!别以为离开喻家,我就拿你没辙。”
程深墨:“你到底谁啊?”
“你还在这给我装相!”喻泽清气得跳脚。
喻安卿提醒道:“肾虚精亏。”
程深墨恍然大悟,露出小虎牙,言辞恳切:“原来是喻家儿公子,不好意思啊,我有脸盲症,长得普通的人,我记不住。怎么样?最近还便秘吗?”
喻泽清气到灵魂出窍,抬手就要打人,被韩缨厉声呵住:“住手!泽清,程深墨是我救命恩人。你敢对他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韩缨哥……”喻泽清悻悻地放下手,不满地嘟囔,“我们兄弟几人好不容易聚聚,作甚要带无关紧要的人来扫兴。”
韩缨一时解释不清,现在这情况,也只好带两人一同上楼。
天字包厢内,其他人已来齐,分别是恭亲王世子奚无记、左丞相的次子凌晓、礼部侍郎长子路佳,还有当朝二皇子唐晏。他们几人年龄相仿,是从小玩到大的至交好友。
程深墨听过韩缨的介绍,紧张得手心冒汗,估计大周王朝最具权势的二代们都在这了。
几人落坐后,程深墨沉默寡言,乖乖充当起背景板。
他终于直观感受到他与韩缨身份差异,或许他们真的没有那么合适。
除了喻泽清时不时瞪视自己一番,其他几人对他礼貌周全。但是程深墨身处其中,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被无视,也可以说,正在遭受轻描淡写的傲慢。
比起韩家光明正大的怠慢、歧视,这种融不进去的忽略更令人窒息。
“羊肉串要不要撒点孜然?”
清朗的声音唤回恍惚的程深墨,他看向身侧的喻安卿。
夺人心魄的丹凤眼内泛着温柔的浅光,安卿在担心自己,他看到了自己的不舒服。
“好啊,多加点,我喜欢吃。”程深墨一瞬间便没觉得那么怕了。
他大口大口撸串,肉香满溢,却品出几分苦涩。
抬眼看向韩缨,他在聊边关打仗的英勇事迹,平铺直叙的讲述也引得好友们连连赞叹,眉宇间尽是英姿风发的傲气。
缨子沉溺在自己的英雄事迹里,没有发现我的不适,程深墨不无沮丧地想。
“杏仁奶酪,尝一尝。”喻安卿柔声地说,“用冰镇过,清凉可口,奶香浓郁。”
程深墨接过勺子,放到嘴里,眼神发亮:“好吃。”
紫苏鱼、莲花鸭签、茸割肉、蒸羊蝎、群仙羹……喻安卿不停投喂,程深墨吃得忘乎所以,把那点酸涩情爱全部抛之脑后。
喻泽清恰巧坐在对面,见程深墨吃得越开心,心里就越气,找茬道:“程大夫能救韩缨哥的命,想必医术极高,不如给我们也看看?”
程深墨正啃棒骨,艰难抬头,咽下嘴里的肉,喝了口毛尖茶解腻。
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就是个乡野大夫,算不得名医。望闻问切,每一项都需要耗费时间。只说‘问’诊,问的内容极其广泛,‘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问胸’等等……诸位都是名门子弟,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请太医问诊,更为靠谱。”
他才不没事找事呢。他能说二皇子看起来有纵欲过度的倾向吗?这不是找死嘛。
其他几人显然兴趣寥寥,不愿让乡野大夫品论身体状况。
“程大夫能救下缨弟,医术不可谓不高,还如此谦虚,难能可贵啊。鄙人代表大家,敬程大夫一杯。”奚无记打圆场道。
程深墨识趣地喝下这杯茶。
他打了个饱嗝,求助似的看向喻安卿,鼓鼓脸。吃得差不多了,想走。
喻安卿了然一笑,道:“韩兄,今日是不是觉醒寺迎灯的日子?前些日子,韩老夫人睡眠不好,你特意让觉醒寺供奉一盏长寿灯,受够三七二十一日的诵经,今日要迎回来了。”
韩缨瞬间明白,喻安卿这是在替他解围。阿墨心直口快,难免得罪贵人,给自己招惹麻烦。
“安卿不说,我差点就忘了,当真忙得有些糊涂。”韩缨回道。
喻安卿:“我和良姜正有去拜佛的打算,不如我们先过去和大师们商量下迎拜礼节。”
韩缨自然十分感谢。
待两人走后,奚无记眸色晦暗,笑着调侃:“安卿殊色绝艳又善解人意,韩兄此次因祸得福,佳人在怀,让人好生钦羡。”
二皇子唐晏不赞同地摇摇头:“男子莺莺燕燕,不足为奇,但你要有分寸哦。平乐这几日便要随皇后回宫了。”
韩缨啄饮一口酒,含糊道:“二皇子多虑。”
出了如意楼,程深墨重新活过来。
他蹭到喻安卿身边,眼睛里闪星星:“安卿,还好有你在。”
喻安卿莞尔笑道:“我很开心。”
“什么嘛!我可一直憋着气呢。”程深墨哼哼唧唧,“你在嘲笑我吗?”
喻安卿微微低头,两人近在咫尺,程深墨的小圆脸便映在他的瞳孔内。
“良姜哥哥一直在保护我,我也想做一个可以帮哥哥排忧解难的人。良姜哥哥,能让你开心,我很开心。”
会心一击。程深墨鼻头发酸,暗下决心,喻安卿以后就是他一辈子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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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认清心意
不过几日,韩缨在回府的路上遭遇了刺杀。
来人埋伏在逼仄的巷内,武功奇高,韩缨猝不及防,被剑刺中腹侧。来人亦不恋战,一剑结束,飞身离去。
韩缨腹部血流不止,强撑着返回府中。全府上下大惊失色,韩老夫人赶忙派人去请御医。
程深墨听到消息,飞奔赶来,探查伤口,取出止血药膏,正要涂抹。
老夫人制止道:“你给缨儿乱涂什么?”
“我是大夫。”
情况紧急,程深墨懒得掰扯,清理伤口,涂上膏药,用干净的纱布包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伤到要害,伤势不重,修养十天半月,便能恢复如初。我写个药方,让人去抓药,以防发烧起炎症。”
福伯接过药方,字迹犹如狗爬,颇为嫌弃地觑程深墨一眼。
程深墨无辜地眨眼,字能认识就行呗。
师父其实也很嫌弃他的字,可惜他前世字丑,已经成型。今世再练,也就那样了。
喻安卿姗姗来迟,素白外衣松松垮垮,头发随意束玉簪,几缕秀发散落,看起来像是刚从睡中醒来。
额角沁汗,面红如霞,好似是一路奔跑而来,气喘吁吁道:“韩兄,没事吧?”
其实,他刚避开侯府防卫,悄然返回卧室,换了身着装,又急匆匆赶来。极限操作下,难免气血翻涌,汗如雨下。
韩缨因失血而脸色苍白,见大家都如此关心自己,笑着安抚道:“我已无大碍,不必如此紧张。只是刺杀我的人着实奇怪,他的武功造诣高于我之上,近身之时,我才有所发觉,其实这一剑有机会要我性命……”
“呸呸呸!”韩木羽赶忙说道,“哥哥休要胡说,你命大着呢。”
韩老夫人面色分外阴沉,担心不已:“你才回京不久,到底是谁想对你不利?”
韩缨摇摇头,那人动作快如闪电,又在背后出招,他连身影都没看清。
“查!一定要查出来!”韩老夫人厉声道,“福伯,派人好好给我搜捕。”
喻安卿敛眸低头,掩盖嘲讽笑意。老夫人怕是要失望了,多少官员想要查清暗阁,终无功而返。
片刻之后,太医令石鹤提着药箱,赶来侯府。查看韩缨的伤势时,看到褐色的药膏,手指沾了一点放入口中。
脸色一变,着急问道:“这是谁的珍玉膏?”
程深墨小心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珍玉膏?”这是他师父的独门止血秘方。
石鹤看到程深墨,登时愣住,认真注视他许久,抖动着唇道:“你是菖蒲的孩子?”
程深墨诧异地回道:“程菖蒲是我的师父,我是他徒弟。您是……”
“你师父呢?他可还好?”石鹤欣喜地问道。
程深墨睫毛微垂,神情悲戚:“他于半年前病逝了。”
石鹤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强烈的悲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两手在无意识发抖,大颗大颗的眼泪仿佛从心里绞出来,染红了眼睛。
在场之人俱是被石太医的反应惊得不知所措。
尤其是喻安卿。他在太乐属,石鹤在太医属,同在太常寺管辖之下,因此两人在太常寺集议会,时有碰面。
石鹤为太医院首席,医术高深,但性子古怪,常年板着老学究的脸,半生痴迷于医学,也不娶妻生子。
喻安卿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大的情绪起伏。
石鹤?石决明?
喻安卿让夜峦抓紧找人,这才没几日,人家自己上门了。
“石太医,您是不是之前叫‘石决明’?”喻安卿问道。
石鹤点了点头:“我和菖蒲认识时,确实叫石决明。后来入宫做太医,太子名讳中有‘诀’字,方才改名为‘鹤’。”
喻安卿看向程深墨,眼神询问。
程深墨轻轻摇了摇头,不打算认石鹤为师。
“石太医,师父曾提起过您,说当世医术在他之上的,只有您。”
石鹤感慨万千,喃喃道:“我亦是这般看他。在我看来,也只有他的医术能胜我一筹。”
物是人非事事休,斯人已逝。
石鹤拿过程深墨写的药方,叹道:“你的用药精准无误,不愧传承了菖蒲的衣钵,比我徒弟的医术精湛太多。这点,我比不上菖蒲。”
“韩老夫人,有阿墨在,韩缨的伤势用不上老夫。”石鹤赞许道。
韩家人听此,脸上火辣辣的疼。石鹤在医术上极其严苛,从不轻易夸奖他人,他的三名徒弟在京中颇具名气。
程深墨说他是韩缨的救命恩人,韩老夫人却一直认为,程深墨为了顺利嫁入韩府而夸大其词。
没承想程深墨系出名医,有真才实学。
石鹤愈看程深墨越喜欢,当得知他是程菖蒲唯一的徒弟时,这种喜欢达到极致,超过了自家徒弟。
极力邀请程深墨到自己府上小住,想要了解这些年菖蒲的生活经历。
程深墨推辞再三,最后说定上门拜访,才把人送走。
仆人送来抓好的药材,程深墨亲自生火煎药。
暑气未消,程深墨手持蒲扇,热得汗流浃背,浸湿衣裳。
喻安卿心火直冒,闷声道:“有下人在,用得着你亲自煎药吗?”
程深墨:“前人说,药之效不效,全在乎煎药之法。我得亲自煎,才能保证韩缨能够好得更快。”
“良姜哥哥不嫌累就好。”喻安卿没好气地说道。
汗水滴得他睁不开眼,程深墨用袖子抹了把汗,笑道:“不嫌累。”
他喜欢上一个人,便倾身投入,绝不吝啬表达爱意。
喻安卿气呼呼地走了,谁要管他。
药材水煎一般需要两次,大概一个时辰。喻安卿不过半盏茶功夫,又返了回来。
他让下人做了冷饮,拿给程深墨吃。
“你先吃冰,我帮你扇一会儿,咱俩轮流换班。”
喻安卿夺过蒲扇,恨恨地瞪着药罐内咕噜噜冒热气的浓稠液体。
程深墨感动不已:“安卿,你真好。”
听得都腻了。喻安卿抖抖耳尖,不屑撇嘴。
煎好药后,程深墨端给韩缨喝,小心吹温,用勺喂到嘴边。
“阿墨,我伤的是腰,不是手,自己来就行。”韩缨无奈道。
程深墨一脸严肃:“就因为是腰,更不能马虎!这关系到我以后的性.福。”
韩缨被呛得直咳嗽,脸都憋红了。
踏门而入的喻安卿听到这句话,脸都气绿了,转身离开,“砰”地关上门,过大的力量让房门颤动半响,嗡嗡有余音。
韩缨若有所思地盯着房门。
程深墨挠挠鼻子,替喻安卿的失礼之举解释:“估计我刚才的话吓到安卿了。”
古代人就是太过腼腆,像喻安卿这般端庄贤淑的男子,被他大胆奔放的言论吓到落荒而逃。啧啧。
“药是安卿帮忙一起煎的呢。你别生气哦,他也很关心你。”程深墨道。
韩缨收回目光,嘴角微勾:“自然不会。”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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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喻安卿冷声问道:““韩缨被刺的消息传出去后,官僚们有什么异动?”
夜峦吞咽唾沫,主子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黑,气势简直可以上山打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