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安卿勾唇浅笑:“你都不看我,让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程深墨速速瞥一眼,又急急后撤两步,慌忙摇头:“不行不行,我有脸盲症。猛然看见你,就像从空气稀薄的高原,重新进入平原,容易头晕。”
别人醉氧,他醉美人。程深墨也是第一次发现,见到一个人像是醉酒一般,醺醺燃如飘飘欲仙。
喻安卿向前跨走两步,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在下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症,着实有趣。该如何治呢?让你多看一会,能减轻吗?”
“不敢不敢。我就解释一下,怕你误会。告辞!”
程深墨后退两步,撒腿就要跑,被玉笛拦住去路。
“在下喻安卿,安定的安,卿云的卿。阁下怎么称呼?”
“程深墨。深颜色的深,黑土的墨。”
喻安卿轻笑两声:“黑土,我记住了。”
一颦一笑皆动人。程深墨脑子里一团浆糊,说都不会话了,不知该如何办时,搭眼瞧见一身绯红官服的韩缨。
看见救星了。咻,如仓鼠一般飞窜到韩缨身旁,扯住他的衣袖,问道:“韩缨,你来找我吗?”
喻安卿眼波流转,从紧抓衣袖的手上略过一眼,拱手道:“韩兄。”
韩缨下意识挣脱程深墨的手,上下嘴唇碰了碰,说不出话来。
韩缨知道,眼神再不从喻安卿的面上离开,阿墨可能会发现异常。
即便如此,他却怎么也挪不开眼睛。在与敌厮杀的两年里,在每一个充满血色的夜晚,韩缨唯有想着喻安卿,方能入眠。
“你……你……你还好吗?”
韩缨紧张地吞咽口水,喉咙发紧,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喻安卿嘴角轻扯,流露出一丝压抑的痛楚:“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可说的。”
似乎不愿再提起自己,喻安卿笑道:“韩兄失踪那么久,如今安然无恙回来,实在是一件大喜事。择日不如撞日,不知韩兄可有什么别的安排?小弟想请韩兄喝压惊酒。”
韩缨心里如揣了只小麻雀,在欢快跳跃。
“我刚从宫中回来,圣上念我大病初愈,准我半月休假,有的是时间。”
程深墨听得云里雾里。有一点可以确定,两人认识,而且关系颇好。
岂不是要经常见到绝世美人?这等盛世美颜,不知自己多久才能脱敏啊?
程深墨拿余光偷瞄,被喻安卿逮个正着,回他一个浅淡的笑意。
噗通噗通噗通。程深墨双手捂住胸口,糟糕,他好美,我好爱。
“我在听月楼存了几壶好酒。程公子如果不嫌弃,不如同我们一起?”喻安卿问道。
韩缨脸上的笑意凝结,不自在地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突如其来的见面,是韩缨从未想到的,也是他不敢面对的。
他俩怎么会认识呢?还有说有笑?
程深墨将相识过程简明扼要地叙述一遍,羞赧地摸了摸鼻头:“天下无巧不成书,我们三人好有缘分。”
程深墨爱好看美人,韩缨是知晓的。他也知道,程深墨是以欣赏的目光看待,并无什么非分之想。
怎就这般巧呢?韩缨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备受煎熬。不能!不能让他们有接触。
韩缨顾左右而言他,询问道:“阿墨,你怎么自己出了侯府?身边也没有人跟着,青玲太不像话了!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我先送你回府。”
“不碍青玲的事,我自己偷摸跑出来的。我又不是孩子,出来逛逛而已,没必要那么紧张。”
程深墨没发现异常,继续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既然这么有缘分,必须喝一个。我酒量还可以哦。”
“你喝过吗?我可没见你喝过酒,不要逞强。”韩缨的语气已带上了些许不耐烦。
“笑话!人送外号千杯不醉。”程深墨邪魅一笑。当然咯,上次喝酒还是上辈子。
师父认为喝酒误事,于医德有亏,明令禁止他饮酒。这么多年,一次没喝过呢。程深墨舔了舔唇角,想喝。
“千杯不醉?在下定要好好讨教一番。”喻安卿接话道。
两人三言两语,把喝酒的事敲死。韩缨再反对,便显得有些刻意了。
他袖下双拳紧握,面上佯装镇定。
“哎呀!”
程深墨一声哎呦,吓得韩缨一哆嗦。
“我买的东西还扔在路口呢,我给忘了。”
韩缨心下一喜,说道:“东西重要,酒可以改日再喝。”
“东西不多,我去捡一下哈。你们等等我,一起去喝酒哦。”
说罢,嗖得没了身影。
喻安卿含笑目送,内心盘算:脚步动作像只蹦跳的兔子,程深墨不像会武功,除非内力深厚,连他都看不出来。
“阿墨好生有趣,韩兄怎么认识的?”喻安卿貌似随口一提。
韩缨惊出一身冷汗,含糊说道:“我能捡回一命,多亏阿墨相救。他孤苦一人,我于心不忍,就把他带回京了。”
喻安卿丹凤眼一眯,附和道:“得遇阿墨,真是幸事。”
到底是不是真幸运,还是刻意为之?他自会调查清楚。
程深墨手提肩扛了四五样东西,与两人会合。
突然出现一人,灰头土脸,衣袖烧掉半截,面露焦色,对喻安卿哭诉道:“少爷,不好了!呜呜呜呜,我们家着火,家当全烧没了。”
喻安卿面色一变:“夜峦,你慢点说。”
“天气干燥,不知谁点燃柴堆,火烧得太快,房子全着了。虽然邻里已经帮忙扑灭,可东西烧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残垣断壁。”夜峦边哭边说。
韩缨:“安卿不住国公府吗?”
夜峦委屈地说道:“国公府哪里容得下少爷!一年前就把少爷赶出来了。少爷,我们无家可归了。”
丹凤眼蒙一层水雾,倔强地不愿落下。喻安卿道:“你人没事就好,房子我们可以再租。”
夜峦擦擦眼泪,为难地抽噎:“少爷,您一向不理俗事,不知道现在找个合适的院子有多难?不是一朝一夕能找到的。这些日子,我们住哪里?”
喻安卿白皙如玉的脸煞时灰了下来,像是清贵的莲花失去了光泽,惹人爱怜。
韩缨瞧见,心脏一抽抽地泛疼。
“你们有银子吗?要不要先住客栈。”程深墨同情美人的遭遇,积极出对策。
喻安卿完美无瑕的娇弱眼神出现一瞬间的凝固,轻声道:“听起来可行……”
“不行!”夜峦立即接话,颇为愤慨,“客栈鱼龙混杂,少爷长得这般好看,有人图谋不轨怎么办?”
喻安卿:……我谢谢你。理由能不能换一个?听起来十分不舒服。
若不是府上有程深墨,韩缨怕早已一口应下,求之不得。
如今……韩缨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答应?答应就意味着喻安卿和程深墨会经常碰面。
喻安卿轻声道:“我没事的,韩兄无需替我忧心。今日无法与韩兄对饮了,有些可惜。那酒存了两年多,只等韩兄凯旋归来,是韩兄最喜欢的琼花酿。”
韩缨的心绪激荡,难道安卿对自己也有情?
韩缨:“安卿,你搬到武侯府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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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良姜哥哥
喻安卿随着回了武侯府,小厮夜峦处理火灾后续,没有跟过来。
于福瞧见,险些踉跄摔倒。喻公子从没来过武侯府,怎突然就上门了呢。
老天爷咯,侯爷莫不是撞傻了脑子,还是中了邪?非要把武侯府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他假笑请安,告诉韩缨,有几位世交的叔伯听闻小侯爷回来,特意前来探望。
这些都是父亲生前的至交好友,韩缨不能不见。他不禁看向两人,他们都以全然信赖的眼神看着自己,对于彼此情敌的关系丝毫不知。韩缨升起一股罪过,像是不小心撞翻了佛祖供前的香灰,他别开眼去,内心祈祷佛祖的谅解。
“福伯,喻公子要借住府上些许时日,你安排个好一点的厢房。”
韩缨偷偷给于福递眼神,希望他机警一些,把两人安排得远远的,最好一南一北,不好相见。
于福察觉到主子的暗示,感到十分头疼。有心遵照小侯爷的指示,转念一想,还是先禀告给老夫人为妙。
他将两人领到厅堂看茶,然后找了个收拾厢房的借口,禀告老夫人。
韩老夫人听此,眼前阵阵发黑,一口气没上来,跌坐在椅子。
“造了什么孽啊?一个狐媚不够,又来一个。还都带上门来,住什么住?于福!你派人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全都撵出去。”
于福知晓老夫人说的都是气话,宽慰道:“小侯爷年纪小,孩子心性,正处在叛逆期。老夫人您越是反对,小侯爷便越要做给您看。以老奴对侯爷的了解,若真把人直接撵出去,侯爷定会闹翻天不可,平白惹京城人看笑话。”
韩老夫人哪能不知,她手掌重重拍桌,历经风霜的眼眸显出几分冷意,沉声道:“既撵不得,那便住一起吧。”
于福眼睛一亮:“老奴晓得,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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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内,程深墨频频喝茶,掩饰偷看的动作,一眼又一眼。哦,真是好看啊。坐得分外端庄,喝茶的动作也善心悦目,犹如一幅画。
“看够了吗?要不要凑近些。”
喻安卿突然出声,吓得程深墨险些掉凳。
“对……对不起,失礼了。”程深墨结巴地道歉,拿出帕子擦拭不小心打翻的茶水。
喻安卿放下茶盏,朝他走过来,每一步都踩在程深墨的心上,咚咚作响。
你不要过来啊。程深墨内心惊恐大喊。
两根细长的手指摁住青色手帕,指甲因为用力透出桃花粉,程深墨不禁感慨,这双手放在现代,得上保险才行。喻安卿微微俯身,青丝擦过他的脸颊,痒痒的。
“阿墨,有件事,我刚才便想问了。”喻安卿摸了摸手帕上的绣花纹路,“你帕子上绣的是人参吗?但又似乎不像。”
两人的距离好近,呼吸可闻。
他能嗅到喻安卿身上非常清淡的香气,清新的木草香,夹杂着薄荷的清凉,像雨后山林的清香。
“是良姜。”程深墨侧步挪了几厘米,离开喻安卿的气味范围。
喻安卿:“良姜是什么?”
“良姜是一种多年生的草药,根茎是姜,叶子绿绿长长,花背玉白,顶端粉嫩,像一串小灯笼,煞是好看。根茎可以清热解暑,治消化不良,在大理、岭南一带常见。我师父说,他在大理的良姜田里捡到我,所以给我取字‘良姜’。”
“原来如此。可你在大理,又怎么遇到韩兄呢?韩兄是在江南虞州遭遇的劫匪。”喻安卿奇怪地问道。
“我自小随师父四处游医,三年前才定居在江南虞州的叶下镇。后来师父去世,我就一直住在那里,直到在河边捡到韩缨。”
“所以,你无所依靠,索性跟着韩缨来到京城。”喻安卿顺着接话。
程深墨害羞地摸摸圆润的鼻头,支吾道:“为了韩缨是原因之一,其二是因为师父临终前,交给我一封信,希望我到京城找一位名叫‘石决明’的名医,拜他为师。师父说如果我想精进医术,这世间只有姓石的医术在他之上。”
石决明?喻安卿把这个名字记下,微微沉眸,继续套话:“我还从未听过名叫‘石决明’的大夫……怕是需要韩兄好好帮忙找找。”
程深墨摇摇头,眼里显出几分眷恋:“我没有告诉韩缨。其实我也没想好要不要找这个人,我不想再拜别人为师。”
师父担心自己死后无人照料,所以想请旧友帮忙照顾他。但是,于他而言,此一生,再不想认旁人为师。
喻安卿赞叹道:“你的师父一定是位绝世名医,不知姓甚名谁?”
“我师父不怎么有名的,他很少为达官显贵治病,也很少停留在一个地方很久。毕生心愿是走遍大江南北,书写一部最完善的药典,可惜只完成半部……”
程深墨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的师父风餐露宿,贫苦一生,只为心中的理想,是他最钦佩的人。
三言两语间,喻安卿把程深墨的身份背景全盘了个清楚,剩下的就是去查证。
喻安卿道:“阿墨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程深墨抽抽鼻子,勉强笑道:“好了,不说我了。听说好友之间都是以‘字’相称,你的字是什么?”
喻安卿抿了抿嘴角,莞尔一笑:“我还没有及冠,未取字。”
“你还没二十?”程深墨瞳孔震惊,“我二十二了。”
喻安卿轻笑:“我今年十九,韩兄虚长我几月,也没有及冠。”
靠!程深墨无语子,内心腹诽:闹半天,我比他们都大,我私下还叫韩缨“缨哥”。
那家伙一次没有纠正过,笑得贼开心,敢情在占便宜,鸡贼。
喻安卿突然抬手触了一下程深墨的头顶,又移开。蓬蓬松松的,很细软,像毛绒绒的小兔子。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都是摸不得的。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如果程深墨会武功,应该有下意识地避让反应。